顧言愣了半刻,回過神來。
“無他,隻是想起來已故亡的雙親,有些感傷罷了。”
“肯定不是實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真心關心他。”江漓在心裡思篤片刻,說道:“夫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往事已逝,為何要糾結過往來懲罰自己呢?人要向前看才能活的肆意灑脫。”
顧言意外的看著她,她說的這些話雖是對他感傷亡親所說,可也是他想對千憶雪所說的。看來她也不似傳聞中那般呆呆傻傻,反倒是有一顆玲瓏心思。
“夫人說的極是,隻是有些道理,心裡清楚,卻做不到。”
“那也無妨啊,往事能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偶爾想起來感傷一二。隻要不傷害自己的身體,怎麼高興怎麼來唄。”
江漓隻是隨口一說,卻說中了顧言真正的心事。他垂眸低笑,心中不覺閃過一絲暖意。
“多謝夫人開解。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教夫人撫琴吧。”
江漓眉頭一皺,在心裡默默念道:“撫琴?我就是被琴聲吵醒的,大半夜的誰要學這個?”不過,表麵上的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她隻好笑了笑,應了一聲。
離得近了才發現,顧言身上怎麼熏著如此甜膩的香。此香名為龍涎伽羅,是由龍涎香棋楠所製,十分名貴,一直以來都是皇家貢品。香味細膩蜜甜,留香持久。江漓隱約記得在誰身上聞過這個味道。難道?他又找姑娘去了?
顧言拉過江漓的手,將她的手置於琴弦上,“手怎麼這麼涼,夜裡風大,你快些回去吧。我改日再教你如何?”
“好,我回去歇息了。”江漓忙抽回了手,快步離開。心裡罵著,“臭流氓,動手動腳的做什麼,莫非在夜闌乾也是這樣手把手的教姑娘們撫琴,真是個偽君子。”
江漓走後,顧言對著七弦古琴獨自愣神。他私下常幫嘉悅郡主拉攏朝中權貴,在夜闌乾謀事。他有太多秘密不願被人知曉,怕漏出破綻故而無論對誰都裝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從不以真麵目示人 ,更遑論談心。他心中的苦悶唯有自己知曉,每每心情不好時,總會彈上一兩個時辰的琴,方可排解。
可今日,突然被江漓關懷安慰,這種感覺很……很讓人暖心。
顧言低頭看著湖水中他的倒影,冷笑一聲,“真是奇怪,你什麼時候也需要人安慰了。”
江漓回房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被吵醒以後再也睡不著了,腦子裡像走馬燈一樣一遍遍的回憶著過往。
一幕幕,都是他。他隻身闖入土匪窩把她救走的樣子,他擁她入懷的樣子,還有他在雪夜裡信誓旦旦的說等他打贏了仗就回來求娶她的樣子。隻可惜,她沒有等他回來,就已嫁作他人婦。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北塞邊關。
一輪圓月高掛,月下一人臉龐消瘦,他仰頭飲下烈酒用來禦寒。他望著月色,圓月中仿佛映出江漓的麵龐。
“阿漓,你一定要等我。我會早日打勝仗班師回朝,迎你做堂堂正正的宸王妃。”
“王爺,不好了王爺。”哨兵莽莽撞撞的闖了過來。
南宮玄晝放下手中的酒壺,轉過身來。“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
“王爺,敵軍趁夜偷襲,現已至營外了。”
他輕蔑一笑,“北冥蠻族,隻會使這些上不了台麵的戰術。”
“你去通知穆將軍,召集大軍,嚴防死守,正麵迎敵,一隻蒼蠅都彆放進來。”
“是,屬下領命。”哨兵快步離開,前去傳號施令。
南宮玄晝又對追隨他多年的兩個侍衛說道:“南征,北站,帶上玄機營,隨我一同潛入敵營,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不過王爺,您剛才不是說這戰術上不了台麵嗎?”
“你哪那麼多話啊?”南宮玄晝沒好氣的瞪了北戰一眼,“他會偷襲,難道我們就不會嗎?”
北戰一臉黑線的看著南宮玄晝,“這,什麼話都讓您給說了。”
“磨蹭什麼,快去!”
“是。”
烏雲庇月,夜色深重。
南宮玄晝率眾人來到了敵軍陣營前,勘探了一下敵情。
“隻留下這麼幾個老弱病殘看守,還敢跟我玩偷襲這套。簡直不自量力。”
“你們幾個,從後方包圍。”南宮玄晝聲色微沉,周身散發出肅殺之氣,“南征,北戰,你們帶領剩下的人隨我潛入營帳。”
“是。”
燭火將帳內人影映出,霎時,一箭穿喉,鮮血染紅了營帳。敵軍幾乎傾巢出動,留守的不多,玄機營的將士訓練有素,個個都能以一當十。不多時便已攻到主營。
南宮玄晝拿著帶血的劍挑開門簾,帳內,巫師正在忙著燒毀密信。
“那看那老頭,不忙著逃命,在這燒紙,哈哈,真怪。”北戰在帳內笑著,“喂,老頭,你彆忙活了,等明年我給你多燒點紙。”突然感覺背後一陣寒意。
“你再不阻止他,證據就全被毀了。”南宮玄晝說著忙用劍挑起密信來。
信上內容已多半被焚毀,隻有幾個模糊的字樣,“於夜闌乾一敘。”“殿下已將軍機圖秘密送出,還望單狁王子信守承諾……”
“殿下?哪個殿下?又是峪王!”還沒等他看真切,那巫師便衝了過去,拿起密信就往火盆裡塞,哪怕手上被烈火灼傷也沒有絲毫遲疑 。南宮玄晝眼睜睜的看著找了多年的證據化為灰燼,他狠狠的瞪了北戰一眼。北戰這個武力值滿分卻絲毫沒有頭腦的家夥,真是讓人頭疼!
雖然密信被毀了,不過巫師身上可能還有其它的證據沒來得及焚毀,南宮玄晝反縛住巫師的雙手,在他身上搜出了一枚黃銅鑄成的兵符,兵符上已生出斑斑銅綠,想必年數已久。
南宮玄晝把兵符放在油燈下仔細辨認,看清後,震驚的瞪大了雙眼。五年前的神都兵符,怎會在此。
“說,你為什麼有這個,神都兵符怎麼會在你手裡。”可沒等他問完,巫師已滿嘴黑血,倒地身亡。那巫師早就在舌下藏了毒,一旦被俘就服毒自儘。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南宮玄晝不由得回憶起五年前出征攻打北冥國時,大軍死傷過半的慘案 。他一直在調查,究竟是誰在假傳軍令延誤戰機,他答應過要為將軍府正名。
南宮玄晝的眸子越發深沉,還記得他的摯友赫世安倒在他的麵前,“我沒有謀逆,我沒有!你一定要查出真相,為我正名。我這一生正直坦蕩,不想死後背負汙名。”隻是,五年前的真相,至今尚未大白。赫府滿門忠烈皆被誅連下獄,他求了父皇很久卻激怒了父皇,被禁足王府,最終,他也沒能護住將軍府。
原來如此,竟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神都兵符。持此符可以隨意調動神策軍。神都兵符一陰一陽,可合二為一,完美契合,極難作假。南宮玄晝盯著手中這枚仿製的兵符,根本看不出破綻。
“王爺,留守的敵軍已儘數剿滅,在營帳內搜出我軍的布防圖,他們定是在我軍中安插了奸細。”南征將布防圖呈上。
“燒了吧。”南宮玄晝瞥了一眼布防圖,淡然說道。
“屬下這就去。”南征說著就把布防圖扔進火盆。
“我是說把敵軍營帳給燒了。”他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就像是燒張紙一樣尋常。“讓北冥蠻族見識一下,惹了我將要付出的代價。”
北戰聽了忍不住和南征吐槽了句,“王爺這可真夠狠的,天寒地凍的燒人營帳。”
“等等。”南宮玄晝不合時宜的勾唇一笑。
“啊?王爺,不燒了?”南征撓了撓頭,王爺今天怎麼這麼善變。
“記得先把敵軍糧草運走,燒了可惜了。”南宮玄晝把玩著手中的神都兵符,眯起狹長的鳳眼說道。
“您可真是活閻王,北冥國屢屢來犯就是因為覬覦我國物饒豐富糧草充沛,您倒好,連人行軍打仗的糧草都不放過。”南征也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你若是閒的沒事,不如去查一下敵軍安插的奸細是誰。”
“……”
玄都國軍營外。
“單狁王子,不好了,敵軍偷襲陣營,已……已經失守了。”
“什麼!不是我先偷襲的他嗎?”
出來偷家,結果,家被偷了?
玄都國兵力強盛,現下打也打不過,也無處可去,陷入了僵局。
他細碎的辮子用穿著綠鬆石的發繩束起,留著狼尾發。身披狐裘,手拿鑲滿寶石的短劍。少年眼中滿是不甘,他已得到了行軍布陣圖,卻還是打不過這個驍勇善戰的宸王。
“你等著,我還會回來的。”
傳聞單狁王子營帳被燒後無顏麵回去麵見父王,現已失蹤已久,不知所蹤。
顧府裡吃穿用度一應俱全。這裡比起後院裡紛爭不斷江府可好太多了,簡直就是一方淨土。
儘管忍冬半夏都一個勁的誇姑爺待人有多貼心,說話有多溫柔。可她還是覺得顧言這個人總是笑意綿綿的,從未見他對誰發過火,如此反倒有點不真實。
隻是顧言就像是帶了一副在所有人麵前都溫文爾雅的麵具,哪怕江漓慣會讀心,卻也看不清他麵具之下的真實麵目。
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個月,日子過的稀鬆平常。江漓不用在家中時那樣看大娘子的臉色過活,嫁人以後這她雖時常擔憂未來,不過這也是江漓過的最輕鬆自在的兩月了。她也漸漸對顧言放下防備,若他果真是個表裡如一的正人君子呢?興許是她猜錯了呢……
若隻論嫁娶,顧言倒是天選夫婿。一表人才,家境殷實。江漓嫁過來既不用侍奉長輩雙親,打理內宅,也沒有煩人的通房小妾。她不必和誰爭寵,更不用侍奉他。落個清閒。
“不過,顧言這個人的缺點麼?也就,就是愛嫖了點。不過既然是假成親,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反正他總不能是開妓院的吧,愛逛青樓就逛去吧,又不花我的錢,我也管不著。”
江漓曬著太陽,喝著茶。閒適的吃著千味齋的糕點。在心裡盤算著,“等合離後,我就去做點小生意,攢些銀子,再買個宅院。到時候帶著忍冬半夏,再也不用看彆人的臉色過活。如此想想反倒是有點期待以後的日子了呢!還不錯!”
可往往有的時候,相信任何人都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