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娶親太子上花轎 9(1 / 1)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4945 字 10個月前

南風一根捆仙索拖著一排新娘,一回來聽了那號角聲,道:“是救兵!”

明光廟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頎長的年輕武將,負手而行,來到謝憐麵前,對他微一欠身,道:“太子殿下。”

南風道:“這是裴將軍。”

謝憐道:“裴將軍?您可算是也來啦。”心裡卻想:“這神像又塑走形了。”

那神像英姿勃發,眉眼傲氣橫生,乃是一派帶著侵略之勢的俊美。而這名年輕武將麵容白皙,殊無殺氣,隻有一派波瀾不驚。

他看到了地上的宣姬,道:“靈文殿傳信,與君山作亂之物可能和我們明光殿有淵源,在下這便趕來。有勞太子殿下了。”

謝憐心想感謝靈文,靈文殿的效率哪裡低下了,道:“也有勞裴將軍了。”

而宣姬掙紮中隱約聽到“裴將軍”三個字,抬頭狂喜:“裴郎!是你嗎,你終於來了嗎?”

可她把來人一看,立刻垮了臉:“你是誰?”

謝憐奇怪中微帶憐憫,道:“這不是裴將軍嗎?”她莫非是等太久,已經不認得情郎了?

南風卻道:“是裴將軍。不過,不是她等的那位。”

謝憐更奇怪了:“難不成還有兩位裴將軍?”

南風道:“不錯,正是有兩位!”

原來,這女鬼等的那位裴將軍,乃是明光殿的主神,而他們麵前這位,則是明光殿的輔神,乃是那位裴將軍的後人。叫的時候為了區分,都稱這位為“小裴將軍”。正統的明光殿裡,是要一正一反供著他們二位的。裴將軍為主殿正神,神像正對殿門,小裴將軍的神像則設在他背麵。一門二飛升,也算得奇談佳話一樁。

宣姬急躁起來,道:“裴茗呢?他怎麼不來見我?叫那個狗男人來見我!”

這就是活的當著後人罵祖宗。小裴將軍卻是麵不改色,道:“裴將軍有要務在身。”

宣姬呆了一會兒,道:“要務?”

她在披麵的長發之下喃喃道:“他有什麼要務?當年他為見我一麵可以一夜橫跨千裡,現在他知道我等了他幾百年,他會有什麼要務?重要到他連下來看我一眼都不肯?有嗎?根本沒有吧?”

小裴將軍不回答她,道:“請您上路吧。”

明光殿內又走出兩名神侍,宣姬任他們抓住,突然恨極,惡狠狠地道:“滾開!你算什麼東西?彆碰我!我要詛咒你!”

小裴道:“晚輩當然不算什麼,您儘可詛咒。”

宣姬道:“我不光要咒你,我還要咒那個狗男人!”

小裴道:“裴將軍不會介意的。”

宣姬氣得又要發瘋了,指天罵道:“好!裴茗你聽著!”

謝憐覺得有必要阻止一下這種行為:“那個,是不是打斷她一下比較好。萬一她真的咒成功了呢?”

小裴將軍道:“見笑了。裴將軍早就料到會這樣了,所以他說,他一生被人咒得多了去了,最不怕的就是詛咒。”

宣姬聲嘶力竭道:“我詛咒你、詛咒你,你最好永遠也彆對任何人動真心,否則那一天,你就像我一樣,永永遠遠,時時刻刻,無窮無儘,戀火焚身!”

小裴將軍對謝憐等人道:“失禮了。請稍候片刻。”並起食中二指,輕抵在太陽穴上,不知在和誰通靈。須臾,他“嗯”了一聲,放下手對宣姬道:“裴將軍讓我轉告您——‘那是不可能的。’”

宣姬尖叫起來,小裴將軍道:“押走。”

兩名神侍架著狂掙的宣姬拖了下去。謝憐道:“小裴將軍,宣姬怨氣頗重,恨裴將軍害她至此,隻怕鎮壓不是長久之計。”

小裴將軍卻道:“她說裴將軍害她至此?”

謝憐一怔:“難道不是?”

小裴道:“若一定要這麼說,也可以。不過,個中細節,可能與旁人所想象的不太一樣。裴將軍與她散後,宣姬為挽留,不惜主動奉上軍中情報。裴將軍不願勝之不武,不取。”

……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所謂的“我為你背叛了我的國家”,原來是這樣的。謝憐道:“那她的雙腿是?”

小裴將軍道:“她的雙腿是她自己折斷的。”

……自己折斷的?

小裴將軍平淡無波地道:“裴將軍不喜強勢的女子,而宣姬生性要強,這便是為何他們不能長久之故。宣姬心有不甘,對裴將軍說,她願為他犧牲改變,於是自行廢去了武功,還折斷自己雙腿。如此一來,她等於是自斷雙翼,將自己捆在裴將軍身邊。裴將軍未棄她於不顧,便收留照顧她,但始終不願娶她。宣姬夙願不得償,含恨自殺,不為彆他,隻為讓裴將軍傷心難過。但,恕我直言。”

他講話始終是那麼一派彬彬有禮、冷靜過頭的神氣,道:“並不會。”

小裴將軍又道:“個中是非對錯,我也不知。我隻知宣姬若願放手,原本不至於如此。太子殿下,在下告辭了。”

謝憐也一拱手,送他們去了。南風道:“什麼人啊這都是。”

謝憐歎道:“隻可憐這些新娘,卻是無妄之災。”

明光殿的都回上天庭去了,剩下樹林前一個長挑的身影抱著雙手慢慢走來,正是扶搖。南風瞟他道:“你不是跑了嗎?”

扶搖哼道:“我不跑快點催,他明光殿有這麼快到?”

眼看這倆人又要掐起來,謝憐趕緊道:“彆這樣說嘛,是我讓他回去搬救兵的。”

扶搖看看他,道:“這衣服你還沒穿夠?”

謝憐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紅嫁衣,“啊”了一聲,道:“南風,方才小裴將軍在,你怎麼不提醒一下我。”

扶搖道:“可能是看你穿的還挺高興的吧。”

南風道:“放心。你就是穿得再奇怪十倍,他回去也不會和彆人多說一句。不像某些人那麼多話。”

謝憐乾笑道:“是嗎,這位小裴將軍真沉得住氣呢!”

扶搖卻沒接南風的茬,神色凝重道:“你彆看他好像一副很彬彬有禮的樣子,他跟他祖宗一樣,都不好對付。裴宿是近一兩百年才飛升的新貴,上得很快。他被裴將軍點將之時才不過弱冠之齡,你知道當時他乾了什麼嗎?”

“什麼?”

扶搖吐出兩個字:“屠城。”

他總結道:“總之,上天庭裡沒幾個是好相與的,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謝憐聽他一副過來人告誡後人的口吻,不免好笑,猜想扶搖是不是在上天庭裡受過氣、深有感觸才這麼說。南風卻極不讚同:“你少危言聳聽,哪裡都有好與壞,天界裡還是有不少值得信賴的神官的。”

扶搖道:“哈,值得信賴的神官,你是想說你們家巨陽神嗎?”

南風:“是誰我不清楚,反正不是你們家掃地神。”

謝憐頭痛道:“你們真有活力呢,不如來成語接龍吧。”

忽然,三人聞到一陣惡臭。轉眼去看,隻見地上十七具新娘屍身,均開始了變化。有的已化為一具白骨,有的已開始腐爛,那陣陣惡臭就是這麼來的。

可謝憐看了一圈,詫道:“小螢姑娘?”

小螢原本躺著的地方,沒人了!

但那裡似乎留下了什麼東西。謝憐走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冷透了的小饅頭,孤零零的在地上。

他撿起那個饅頭,忽然想起,這是前日他放在那落魄土地祠前的供品。

三人均恍然大悟。南風道:“怎麼說?那姑娘是與君山的土地?”

難怪她識得謝憐。也難怪她三番兩次阻撓眾人上山作死,那是守護一方土地的天性使然。可惜的是,她原本法力就不強,連普通村民都能欺負她,還要去彆人的廟裡祈福,又被宣姬打了一掌,眼下似乎撐不住,已經散掉了。

扶搖也詫異道:“這土地祠香火零落無人跪拜,她竟還能化形,還能撐到現在。”

謝憐將那小饅頭收進袖裡,歎道:“想必是有什麼執念吧。”

他又高興地道:“我就說了,供奉雖少,但一點心意也是很重要的,沒錯吧。”

扶搖道:“是是是。太子殿下永遠正確!”

南風則一巴掌拍過來了:“說了掉地上的就彆吃了!”

這時,屍臭味熏醒了地上眾人,他們悠悠轉醒,大驚大駭。謝憐趁機神神叨叨告誡諸人一番。他雖不常行騙江湖,但扮起神棍來倒也有那麼幾分氣質。眾人哪裡還敢說彆的,戰戰兢兢聽他講話,都覺仿佛做了一場噩夢,想不通昨晚怎麼著了魔一樣滿腦子錢?現在想想後怕得很,倒也都老老實實悔過祈福。

村民們散下山去,謝憐卻還要忙。這裡躺著十七個死新娘,樹林裡還掛著四十個死武官,夠折騰的。他笑眯眯地道:“南風,扶搖,來乾活了!”

哪還要他說,那兩人早已認命地乾起了苦力,看樣子仿佛前世就是給他當牛做馬的一般嫻熟。謝憐也沒閒著,把一名新娘屍身翻過來,突然腳底一軟,一下子跌坐在地。

這屍體的臉已經開始腐爛了,但這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麵頰上,長出了另外三張小小的人臉。

這些人臉幼兒掌心大小,擠在她臉上,每張小臉的五官都劇烈地皺縮著,仿佛在痛苦地尖叫。

這張臉,真是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恐怖!

謝憐毛骨悚然,連自己什麼時候摔倒的都沒發現。他也不知自己臉上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但一定非常恐怖。因為南風和扶搖都搶了上來:“怎麼了?!你乾嘛突然亂打?屍體都給你炸沒了!”

謝憐說不出話來。他這才發現,原來方才在極度恐懼之下,他一掌出去,所有殘餘的法力聚在一處,把那具屍體轟了個片甲不留!

好半晌,謝憐終於能開口了。可他聲音幾乎是顫抖著的:

“南風……扶搖……馬上把與君山方圓十裡全部封掉……這是人麵疫!”

聽到那三個字,南風與扶搖也瞬間僵掉。

他們總算知道為什麼方才謝憐會失控了。

八百年前,仙樂古國皇城被一場瘟疫席卷而過。這種瘟疫,患病之人,身上會先浮現一個個小小的腫塊,腫塊越來越大,越來越硬,微微發痛。然後,這個腫塊開始慢慢有些凹凸不平,三個凹陷,一個凸起,就好像是……眼睛、嘴巴和鼻子。然後五官越來越清晰,最終,長成一個類似人臉的形狀。如果放任不理,身上就會長出越來越多的人臉。據說,有的人臉,長到最後,長成了形,還會開口說話,甚至尖叫。

而這種瘟疫的名字,就叫做人麵疫。正是因為它,才會有仙樂亡國,才會有“花冠武神”謝憐之墮!

怎麼會是這東西?怎麼會有這東西!它明明已經消失八百年了啊!

想來就算沒親見過,也早聽過這東西的恐怖傳說。扶搖臉色變了又變,道:“怎麼可能,這種東西幾百年前就被撲滅了,絕對不可能再出現!而且這些屍體剛剛看,明明都是正常的!”

謝憐隻說了一句話:“我沒看錯。”

南風與扶搖俱是無法反駁。謝憐說出的這句話,沒有人可以反駁。

謝憐跌跌撞撞爬起來。雖是頭痛欲裂,他還是儘力讓自己思路清晰,道:“不管了。馬上去查,與君山有沒有人被傳染!還有這些屍體,馬上全部燒掉。人麵疫傳染力極強,半點也不能大意,隻要漏過一個,就全都完蛋了!”

南風一把拽住他道:“你找個地方坐著,臉色難看成這樣!排查的事自有人會做。”

扶搖已經去通靈了。他在慕情跟前似乎頗有地位,招呼玄真殿的侍神下來接攤子,竟是用命令口吻。完事了,他對謝憐道:“你也彆先亂了陣腳,或許……或許隻是類似的邪術。”

謝憐卻根本坐不下來。他走了兩步,握緊了拳頭,低聲道:“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