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圖窮匕見(1 / 1)

淩駧和張怡豎耳靜聽。

定王快速打著腹稿,慢慢開口道:“前幾日,孤從高苑到濟南,險些為賊人所害。”

二人大驚,剛要站起身子詢問。定王擺了擺手,二人複又坐下。

“已經無礙了。濟南混入韃子的細作,策反德王獻城投降,又欲加害孤的性命。幸得護衛冒死縋城送信,才得逃脫。

那日護衛送信時,還說了一個消息。韃子急於打通運河,即將派兵馬進攻臨清。為保萬無一失,已經派細作進城,策動將領反叛。孤從濟南逃脫後,連夜到臨清,告訴爾等此事。”

臨清被韃子細作滲透是真,但不是陳豹所說。幸虧陳虎不在身邊,否則就要露餡了。

說一句謊話,就需要一百句謊話去彌補。定王告誡自己,以後能不說謊話就不要說,除非不得已。

此刻淩駧也思緒萬千。滿洲八旗騎兵優勢在野戰,不善攻城。韃子不論入關前,還是入關後,所占城池要隘,或收買降將主動獻城,或派出細作裡應外合,真刀真槍打下來的城池並不多。他在兵部任職時,曾與同僚對遼東戰事多有探究,對韃子的伎倆自然不陌生,隻是沒有想到韃子的手,這麼快伸到臨清。

淩駧起身俯身請罪,“都怪下官疏於防範,讓韃子有了可乘之機,請殿下責罰。”

“淩知州莫要自責,大勢所趨,防不勝防。眼下要緊的,是想法子看緊後院,莫讓那幫狐狸奸計得逞。”

淩駧複又坐下,三人一起商議到午後。

臨清城軍營。

副將張國勳正在營中,與幾位心腹議事。

臨清乃是京都咽喉、漕運重地,景泰年間築有磚城,嘉靖又築了一圈土城。磚城土城相連,防衛森嚴。為守衛城池,成化時設臨清兵備道,崇禎年間升為鎮,設總兵。事故,臨清軍事防禦的規製,比其他地方要高。

淩駧趕走臨清大順軍後,隻恢複了部分兵員與官職。標營轄左中右三所,左右二所為步卒,中所為騎兵。配備副將一名,參將二名,千戶三名

來張國勳營中的有參將李唯忠,左所千戶王鬆,中所千戶周玉。

張國勳穿著便服,有些發福的身體,斜靠在座椅上。見眾人坐定,便開口道:“剛才薛通判來營中,說有個毛頭小子來到臨清,他自稱是先皇的三子,要淩知州隨他南下。知州沒有應允,但也沒拒絕。薛通判要我們早做準備。各位說說,都準備怎麼樣了?”

各位將領依次回稟。

“中所營中八位百戶都願服從將令,沒有異議。”

“好,周千戶做得好。不枉張某這麼器重你。”

“左所營中十位百戶大部分都同意,隻有兩位含糊其詞,末將不敢明說,怕走漏風聲。”

張國勳沒有說話,臉上似有不悅,轉臉衝著參將李唯忠,“高騰雲和右所黃平那邊怎麼樣?”

“高參將和右所黃千戶,兩人都是榆木疙瘩,油鹽不進,在下好賴話說了多少回,還是不為所動。”李唯忠一臉慚愧,說話沒有底氣。

張國勳不甚滿意,這個事已經安排數日,還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他帶著一絲怒氣道:“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升官發財嗎?諸位再上點心,把道理再跟弟兄們講一講。如果能帶所部歸順,人人官升兩級。對咱們武人來說,打多少勝仗才能如這一般升官?若實在不行,”他稍微停頓了一會,目光閃現一絲狠厲,“那就當斷則斷了。”

稅監衙署。薛維垣快步走進正廳。

正廳隻有淩駧一人。薛通判拱手施禮,“知州大人沒有陪著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連夜趕路,甚是疲倦,已經到後院歇息了。”

“大人喚下官前來有什麼吩咐?”

“今日在柳家酒樓,定王殿下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找你來,就是商議商議何去何從。”

薛維垣不知淩駧的真實用意,不敢貿然說實話,“定王殿下乃皇家貴胄,血脈純正,以後定能登上大寶,此刻追隨定王殿下,當有從龍之功。以大人之才,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此話不儘然。南都已擁立福王繼位,定王如何登上大寶?況且,大明日薄西山,大勢已去。就算定王能登上大寶,皇位能否坐穩還未可知。”

“知州大人所慮甚是,隻是我們作為大明臣子,也無好的去處。”

眼見魚兒要上鉤,淩駧又加了點猛料,壓低了聲音,“薛通判,我視你為心腹,與你說些體己話。前幾日謝閣老來信,要我歸順大清,許我濟南知府之位,你看我當如何?”

薛通判心裡將信將疑,臉上卻正義凜然,“我等作為大明臣子,當為國儘忠。怎麼能些許官位,丟了禮義廉恥。”

淩駧一聽,頓時拉下臉來,“薛通判,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我們不是一路人,那就請便吧。”

薛通判見淩駧來真格的,頓時滿臉堆笑,“知州大人莫怪。下官前幾日,也收到謝閣老的信,下官不知大人的心意,未敢稟報。”

“哦,薛大人是如何思慮的?”

“下官思慮與大人相同。眼下大明半壁江山淪陷,南都難有作為。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如早些歸順大清,也好博個前程。”

“好,不愧咱倆相交一場。如果我能去濟南府,我定保你當個同知。哈哈哈。”

濟南知府為從四品,同知就是正五品。比現在的通判要高好幾級。

薛通判聽了頓時眉飛色舞,“那下官先謝過知州大人的提攜。”

“要謝還尚早。謝閣老信裡提了條件,要將臨清人馬都帶過去。我一直犯愁,擔心這些武夫不會像你我這般識時務。”

此時薛通判完全放心戒備,“大人放下,軍營之事,我心中有數。張將軍與下官同鄉,早有此意。其他幾個武將也願意歸順。”

“哦”,淩駧眼睛放光,“細細說來聽聽。”

“參將李唯忠,左所千戶王鬆,中所千戶周玉,還有左所、中所幾名百戶都願意歸順。隻有參將高騰雲和右所千戶黃平不願意歸順。”

淩駧聽了心頭一凜,沒想到人心散到如此地步,都怪自己對薛維垣和張國勳過於信任,放手太多,險些釀成大禍。

他凝神靜氣,麵不改色,“薛通判,莫要擔心,那幾人本官來說服。”說罷,端起茶碗,喝了起來。

官場的規矩,端茶就是送客。薛維垣自然懂得,起身告辭。

剛出正廳大門,兩邊突然衝出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將薛維垣綁了起來。這些人薛維垣認得,正是定王身邊的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