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誤入臨清(1 / 1)

濟南衛騎兵頓時慌亂起來,紛紛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就要奪路而逃。但為時已晚下,前後喊殺之聲已至。一通砍殺,衛所騎兵死傷大半,隻有二三十騎逃走。留下一地屍體和無主戰馬。

陳虎不許追逐,命人下馬打掃戰場,撿拾刀弓,宰殺傷馬,清點人數,醫治受傷兄弟。

這次交戰,又折損六人。十八名親衛還剩十二人,原本一百多人的騎兵隊,還剩三十一人。百戶和兩個總旗都戰死,十名小旗還剩兩人。整個隊伍有四十三人,一半掛彩。

陳虎重新整理隊伍。有個叫王順的小旗作戰勇敢,機敏靈活。陳虎向定王舉薦,提升為總旗,暫時統管剩餘鄉勇騎兵。又選拔兩名鄉勇任小旗填補空缺。

定王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腦子裡快速反思整個事件的過程。黃貴戰死,陳豹被留在一個山洞生死不知,鄉勇戰死七成。這是多大的損失!為什麼會這樣?錯在哪裡?他目光空洞,精神頹廢。突然間,又想起黃貴戰死,屍首無存,又流下淚來。

眾人見定王沉默不語,若有所思,隻當受到了驚嚇,沒有過多打擾。畢竟在眾人眼裡,定王還是個十三四的半大小子。

待眾人收檢妥當,稍作休息,一同起身上馬,消失在黑夜中。

眾人走了幾程,也歇了幾陣,算算路程,應該快到高苑縣了。天已微明,眾人拿出馬肉炙烤,填飽肚子。

忽然,一名親衛跑過來稟報,“殿下,陳將軍,不好了。”

陳虎問道:“何事驚慌?”

親衛指著天邊那道魚肚白,“將軍,你看。”

陳虎有些不解,“看什麼?天快要明了。”

親衛有點焦急,“天明的地方在我們身後。”

陳虎還在雲裡霧裡,一旁的定王聽明白了,“你是說,我們方向走反了?”

“是的,殿下。”這個親衛發現了問題,但沒有文化,不知道如何表達。

陳虎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定王。定王寬慰道:“無妨,派幾個弟兄去探探路,我們到了什麼地界。”

過了不久,親衛回來稟報:“剛才在下敲開一戶農家詢問,此地是高唐州和臨清州交界之處,往西四十裡到臨清州,往東走四十裡到高唐州。”

臨清州?定王在腦子裡快速搜索。他看過史料,有個叫淩駧的兵部主事,在督師李建泰軍中任讚畫。李建泰投降李自成後,逃至臨清,自任知州,募兵反賊抗虜。後在歸德從容殉國。此人胸懷大義,忠於大明,當是中興大明的有用人才,不能埋沒。

拿定了注意,定王對眾人下達命令:“去臨清州。”

一路上,定王很少說話,這幾個字也是冰冷果決,讓人感到一絲寒意。

眾人上馬,向西疾行近一個時辰,天色放亮,紅日初升,遠遠看見一片霧氣之中,坐落在運河邊上的臨清城。

臨清因運河興而興。大明遷都北京後,運河成為南北交通的大動脈。達官貴人,商賈販夫,趕考舉子,無論是從江南入京還是自京南下,臨清都是必經之地。這也讓這座小城迅速繁榮,成為遠近聞名的漕運樞紐、商業都會、稅收中心和軍事重鎮,號稱“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

臨清漸行漸近。運河兩岸鱗次櫛比的商鋪,河上的點點白帆,漸次從霧氣中顯露出來。

晨光中,有商鋪的夥計打開店鋪,卸下門板,開始一天的生意;有小販挑著蔬菜瓜果,用沙啞的聲音沿街叫賣;有苦力踩著跳板,喊著號子,從船上搬卸貨物。

眾人剛從鬼門關走過,看著這一副恬靜平和的景象,非常羨慕,都默默打量,安靜無語。如果能安安穩穩的生活,還有誰願意打打殺殺。

眾人看著風景,自己卻沒有成為風景。路邊百姓見來了一隊騎兵,個個騎著高頭大馬,有的還一人兩騎,馬上掛著長短兵刃,衣服上濺的血跡斑斑點點,有的還帶著傷。

這些人莫不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匪徒?或是占山為王的綠林好漢?膽小的趕緊躲得遠遠的,膽大的在一旁指指點點。

眾人連夜趕路,人困馬乏,也顧不得路人的眼神和議論。

陳虎四處打量,發現挨著運河有個酒樓,趕緊引著定王進去。

酒樓有兩層,不算小,但是四五十人進來就塞得滿滿當當了。酒樓原本有幾個客人,見此情況,顧不得吃喝,拔腿就走。

陳虎不理會這些,隻管招呼夥計拿大豆高粱來喂飽戰馬,再端數籠大肉包子、白麵饅頭給兄弟食用。戰馬是騎兵的第二生命,他們愛戰馬勝過愛自己。

眾人吃飽喝足,借用酒樓地方休息。陳虎又招呼夥計喊掌櫃前來問話。

不一會,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子的乾癟老頭,從後堂跑了過來,滿臉堆著笑,“各位客官,有什麼吩咐?”

陳虎問道:“你是掌櫃的?”

來人道:“小老兒姓柳,是本店的掌櫃。”

“柳掌櫃是本地人?”

“小老兒祖上就在臨清,已經好幾百年了。”

“我們是外鄉人,初來乍到,給我們說說臨清的情況。”

柳掌櫃見這幫人凶神惡煞一般,不好惹,隻得耐著性子道:“好的,客官。臨清的事,小老兒還是知道一些的。

臨清建城時間不長,正統年間才建城。因永樂皇帝修會通河,這裡成為漕舟必經之地。每年上萬艘的漕船到臨清交糧,同時又有上萬隻的漕船經過臨清把糧食輸運到京、通兩倉。還有很多貨物通過漕船運到這裡,又通過漕船運到彆處。

這裡南來北往的人很多。特彆是經商做買賣的很多,各大晉商,徽商,浙商,在臨清都有生意。您彆看臨清是個小地方,糧店多達百餘家,每年從這裡運出去的糧食超過五百萬石。

臨清有個鈔關,是大明八大鈔關之首,每年征收到稅銀比其他鈔關加起來還多。”

“為何現在運河上如此冷清?”一旁的定王突然問道。

“唉,兵災啊,都是兵災鬨的。”柳掌櫃長歎一聲。

“崇禎十五年,韃子兵南下,屠了臨清城。臨清被殺了數十萬人,運河都被屍體遮蔽,河水都被染紅。沒死的都逃走了。你們說,誰還敢來臨清做生意?這幾年鬨民變,到處在打仗,人人自危。但凡有些門道的,都南逃了。聽說京師都被占了,皇帝老兒也上吊死了,漕船也就停了。沒有了漕船,運河也就冷清了。”柳掌櫃說著說著,眼睛黯淡下來。

“你們是不知道,崇禎年之前,臨清總有百萬人口,大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小老兒這個店每天也是高朋滿座,有做不完的生意。”說這話時,柳掌櫃又眉飛色舞起來。

定王黯然神傷,心裡的那塊傷疤又被無情揭開,鮮血淋漓,刺痛錐心。他轉移話題問道:“你們這裡的州官是誰?可還愛民?”

“我們臨清的知州姓淩,是徽州人,原在兵部任職,三月間才來臨清。”柳掌櫃稍停頓了一下,好像想起什麼,“他可是個好官,也是個清官。客官莫打錯了注意。”

“這個掌櫃是不是把我們當成劫富濟貧的江洋大盜了。”陳虎心中腹誹,嘴上卻道:“柳掌櫃,我們聽說淩知州招撫各地豪強,特來投靠。”

“那可不,三月間,淩知州帶著人馬趕走大順的官員。而後就籌措兵餉,募兵守城。周邊的村寨也自建鄉兵,結寨自守。前幾日,聽說州衙又發告示募兵,說是韃子入關,要準備抗虜了。”

正在說話間,樓下一陣吵吵嚷嚷。一個小夥計匆匆跑上樓,氣喘籲籲,結結巴巴地稟告:了,“掌,掌櫃的,酒、酒樓被官官官兵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