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磕磕絆絆地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半晌,微啟的唇縫中蹦出幾個字眼,“抱歉……”
“沒關係。”葉言表抬手,很輕地揉了一下他的頭發,“你不應該道歉的,吃過藥了嗎?現在好些了嗎?”
季墨說不出口自己其實是裝病,病假也是他拿來不願意和葉言表見上麵的理由。
“好些了……”他垂著眸,生澀地開口。
斂下的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有一方麵,他不想讓葉言表看出他表情裡的遲疑。
“生病怎麼還外出?”葉言表注意到他手裡的水果袋子。
話音落下的同時,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
水果是從冷藏裡拿出來,袋子上殘留一些水珠,季墨撚了一下指腹,感覺到指腹上沾染到的一抹濕潤。
“想吃什麼的話,告訴我就可以。”葉言表說,“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季墨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房間鑰匙,走上前,旋開鑰匙鎖,慢慢推開門。
葉言表大概是不放心他的身體狀況,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
季墨將手裡的黑傘和公文包放在旁邊的鞋櫃上的時候,偏眸注意到跟上來的身影。
雖然他還有些擔憂自己和葉言表在同一個空間共處,自己會不會突然傷害葉言表,但他還是決定賭一把。
不知道為什麼,他注意到,自從上周末十五號過去後,他對鮮血的渴望減小了很多,基本上不會像之前那樣,聞到鮮血的味道就會失控。
他有些不太明白這其中變化的原因,大概是某個他還沒有涉及到的有關於吸血鬼的知識領域。
不過他下意識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雖然他現在沒有真正變回人類的樣子,但現在的變化證明他並沒有被轉化成真正的吸血鬼,他還有很大的可能性變回人類。
葉言表將水果放進廚房,十分熟稔地從一旁的櫥櫃裡拿出餐具,將草莓和火龍果洗乾淨、切好,放進盤子當中。
季墨忽然發現自己又變成了被照顧的人。
水聲響起沒過一會兒,季墨就看見葉言表端著手裡的盤子朝他走來,陶瓷和桌麵相撞,發出叮的一聲。
“……謝謝。”季墨垂眸道。
“沒事,吃吧。”葉言表溫聲坐在他旁邊。
季墨感受到沙發陷進去一些。
“……”他伸手往嘴裡塞了一個草莓。
味道有些酸澀,他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
季墨皺著眉咽下去,拿了一個,指尖捏著草莓葉。
忽然,他偏眸看向葉言表。
後者的表情依舊柔和,和平常沒什麼差彆。
但季墨卻覺得,他一如既往的笑容,這時候像極了麵具。
一個偽裝了很久,甚至他自己都無法輕易摘下來的麵具。
季墨有些好奇,他的真正模樣,到底是什麼樣?
葉言表側眸,看向朝著自己伸過來的一塊草莓。
草莓上還沾著水珠,在人造燈光下亮晶晶的。
“你要吃嗎?”拿著草莓的人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葉言表頓了一下。
那是一種很難以描述的感覺。
葉言表忽然覺得自己的胸膛被塞住了,如鯁在喉,心口是窒息一般的鼓脹。
半晌,他先一步錯開視線,接過草莓。
“謝謝。”
季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盯著葉言表將草莓咽進去。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吸血鬼不會吃人類的食物,他們不需要和人類一樣的進食環節,他們隻需要鮮血維持自己已經枯燥的生命。
葉言表沒有任何猶豫,就像正常人那樣咽了進去,皺著眉回頭看向他。
“好酸。”
“你是為了讓我嘗嘗有多酸嗎?”葉言表語氣雖然埋怨,卻沒什麼實質上的惡意,眉眼還是彎彎的。
季墨很淺地笑了一下。
他說不上來,自己的笑裡是喜悅多一些,還是寬慰多一些。
但他心裡的石頭終於穩穩落了下來。
葉言表不是吸血鬼,他是人類,他和普通人一樣需要進食。
他竟然因為杜澤的一句話就懷疑起了葉言表,他有些懊惱地想,明明杜澤才是那個被自己發現的吸血鬼。
怎麼他的思想卻被杜澤掌控了。
也許是他原本就對葉言表抱有一些沒被徹底消除的懷疑的緣故。
不過,他從這一刻開始決定再也不懷疑葉組長了。
“你發燒了嗎?”葉言表抬手,手背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額頭。
柔軟的發絲被他掀起來,軟軟地蹭在他的手心。
“沒有……”季墨覺得自己現在一定看起來非常不正常,以至於讓葉組長以為他是發燒了。
“我已經好多了,沒事了。”季墨認真道。
“那就好。”葉言表笑著點點頭,“我還有些事,先回去了。”
季墨點點頭,目送他走出去,玄門關傳來關門聲。
季墨終於鬆了口氣。
他是該再找一個時間問問杜澤,昨天到底是不是杜澤在欺騙他,還有讓他徹底變回人類的方法。
他收回思緒,起身走進浴室衝了澡。
工作日結束了,剩下的兩天是周末,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收拾好衣服回到客廳,他像往常一樣想要打開電視,隨機播放一個節目,窩在沙發裡,不管時間的流逝,困了就睡的時候。
他忽然在沙發上摸到了一處冰涼。
他疑惑地拿出來,恍然發現這是一把銀色的刀。
刀柄上刻有十字架模樣的花紋,他將刀柄拔開後,就能看見鋒利的匕首,泛出銀色的光。
指尖落在刀背上的時候,一種熟悉的刺痛感瞬間蔓延了上來。
好燙!
他迅速收回手。
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而是一把銀製的刀。
因為純銀的緣故,刀刃看上去很鋒利,但其實有一定的柔軟度。
在他剛剛指尖碰上去的時候,刀刃發生了很小的變形。
“……”他垂眸盯著手裡的刀。
一種異樣的感覺席卷而來。
刀不是他的,他也沒見過這把刀。
他連續一周在沙發上休息,如果刀一直在這裡,一定會被他發現。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他發現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是葉言表剛剛來的時候,不小心掉下而遺忘在這裡的刀。
季墨握著冰冷的刀柄的手用了用力,指尖掐進虎口,指尖發白。
他攥著心裡唯一的希望站起身。
他想將東西還回去。
他在心裡希望著,這不是葉組長的東西,並且他當麵問葉言表,他能給自己一個最讓人信服的解釋。
為什麼隨身帶刀?刀還是這種非常特殊的銀刀,他和吸血鬼這個種族之間有聯係嗎?
在電梯緩緩上升的過程中,季墨甚至想過,自己要怎麼麵對葉言表說話,他必須冷靜一些。
但當他走出,看向不遠處露出一條縫隙的門上。
打了滿腔的腹稿瞬間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門縫裡沒有光,黑黢黢的,幾乎不可視物。
他抬手,輕輕推開沒關緊的門。
很靜的,門被緩緩推開。
昏暗的視野裡,他看見不遠處站著一道身影。
“葉……”他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猩紅的瞳孔!
“你怎麼來了?”葉言表沒什麼語氣地說。
“……”季墨看著眼前的身影慢慢轉過身來。
他明明在那雙紅瞳出現的一瞬間,看見被他叼住後脖頸的獵物。
那是一隻倉鼠。
但在葉言表轉過身來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他竭力控製自己發抖的身體,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抖。
“我來是……你有東西落在我家了……”
“什麼東西?”葉言表還沒有察覺到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隨身佩戴著的銀刀消失了。
季墨沒有回答,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立刻轉身離開。
逃跑比他想象中的輕鬆,葉言表並沒有立刻追上來,所以他有了按亮電梯的時間。
伴隨著叮的一聲,他迅速跑進電梯,下意識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電梯後,指尖瘋狂地摁下關門鍵。
他來不及思考過多,大腦的潛意識告訴他危險的靠近,他必須逃跑。
他正在經曆的一切都很眼熟,和他當時在電梯遇到的女人如出一轍。
所以,杜澤沒有在騙他,一直欺騙他,在他腳下埋下陷阱的是他最信任的同期。
“……”幾乎在電梯抵達一樓,電梯門緩緩打開的一瞬間,他衝了出去。
他不管不顧地逃跑,直到跑進鬨市區,周圍都是人群,帶有溫度的空氣包裹著他,他的理智才漸漸歸位。
他逃跑成功,但是什麼都沒帶,甚至手機都忘記了拿。
沒有現金,他也沒辦法在外露宿一晚,況且露宿街頭並不比家裡安全多少。
前幾例發生的案子裡,出事的大多都是無依無靠,沒有家人朋友的流浪者。
季墨覺得自己現在的身份和之前受害者一模一樣。
去找洛陽川?可萬一自己將麻煩帶到他身邊,連累了他怎麼辦?
糾結之中,他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沒意識到自己走進了一處巷子口。
“……”和鬨市相比,這裡有些詭異的寂靜,讓人下意識心裡發毛。
等他回過神來想要回頭趕緊離開的時候,手腕上忽然一重。
一道力量將他迅速拉進了幽深的巷子中。
冰涼扼住了他的脖頸,在這道力量下,他根本無法反抗,被迫側過頭,露出脆弱的血管。
“呃……”緊接著湧上來的是一道刺痛。
他迷迷糊糊地聽到耳邊傳來吞咽的聲音。
大腦無法思考,就在他以為他快死了的時候,扼住他的力度鬆了一些。
他的脊背擦過粗糲的牆壁,整個人順著牆壁緩緩墜落下去。
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但對比其他受害者來說,他的脖頸上的傷口看上去溫柔很多。
季墨朦朧的視野裡,他對上一雙猩紅的瞳孔。
他好像聽到一聲歎息,“你們的表現都一樣,驚恐、害怕,緊接著逃跑。”
“所以你也沒什麼特彆的……對吧?”
他不知道葉言表這句話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