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聲音落下來的瞬間,杜澤的臉色沉了沉,抬眸時,瞳孔中的情緒讓人辨彆不出,“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你知道嗎,你確定你想嘗?”
季墨悄悄深呼吸,努力忽視胸膛裡砰砰直跳的心臟,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杜澤的話並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疑慮,反而讓季墨更加肯定眼前的紅酒一定有問題,“嗯。”他點頭肯定道。
杜澤盯了他一會兒,確定他是真的要試一試後,他起身走向旁邊的廚房,玻璃互相碰撞,擦出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季墨抬眸看著他指尖捏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走了回來。
盛著不明液體的酒瓶被他拿在手中,猩紅的液體隨著他傾斜的動作緩緩倒進杯中。
杜澤隻倒了半杯,遞到季墨的眼前。
幾乎是抬手接過的瞬間,季墨嗅到了一抹很清冽的味道,是血液,但和在羅馬尼亞時,斯坦尼給他的血袋的味道完全不同。
更準確一點說,斯坦尼給的血袋裡的血液有一種很腥臊的怪味,大概是由於他的原料是地下道的老鼠。而眼前高腳杯裡盛著的血液,很純淨,沒有多餘的味道。
就像是,被消過毒的。
季墨並不打算喝,他隻聞了一口確認這確實是血液後,便將手中的高腳杯放了下來。
玻璃杯底和木製的桌麵發生碰撞,“噠”的一聲。
杜澤有些新奇地看向他,微微揚起的唇角帶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有點意思,你什麼時候猜到的?”
季墨垂眸,示意他看酒瓶上的商標“vampire”。
“就這個英語單詞?能讓你判斷出來?”杜澤嗤笑了一聲,並不認同他給出的解釋。
季墨也並不打算多說,他也不僅僅是靠這個英語單詞,還有之前他喝過的血袋,結合最近經曆的種種事件,他才能夠判斷杜澤是吸血鬼的。
隻不過杜澤確實有些意外,季墨發現自己身份之後的表現算不上平淡,但也絕對不緊張。
他並不害怕自己。
“這是什麼血?”季墨忽然開口說,他的視線還落在桌麵上的酒瓶上。
企圖從成分表格上看出什麼,但密密麻麻的外文字,讓他最終放棄。
杜澤哦了一聲,說是一些動物的血,消過毒後裝進來的。
季墨安了安心,還好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季墨想問他很多事情,為什麼一直蟄伏在自己的身邊,又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將自己變成吸血鬼,但他忽然問不出來了。
這些問題對於杜澤這種吸血鬼來說,做這些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根部不需要什麼理由。
況且他現在需要的也不是理由,他迫切要找到藏在自己身邊的吸血鬼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身體恢複成人類。
他混亂緊張的心緒緩緩平複了下來。
他垂眸斟酌了一會兒,最後開口問:“我應該怎麼做?”
杜澤詫異了一瞬,一時間沒理解他脫口而出的問題,“什麼意思?”
“你將我變成了吸血鬼,你肯定有辦法讓我回到原樣,你能不能、放過我?”季墨緩緩抬眸,烏色的瞳孔裡倏然閃過一瞬間的猩紅。
“……”杜澤愣在了原地,他的臉色很差,“不是我。”
“你找錯人了。”
季墨徹底愣住了。
他的話什麼意思?不是他?不是他將自己變成的吸血鬼?那是誰?
“你不應該懷疑我的。”杜澤話音落下的同時,季墨看見從旁邊走來了一個女人。
女人戴著和夜色一樣濃重的帽子,眉眼全都被隱藏在帽簷落下裡的陰影當中。
季墨記憶裡的某一處忽然被觸動了,他記起來,這個女人是他曾經在公寓電梯裡遇到過的。
那時候她慌張、急切地逃跑,像遇到了什麼怪物,渾身的衣服都是淩亂的,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了她慘白的臉色。
“是誰?”季墨緩緩開口。
他幾乎覺得這不是自己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沙啞。
看到女人的瞬間,他的腦海裡無法控製地出現了一個人。
這棟樓裡一開始隻住了兩個人,杜澤、以及那個絕對不可能的人,葉言表。
有多少的可能杜澤不是在說謊,有多少可能那個隱藏在自己身邊的、並且將他變成吸血鬼的是溫柔善良的葉組長?
季墨第一次不願意去思考。
“你還記得我在你搬進來的第一天跟你說過的話嗎?”杜澤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
季墨有些恍惚,想不起來他曾說過的話,或者說,他一直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同樣的話,我說過不止一次,”杜澤輕輕開口,“離你樓上的人,遠一點。”
“他就是個瘋子。”
杜澤的聲音一直響徹在他的耳邊,明明是一句很輕的話。
季墨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又是怎麼在混亂的思緒裡迷迷糊糊睡著的。
夢境裡也是杜澤對他說話的樣子。
杜澤平靜地盯著他,敘述:“我是從他的手下將她救回來的。”
季墨知道他口中救回來的她是剛剛走過來的女人。
“不過,我確實有些好奇。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杜澤托著下巴,“你是他盯上的,活得時間最長的獵物。”
“……”
季墨睜開眼的時候,潔白的天花板墜進他的瞳孔中。
他想動彈,卻覺得渾身的肌肉都十分酸疼,不像是休息過,倒像是經曆過一整晚的長跑。
醒來的時候,已經靠近工作日鬨鐘鈴響,季墨撈起旁邊的手機,提前將鬨鐘關掉。
緊接著拿過黑傘和公文包,他眼神空洞無物地走向玄門關,指尖觸碰上冰涼的門把手。
他忽然頓住了。
他想在這時候麵對葉言表嗎?
他應該擺出什麼表情?
現在什麼都沒有揭露,隻是單憑那份檔案袋,還有杜澤的空口無憑,他就開始懷疑起了葉組長,是不是他太不嚴謹了?
葉組長是真心真意對他最好的人,他這麼懷疑他,會不會傷害到他。
但他現在的狀態,他能保證自己麵對葉言表的時候,臉上不會出現懷疑的表情嗎?
他沒辦法確定。他難以自控的表情會傷害到葉組長的吧。
在推開門走出去的最後一秒,他掏出手機,撥號給經理,以生病感冒為理由請了一天的假。
他還是一個縮頭烏龜,遇到事情不敢去麵對,隻會將自己縮進堅硬的防護殼裡。
他放下手裡的公文包和黑傘,窩進沙發裡,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
一整天似乎都在他的內心掙紮裡度過了,直到傍晚的時候,他收到了洛陽川發來的消息。
洛陽川上次打電話的時候就叫他出去多轉轉,要挑個時間和他出來吃飯。
眼下正好是周五,洛陽川忙完貓咖的事情了之後就給季墨發了消息,邀請他出去吃飯。
季墨回複了好。
約定的餐館還是之前去過的清真館,隔壁是以前庫拉爺爺開的雜貨鋪,不過現在已經不是雜貨鋪了。
季墨特意注意了一下,店麵現在被之前的那個男人盤下來,做了水果鋪子。
吃飯的途中,季墨一直心神不寧的,洛陽川和他聊起最近的事情,他也漫不經心的點頭,實則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心裡。
洛陽川自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主動活躍氣氛也沒有任何好轉,沉默片刻後,他放下筷子,認真道:“你有什麼心事嗎?”
季墨被他十分認真的動作嚇了一下,回神道,“沒事。”
“你肯定有事瞞著我。”洛陽川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季墨見瞞不過他,捏著手裡的勺子,在碗裡劃拉劃拉,“如果,你有一個好朋友,他平常對你很好,你也很喜歡他,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他對你的好都是他刻意的企圖,都是他蓄謀已久的陰謀,你會怎麼做?”
“很喜歡?”洛陽川將幾個字念在嘴邊咀嚼,“如果我真的喜歡的話,我想知道他的企圖是什麼,如果是無關緊要的,給他就是了,還能維持好朋友的關係。”
“但如果……”季墨生澀地開口,“這件東西,你給不起呢?”
“……”洛陽川被他繞進去了,“給不起的話,他蓄謀那麼久,為了什麼?”
季墨:“……”
季墨覺得跟他傾訴是不會獲得結果的。
“不過,我儘我所能吧。”洛陽川思考道,“不過得是,非常喜歡那種程度。”
“話說回來,”洛陽川忽然說,“你有什麼其他的好朋友我不知道的?”
季墨噤聲,閉口不談。
洛陽川從他口中撬不出來信息,隻好作罷。
吃完飯後,季墨忽然提出要買點水果,在清真館旁邊的水果店買了一些草莓和火龍果。
與洛陽川道過彆後,他就乘公交車回了家。
他垂著眸走上電梯,在頭頂響起叮的一聲後,低頭走出去。
走廊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維修好了,他走過的腳步聲讓感應燈亮了起來。
他抬眸看了一眼,視野裡忽然撞進了一道身影。
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等在他家門口的人,差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葉組長,你怎麼來了?”
葉言表聞聲看去,朝他走了兩步,看他臉色還很紅潤,不像生病的樣子,才緩緩鬆了一口氣,微微笑道,“今天你請病假了,我擔心你,就來找你。”
“還好,你看起來沒事。”
寂靜的走廊裡,季墨隻能聽到自己在叮得一聲斷弦的理智、轟鳴的胸膛裡心跳聲被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