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的視野裡，他看見葉言表站在他麵前抬手拭去嘴角殘留的鮮血。

這是一個最佳的逃跑時機，葉言表這時候沒有充足的時間將他抓住。

但懸殊的速度和力量是季墨必須要考慮的。

在他猶豫的時候，葉言表放下手，沒說話，而是一反常態地盯著他。

如炬的目光仿佛要在他的身上燙出一個洞來。

季墨覺得自己應該是害怕的，但胸口卻被一種鼓脹的情緒所塞滿。他一時間沒有起身逃跑。

比起逃跑，他更想要的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在葉言表的注視下，他撐著手臂坐起身，脊背隔著一層單薄的布料，靠在沒有任何粉飾的紅牆上。

“為什麼？”

他的單薄的身形看起來極其弱小，仿佛路邊的螞蟻，脆弱不堪。

“都讓你逃跑了。”他沒有得到答案，反而發現葉言表的臉色變得很僵硬，“為了沒有意義的答案，值得你放棄逃跑的機會？”

季墨執拗地抬頭盯著他。

他隻想要一個答案，為什麼他要一直蟄伏在自己身邊，假扮成善良友好的模樣，為什麼不斷給他設下陷阱，讓他自投羅網。

他做這些事情的原因到底是因為過於長的生命線裡需要一些不一樣的樂趣，還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葉言表眸色很深，淡紅色的光圈在他的瞳孔上閃爍。

“你想要什麼答案？”

季墨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更想要的也許是葉言表對他沒有任何陰謀的真正的溫柔。

但他抬眸對上葉言表的視線的時候，從他的瞳孔中看不見以往的溫柔，更多的是冷淡。

他是安德列。

幾乎是看見他沒有任何虛情假意的眼睛的瞬間，他的腦海裡忽然冒出了這個名字。

他之前有過懷疑安德列和葉言表之間的關係，但他們之間巨大的性格差異，讓他完全無法將兩個人相提並論，結果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在視線交錯中，葉言表竟然先錯開了視線。

“先回家吧。”

季墨聽見他說，“放心，我不會殺了你。”

“這是你最後一次逃跑的機會。”

季墨這一次沒有再猶豫，他幾乎在心裡認定了，他是行為惡劣的安德列。他的偽裝是為了給自己無聊又漫長的生活找些樂子。

也許自己就和他圈養的倉鼠一樣，隻是他的其中一個寵物。

季墨頭也不回地跑遠了，耳邊呼嘯著風聲。

他一路奔跑，沒過多久就到達了公寓門口。

回到家後，他心有餘悸地將門反鎖上，確保陽台、臥室的窗戶全部上鎖，沒有任何遺漏後，他望著昏暗的客廳，心口忽然像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冷風灌進去，酸澀得他渾身發抖。

他渾渾噩噩地窩進沙發中，拉過旁邊的毯子，將自己裹進去。

混亂不堪的夢境裡，有一個一直存在的主人公。

他微微笑著，溫聲說話，安慰他時會彎腰，直視他，抬手輕輕撫過他的頭發。

醒來的時候，夢境裡的所有畫麵變得模糊不清，像被大霧掩埋了，一點記不起來。

季墨愣愣地起身，覺得臉頰上有些癢，抬手觸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是眼淚。

周末兩天他都將自己困在房間，隻有冰箱裡剩下的幾片麵包為食。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牆壁上的時鐘依舊在行走著，昏暗寂靜的環境裡，沒有時間走過的痕跡。

直到工作日專屬的起床鈴響起，季墨才混沌地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周一。

他想到自己上周請的病假，打算將謊話延續下去，他捏著手機，撥通了經理的電話。

闡述過自己生病一直沒好的原因後，經理同意了他的病假。

他不知怎麼鬆了一口氣，起身走進廁所。

涼水衝刷著他的指尖，麵前的鏡麵上呈現著他的模樣。

他抬眸，視線碰在冷淡的鏡麵上，看見他脖頸上的傷口。

白皙的皮膚上還有兩個紅色小洞，他抬手，指尖落在傷口上，傷口的刺痛感瞬間湧上來。

“嘶……”他猛地收回手。

很奇怪的是，他的傷口並沒有像之前那樣，以極快的速度痊愈。

想到這個點，他故意從廚房拿來了小刀，用刀尖輕輕劃在自己的手背上。

刀刃很鋒利，他極力控製著力度，手背上也出現了一道很細的傷口，傷口周圍有幾滴鮮血流下來。

但是，傷口並沒有立刻恢複，而是像普通人那樣不停地流著血。

他拿來醫藥箱，簡單給自己包紮了一下。

結合他最近對鮮血沒有渴望和饑餓感來說，是不是證明他現在已經變回人類了？

這本應該是讓他雀躍的事情，但想到前幾天葉言表對他說的話。

他忽然覺得渾身無力，提不起勁來。

他靠著沙發，仰頭盯著天花板。

他當初想要變回人類，是為了不傷害葉言表。但現在他變回了人類，卻發現葉言表是吸血鬼。

他折騰了這麼久，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找不到解釋。

傍晚的時候，他收到經理給他發來的消息，慰問他身體恢複得怎麼樣了。

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他連續休息了四天已經給同事帶來了很多麻煩，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這麼逃避下去了。

他給經理回複自己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明天早上會準時去公司上班。

得到經理的同意後，他放下手機，輕輕歎了口氣。

明天看到葉言表，他會說什麼？

**

季墨一路上都抱著忐忑的心情，緊張地推開辦公室的門。

他低頭將公文包搭在椅背上，餘光瞥見不遠處走來一道身影。

他緊張地抬眸看過去，發現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其他同事。

“聽說你請了病假？你好些了嗎？”

季墨點點頭，回答說：“感冒了，不太嚴重，現在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現在換季，感冒的人好多，要注意好防護啊。”

季墨默默應下，同事離開後，他內心掙紮著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工位。

位置上空無一人，但更奇怪的是，桌子上沒有文件，就連之前的生活用品都消失了。

他的耳邊忽然響起叮的一聲，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漲潮一樣湧上心頭。

他看向旁邊的同事，著急道：“葉組長去哪了？”

“哦，葉組長……”同事探頭看了一眼他的工位，說，“聽說他昨天遞交了辭呈，昨天就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季墨愣在原地，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辭呈？葉組長辭職了？

他要去哪兒？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季墨生澀地開口問。

同事朝他抱歉一笑，“這個……我不知道。”

季墨盯著手上的文件，仿佛讀著一行，卻怎麼也理解不了句子的含義。

為什麼？

難道是他擔心自己發現他的身份後會告訴辦公室的其他人？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季墨心不在焉了一整天，走神時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遠處空蕩蕩的工位上。

心裡說不出來的空蕩蕩的。

家和公司，兩點一線，他的生活本來就該如此單調，但自從葉言表出現後，他的世界仿佛有了一些色彩。

但當他本來永遠的顏色也喪失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人挺無聊的。

下班後，他像往常一樣走進電梯，指尖懸在五樓上猶豫了一下，緊接著按下六樓。

就算他是吸血鬼，也不能這樣沒有任何消息的瞬間消失。

他走向葉言表家，頓了一下後，抬手敲響了房門。

敲門聲在空蕩的走廊中回蕩，墜落。

他敲了很久，心情從最開始的緊張，到最後的悲傷，眼前緊閉著的門也沒有打開。

吸血鬼真的是一種很冷血的動物，能夠在短短一天內，人間蒸發，讓人找不到他的一點蹤跡。

他垂眸回到自己的房間，微信界麵上第一條還是被他置頂的和葉言表的聊天框。

最後一條信息停留在星期四的任務對接文件上。

他翻過一年的聊天記錄，發現他們的對話還真是少的可憐。

他不敢貿然發消息打擾葉言表，導致他們所有的互動都是葉言表主導的。

他垂眸放下手機，由於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胃裡空蕩蕩的。

冰箱裡快沒有食物了，現在還能食用的隻有一袋冷藏的速食牛肉。

是上次節假日公司發下來的禮盒裡裝著的。

他不怎麼做飯，平常也是能對付則對付，以至於牛肉到現在還沒拆封。

他將密封袋拆開，將整個一大塊牛肉拿出來。

他抬手想去找刀，卻發現架子上沒有刀。

想到昨天他故意在手背上劃傷，試探自己是不是變回人類的事情。

他回眸想去廁所尋找。

但翻遍廁所的每一個角落，客廳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醫療箱裡，他都沒找到那把刀。

去哪兒了？

不論他怎麼翻找，那把刀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麼找都找不到。

“……”

季墨對昨天的事情還有些記憶，雖然不確定自己放在哪裡了，但刀一定沒丟，隻要還在房間裡，剛剛他就應該能找到刀了。

但是，事實是沒有。

他抬眸的時候，忽然看見了被風吹飄起來的客廳窗簾。

他忽然攥了攥手心，發現手心全是虛汗，拉開窗簾的一瞬間，他發現陽台的窗戶打開了。

可他明明將所有窗戶都鎖上了，還多次檢查過，怎麼會打、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