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窗外的天色暗沉了很多，隻有最西邊的天空還剩下幾抹橘紅色的陽光。
自從看見那張檔案袋後，季墨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手頭上堆積的工作直到臨近下班才依序提交出去。
辦公室周圍的同事都離開得差不多了，頭頂隻有零星幾盞白熾燈還保持打開的狀態。
季墨垂眸將手裡的文件和公文包都收拾好後，緩緩站起來，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伸手關上牆壁上的燈光開關。
坐公交車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寧的，腦海裡那張檔案上的照片甩不開。
他想找葉言表問個清楚，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又或者是他能說些什麼？
葉組長從以前開始就經常幫助他，經常給他吃小零食、經常教導他如何處理工作上遇到的問題，這樣溫柔善良的葉組長，他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去懷疑他？
況且隻是照片並不相符，並不能證明葉言表就是虛假的，如果還有其他情況呢，他發自內心地希望葉言表能給他一個最能夠接受的理由。
他回家的路上，這個問題一直在他腦海裡縈繞，以至於他回到公寓的時候，走上電梯，下意識按下的數字鍵不是五樓，而是六樓。
當電梯門緩緩關上的時候，他才恍然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猶豫的手懸在空中，指尖最終沒有按下數字五。
隻是去問問看，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和葉組長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他忐忑地抱著這種想法，走到了葉言表的房門前。
陰暗而沒有陽光照射的走廊總是透著一種讓人脊背發寒的涼意。
季墨在房門前猶豫了很久，踱步來踱步去，沒辦法堅定自己的想法，果斷地敲門。
葉組長現在還在生病，這時候來找他問這些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萬一是人事部的搞錯了？或者是他那時候上傳檔案的時候不小心把照片傳錯了？
有很多種可能，他之前一直在某種不安中，沒有考慮到。
這時候他冷靜下來，下意識為葉言表找了好幾個理由。
總之，不可能是因為葉言表是吸血鬼……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又被他狠狠壓了下去。
在他歎了口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麵前的房門忽然打開了。
隨著打開的房門，同時間撲麵而來的還有一陣更加透骨的涼意。
葉言表的臉出現在門後。
季墨在抬眸冷不防對上他的視線的時候，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進來嗎？”葉言表問。
季墨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能知道自己在他的家門口，這種事情之前也發生過好幾次。
他有意識地往周圍的高處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攝像頭。
他收回視線，覺得自己大概是神經太細了，又被今天的檔案所影響了。
重新對上葉言表的視線的時候，他趕緊搖了搖頭。
“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是工作上的問題？”葉言表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和往常一樣微微笑著說，“如果是的話，還是進來吧，坐下來我可以好好教你。”
往常麵對葉言表溫柔的模樣，季墨一定是不忍心拒絕的，但是他考慮到今天的特殊日子和自己隨時要失控的精神，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更謹慎一點。
所以他堅定地搖了搖頭，考慮到葉言表的身體，他打算縮短對話的時間，“我們長話短說。”
葉言表自然沒什麼意見，側身將房門敞開，站在他麵前，微微低著頭靜靜看著他。
“我想問……”他說話的時候，肩膀會有很小的起伏，頭頂因為蓬鬆翹起來的頭發也會一抖一抖的。
葉言表視線很溫柔地落在他身上。
季墨垂著眸，不敢抬頭去和他對視，鼓起勇氣道，“你當年的簡曆照片是不是上傳錯了？”
“……”
一片寂靜。
季墨有些詫異地忐忑抬頭，下一秒對上一道稱得上的灼熱的視線。
他愣愣地看著葉言表盯著自己，緩緩抬手，掌心輕輕攏在他的頭頂。
忽然感受到頭頂落下來一道冰涼的季墨渾身抖了一下。
“你……”他猶豫地說，“聽見我說話了嗎？”
攏在頭頂的掌心緩緩向下移動，緊接著，季墨就感覺到那抹冰涼停在了他的脖頸處。
“什麼？”葉言表很溫柔地盯著他，“再說一遍吧。”
原本輕輕搭在他脖頸處的手，指尖忽然用了一些力，脆弱的皮膚被他掐出了一點通紅。
緋紅掩蓋在青紫色的血管上。
季墨有些不適地偏過一些頭，反而將脖頸處的皮膚露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葉言表的眸色濃了很多。
他覺得自己今天格外不能讀懂葉組長的情緒。
他聲音有些抖，重複了一遍，“你當時的簡曆上的照片是不是提交錯了？”
“我今天被經理叫去檔案室拿資料，不小心看見了你的檔案，照片好像有點不對。”
葉言表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起伏。
他收回手，視線緩緩從季墨的脖頸上移開，“也許是吧。”
“過去太久了，我有些記不清了。”
“要不你說說看，我也許認識他？”葉言表微微笑著說，“也許是我不小心傳了朋友的證件照上去？”
季墨覺得他說得也有理，仔細回想了一下證件照裡的人的模樣，斟酌了一下用詞說，“皮膚比較黑，中長發，有劉海？”他不太確定。
在抬眸對上葉言表鼓勵的眼神的時候，他繼續說，“單眼皮，黑眼圈很重，其他的……”
他搖了搖頭，“我有些記不清了。”
葉言表聽了他的描述，緩緩點了點頭，“好像是跟我一個朋友長得有些像呢。”
“應該就是他吧。”季墨也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怎麼？”葉言表笑臉盈盈地看著他，“你被嚇到了嗎，因為檔案上的照片不是我？”
季墨下意識想反駁，但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解釋。
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不是不信任葉組長……
相反，葉言表很坦然地笑了一下，“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季墨最後點了點頭。
在他點完頭後，渾身的虛無感又蔓延了上來，一種腫脹的怪異感覺充斥著他的四肢，讓他虛弱地快要倒下。
在最後一點力量消失之前，他趕緊向葉言表道了彆，為了不讓葉言表看出現在自己的狀況很糟糕，他強撐著走進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後一秒，他癱軟地靠上手邊的欄杆。
無意識地喃喃道：“好餓……”
葉言表在遠處盯著遠處強裝正常而離開的身影，下意識覺得他這副模樣格外可愛。
不過，仔細回想了一下季墨對檔案袋上照片上的人的長相的描述。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見過那個人的，隻不過記憶快被時間衝淡了。
忽然，他想起來。
啊，原來和那時候為了飽腹而解決的廢物長一個樣呢……
**
季墨是一路扶著冰冷的牆壁穩住身形才回到家的，在無力倒在毛毯後，他從手邊的公文包裡翻出今天淩晨在醫院血庫取到的血袋。
經過了一天的時間，外包裝表麵已經有些溫熱，他餓極了，顧不上吸管和正常的開口處，直接咬在了血袋的表麵。
尖牙很輕易地刺破血袋的表麵，和想象中不同的，帶著涼意的血液開始往嘴裡鑽。
很難喝。
這是季墨的第一個想法。
但現在手上這袋很難喝的血袋是他唯一的食物來源，如果不喝，他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會餓死。
生冷的血液帶著一股莫名的腥臊味，聞起來有些刺鼻。
和在活生生的人類身上喝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血袋很快見了底，吞咽過程中，不小心滴落下來的幾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猩紅的血液、慘白的皮膚。
這幅場景刺痛著他的心，迫於未被緩解的饑餓感，他低頭一點點舔舐掉手背上的血液。
這包血袋暫時緩解了他迫切的饑餓感，他覺得身上的一部分力氣漸漸恢複了。
起身想放下血袋的時候，放在桌麵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嗡鳴聲傳進他的耳朵裡。
他彎腰撈起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洛陽川。
有段時間沒有和他聯係了，不知道他現在恢複得怎麼樣了。
接起電話後，他先慰問了洛陽川的身體，得知他現在恢複得不錯，行動已經一切正常，不需要彆人攙扶和拐杖後，季墨安了安心。
緊接著洛陽川說自己剛剛接到了委托律師的電話。
季墨起初以為是二審時間下來了，或者有什麼新的證據被發現了，沒想到委托律師是來告訴他被告失蹤了。
被告是季琛，也就是季琛消失了。
季墨忽然想起來那天在墓園發生的事情。
季琛是從那個時候消失的嗎？他是不是被吸血鬼殺死了？
季墨不敢細想下去，也不敢多說什麼。
隻是靜靜聽著洛陽川抱怨，這個季琛事情真多，一審因為他的精神狀況就沒有裁判，結果在二審之前又來玩失蹤，這場案子真不容易打。
煩擾的思緒像一團亂麻，混亂得讓他理不清所有的起因。
越來越複雜了……
他在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