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低頭能看到的範圍裡，和他對視的是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女人，披頭散發地懸空在半空中，全身唯一的支撐點就是她緊緊扣住牆壁的指尖。

烏色的長發在空中不斷飄蕩著，順著風吹過的方向。

她的瞳孔呈現著一種高度興奮的猩紅色，她的皮膚異常的白，近乎呈現著一種不健康的灰色。

季墨在雙方視線觸碰的一瞬間，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

在注意到他驚嚇的動作後，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周複臨上前靠近了一步。

季墨正想抬手攔住他上前的動作，懸在半空的手還沒來得及碰上他的手臂，他就發現周複臨低頭看了一眼，緊接著淡定地收回視線。

季墨正要疑惑，又想起他們在醫院的四樓，這種高度、這個時間點，剛剛嚇到他的這個女人大概率也是吸血鬼。

果不其然，在他念頭剛剛落下的同時，周複臨回眸看了他一眼，說，“我認識她。”

話音落下的同時，打開的窗口搭上了一隻手。

她的指甲很長，手背上的青筋由於用力而凸起著。瘦骨嶙峋的，幾乎是骨頭上包了一層皮。

緊接著，在下一秒，女人縱身躍了進來。

在對上女人視線的時候，季墨就發現她的臉色算不上好，甚至能用很差來形容。

她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季墨，並沒有過多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轉而看向旁邊的周複臨。

周複臨的手上拿著兩包血袋，順勢遞給她一袋。

“謝了。”女人沒有猶豫，果斷接過他遞過來的血袋。

“你這次怎麼沒有跟我們一起？”女人動作粗暴，直接咬在血袋的側邊，鋒利的牙尖刺破，血液被卷進她的嘴裡。她掀了掀眼皮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季墨。

周複臨跟著她的視線看向季墨，懶洋洋道：“看他可憐。”

季墨：“？”

他正欲為自己開口辯駁，就被周複臨打斷了。

“其他人呢？”周複臨說。

女人側過身，偏頭用眼神示意他去看。

四樓的高度正好能清晰地看見周圍街道上的環境。

在醫院後麵的巷子口裡。

昏黃的街燈下，斑駁的牆麵上映上了幾個交錯的身影。

“在那兒。”女人撐著下巴說。

季墨站得比較遠，隻能窺見一點。

但夾雜在迎麵吹來的微風中的血腥味並不會欺騙他。

不用去看巷子裡發生了什麼，光是這股血液的味道，他就知道和女人同行的吸血鬼正在那裡享受著捕獵獲得的食物。

周複臨垂著眸，垂下來的眼簾掩蓋著他現在眸中的情緒。

季墨看不懂他的表情。

“這種血袋真是太難吃了。”女人拿下咬在齒間的血袋，遞回給周複臨。

周複臨沒說話，隻是淡淡接過血袋。

血袋被咬破了一個口子，儘管周複臨小心翼翼地拿著，也有幾滴血液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極端的紅落在極端的白上，季墨覺得這一幕格外刺眼。

四周恢複了安靜，女人倚靠在牆邊，大概是體力不支的緣故，她輕輕閉著眼睛。

在這種寂靜中，季墨小心翼翼地出聲，“能……救救他嗎？”

就在樓下的巷子口裡，他不能看到但能感受到，隨著風裡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代表著那個被當作獵物的人類的體征在越來越微弱。

他不能保證自己一個人能從巷子口不止一個吸血鬼的手下救回人類，但他抱著渺小的一點希望，試著請求眼前兩個吸血鬼的幫助。

不過，在他對上女人忽然睜開的眼睛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大概猜錯了。

“你瘋了？”女人皺著眉盯著他。

頓了兩秒後，周複臨也是同樣的態度。

季墨隻好沉默地握緊手裡的公文包。

剛剛為了迷惑周複臨，他放了一袋血袋進公文包裡，以剛剛女人對血袋的討厭程度，他又有些不確定血袋的作用了。

至少、他應該嘗試一下。

他沒有再期待周複臨的加入，轉身從一邊的樓梯口下樓。

留在原地的周複臨隻是愣愣地盯著空曠曠的樓梯間，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要跟他一起發瘋？”女人蔑視地盯著他。

周複臨緩緩收回視線，“……沒有。”

**

從醫院後門繞出去後，季墨很快救摸索到了剛剛樓上看到的巷子口。

和從上往下看不同的是，真正走在巷子裡時，會發現周圍的視線非常昏暗，隻有相隔十幾米的昏黃的路燈閃爍著。

季墨拚命咽著口水，拿著公文包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沒有走出多遠，在不遠處，視線所能及的最有限的地方，他看見伏在的地上的幾道身影。牆角上的噴濺式血液。

在他的下一步落下的瞬間。

昏暗當中，幾雙紅色瞳孔瞬間朝著他的方向亮了起來。

戒備、警告。

一種類似於動物領地意識的情緒。

季墨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我……”季墨混亂的大腦找不到支撐現在情況的詞語。

他垂眸看向手裡的公文包。

隻要拉開拉鏈，血袋是誘餌，十字架是武器。

可他……有辦法對付這些吸血鬼嗎？

他得不出確切的答案。

停頓了好一會兒，他的聲線抖得不像話，“我有食物。”

意料之中，那幾隻吸血鬼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不是來搶奪食物的，而是來分享食物的？

倒是很少見。

季墨發現他的敵對意識稍稍減淡了一些後，抬手，緩緩拉開公文包的拉鏈。

指尖避開被自己放在最明顯位置的十字架，他拿起了血袋。

血袋的表麵由於室外和冷櫃的溫度差，此時表麵浮起了一層水珠。

沾在季墨的指尖和手心。

一隻吸血鬼緩緩站了起來，緩步靠近季墨。

毫不掩飾的紅瞳視線鎖在他的臉上。

視線淡淡掃過他手裡捏著的血袋，嗤笑一聲道：

“你想加入我們？”

季墨緩緩點了點頭。

像殺死安德列那樣……

他在心裡默默想著。

祈禱這個名字能給與他一些不同的勇氣。

在他身後的那幾隻吸血鬼都沒有動作，保持在原地的動作，沒有移動。

在一條縫隙中，季墨似乎看到被幾隻吸血鬼圍在中間的人。

他的胸膛停止了起伏，四肢僵硬冰冷，全身的血液快被完全吸乾。

他好像……死了……

季墨艱難地收回視線，胸口被一種堵塞的情緒充斥，讓他覺得心口脹得厲害，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發顫的手。

他們就是惡魔。

他垂下眸，指尖毅然捏住了被他放在最上方的十字架。

那一瞬間，他感受不到十字架給他的指腹帶來的強烈的灼燒刺痛感。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殺了眼前的惡魔。

在他抬眸的瞬間，他竟然在吸血鬼的眸中讀出了一種戲謔的笑意。

沒等他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想要抬起來的手就被人狠狠地摁了回去。

“他隻是路過。”

從身後走來的周複臨摁下他的手，將他拉到身後。

季墨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周複臨推遠了幾步。

“他是新來的，今天是十五號，他沒經驗幫不上忙。”周複臨的視線在他身上很輕地停了一下，“況且、我們也不歡迎他。”

季墨愣愣地看著周複臨。

緩緩意識到周複臨似乎在阻止他剛剛企圖攻擊的動作。

是因為他意識到了什麼，擔心自己危險，還是單純因為他們是一夥的？

季墨遲來地感受到指尖的刺痛，觸電一般趕緊鬆開了手裡的十字架。十字架掉落回公文包中。

他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指腹，由於剛剛的高溫，他的皮膚被燙紅了一塊，現在傷口處有些發麻。

也是銀的緣故，他被銀燙到的傷並沒有像其他傷口一樣迅速恢複。

他輕輕撚了一下指尖。

周複臨在說完剛剛的話後，就跟著吸血鬼離開了這裡。從最開始在牆角的其他吸血鬼也跟了上去。

一時間，巷子裡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以及躺在地上沒有了呼吸的可憐人。

季墨歎了口氣，將手裡的血袋放回公文包中。

由於周複臨離開了，淩晨兩點，出租車是不可能會有的，下半夜回家的路季墨隻能自己走回去。

季墨轉身走出巷子口，在離開這段街道的時候，他回眸，視線落在身後的醫院上。

朦朧的視野裡，他仿佛看見有一道紅色的身影在高處攀爬著，詭譎、靜謐。

定睛仔細去看的時候，又什麼都不見了。

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緩緩收回視線。

一直走到渾身都疲憊不堪，他才看到公寓的標識。

回到家後，他躺倒在客廳的沙發上，閉著眼拉過旁邊的毯子，隨意蓋在自己身上。

他虛弱的身體狀況讓他沒有認真收拾自己的力氣。

在疲勞當中，他迅速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晨，周一工作日的起床鈴聲叫醒了他。

他的身體並沒有因為充足的睡眠而緩解多少。

他撈過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消息後就關上了手機。

他難得不想打開手機，甚至不願意進入互聯網，他擔心今天新聞播報的第一條就是昨晚醫院血庫失竊的事情，以及巷子口裡那個沒了呼吸的人。

當他白天撐著下巴坐在辦公室工位上，為了工作上的交接信息而不得不點開微信的時候。

他不經意注意到雲城獵人群裡的消息。

人民醫院血庫的事情不至於上新聞，但他點進群聊，瀏覽了一會兒就發現他們此時正好討論著昨晚在巷子口裡被吸乾血的無名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