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拂過麵頰，耳邊是陣陣的蟲鳴與鳥叫。

腳邊的野草長勢極旺，快達到人的膝蓋處。

季墨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叢林裡，周圍是高大茂盛的樹木，層層疊疊樹葉遮蓋了星空。

他察覺到這裡也許是第一次遇到安德列的地方。

但這次他並沒有聽到來自汽車引擎的轟鳴聲，也許今天艾倫並不會出現。

他身上沒有手機，沒辦法聯係外界。

他隻能試圖尋找一條能夠走出這片叢林的路。

大概是人跡罕至的原因，這裡連路都沒有，四周全是雜亂生長的植物，泥土很濕滑，他隻能艱難地行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四周依舊是完全一致的場景，沒有任何變化，以至於他根本辨彆周圍的方向，更彆談如何從這裡走出去。

忽然之間，衣角被輕輕拽了一下。

他回頭看過去，發現竟然是庫拉。

庫拉算是這個地方唯一讓他感到心安的人。

也許因為她是一個小孩。

庫拉的臉色慘白，一手扶著旁邊的樹乾才不至於倒下去。

“季……先生，幫幫我……”

他趕緊扶住她搖晃的身形，想到傍晚安德列曾跟他說過，會懲罰庫拉。

他焦急道：“安德列對你做了什麼？”

“安德列……”庫拉皺著臉，“他要燒死我。”

說完她卷起袖口，大片大片燒傷的痕跡出現，紅腫潰爛的皮膚皺在一起。

季墨下意識偏過頭去。

“我逃出來了，隻能躲在這片樹林裡，但那個魔鬼還在尋找我，隻有將我燒死了，他才會罷休的。”庫拉慟哭著，淚水在下巴上懸掛著，“季先生，你能帶我逃出去嗎？”

季墨下意識想要答應，可忽然想到什麼，“可這裡是哪？我們該怎麼出去？”

“這裡是古堡背後的深林，如果要離開小島的話，我們隻能從古堡前麵的碼頭離開，那裡有安德列的輪船，每天都會有來往的商客，如果夠幸運的話，說不定我們能乘商船離開。”庫拉抹了把眼淚，認真道。

“不會被安德列發現嗎？”

庫拉靠著樹乾坐下來，仰著頭看他，“會被發現。”

“一旦被發現，必死無疑。”

季墨蹙眉：“怎麼辦？”

“要麼被他殺掉，要麼我們殺了他。”庫拉殘忍地笑著說。

“你要和我合作嗎？”

季墨沉默了一會兒。

這不失為一個好的提議，但他現在什麼工具都沒有，怎麼能打敗那個惡魔呢？

庫拉也許是看出了他的顧慮，說：“你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我會儘力在深林裡躲藏一個晚上，明天晚上的這裡，我會在這裡等你。”

“明天晚上，我們會一起毀滅安德列。”

季墨沒想到她已經將計劃做的如此完整，甚至想到了明天的計劃，他頓了一下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庫拉很快地笑了一下。

仰頭看了眼天。

“那麼、”她歪頭笑了一下，“明天見。”

季墨再睜開眼的瞬間，陽光在茶幾上留下一道裂縫，割裂了昏暗與光芒。

他抱著某種希冀，試著伸出手，讓陽光落在手背上。

暖和的陽光瞬間變成了一團火焰，幾乎要將他焚燒成灰燼。

他猛地收回手。

起身將窗簾拉嚴實。

他靜下來回想剛剛夢境，夢境裡的場景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了，但他依稀還記得自己與庫拉的約定。

也許安德列就是活在他的夢境裡的，在夢境裡殺了他，夢境也許再也不會出現。

今天晚上他必須要試一試。

他從地上撿起掉落的牛皮紙，上麵記錄著他昨晚寫的能夠克製吸血鬼的工具。

上周和洛陽川出去吃飯的時候，他注意到清真館旁邊有一家雜貨鋪，也許這些工具能夠在那家雜貨鋪裡買到。

他將牛皮紙放進公文包裡，打算傍晚下班後去購買。

到達公司後，他發現葉言表今天又沒來上班，問過同事後，聽說相關情況的同事告訴他，葉言表似乎又請了病假。

季墨若有所思地說好。

但心裡依舊擔心著他請的病假會不會和自己前兩天喝了他的血的事情有關。

他想在微信上問問葉言表情況，但猶豫了很久也沒有將草稿裡的內容發送出去。

他苦惱地歎了口氣。

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擔心被人討厭，尤其是葉組長。

他最不像被討厭的人就是葉組長。

他鬆開握緊鼠標的手，茫然地盯著自己灰白色的皮膚。

“……”

今晚，他會結束這一切的。

**

雜貨鋪處在鬨市的旁邊，被小吃街眼花繚亂的燈光照耀著，卻是十分不和諧的寂靜。

還在營業。

季墨鬆了口氣。

他掏出包裡的牛皮紙，推開玻璃門走進去。

前台就是店主，是個禿發的老頭，眼神不太好，鼻梁上總是架著老花眼鏡。

他手裡拿著一本書，一個眼神也未分給季墨。

季墨放輕腳步走進去。

一排排的貨架上，各種各樣的小物件被擺在上麵，頭頂的白熾光輕微搖晃著。

季墨很快從雜亂的貨物中間找到了一枚十字架。

十字架是掛墜的造型，看起來也不像是教堂裡出來的，更類似於無信仰者隨便裝飾用的。

他想著也許會有用，便將它拿起捏在手心。

他翻看著牛皮紙上的內容，在心裡將剩下的幾個物件念出來。

銀製匕首、大蒜……

門口從外打開，微風從外麵吹進來。

女孩的嬉鬨聲衝撞進耳朵，他下意識偏眸看了一眼。

緊接著，從身後快速走來的人撞上了他的肩膀，他整個人被帶著往前踉蹌了一步，險些將貨架撞翻。

撞人的人並沒有一句道歉，忽然停在他的麵前。

季墨注意到他穿著深藍色的連帽衛衣，衛衣的帽子扣在頭上，蓋住了他大半的麵容。

“你在找這個嗎？”他從懷裡掏出一顆大蒜，遞到他的麵前。

“呃……是。”季墨猶豫了一下，說。

那人將大蒜塞進他的手裡。

“你怎麼知道？”季墨跟上去兩步問。

季墨隻能看到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其他的都被掩蓋在陰影之下。

“我知道你找到他們了。”

季墨隱約看見那雙被隱藏在陰影裡的烏瞳，帶著極強的攻擊性。

他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不想死的話，就把這個也拿上。”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遞給他。

小瓶子看起來十分普通，裝著和自來水沒什麼兩樣的透明液體。

季墨的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

也許這就是牛皮紙上記錄的聖水。

本來以為聖水隻有教堂裡才會有，他原本都不抱能找到它的希望了，沒想到眼前的人幫了他一個大忙。

他小心地雙手接過，道了聲謝謝。

他抬眸看向那人離開的身影，注意到他右手拎著一個皮箱子，箱子的把手處掛了一個十字架的掛件。

獵人？

直到身影被黑暗湮沒，他才收回視線。

他將手裡的大蒜和十字架掛件放到收銀台上，喚了聲老爺爺，店主才分神看了他一眼。

他懷疑如果自己剛剛直接走出去，店主也不會發現。

“……”

老爺爺緩慢地收完賬後，再次拿起了手邊的那本書。

他依稀看見書脊處的幾個字。

“諾斯。”

他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走出雜貨鋪後，他將手裡的聖水和大蒜小心地放進公文包裡。

他還沒有搞清楚他每天晚上經曆的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也沒辦法確定這些東西能不能帶過去。

回到家中後，他先將這些東西放進自己的褲子口袋裡。

如果不是夢，在安德列沒有發現的前提下，他大概率能將這些帶過去，如果是夢……

最好，這些隻是他短暫的夢境。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期盼什麼。

時鐘走到十二點，他理了理衣服躺下來，閉上眼。

沒過多久，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那片深林。

他立刻找出先前放在褲子口袋裡的聖水和大蒜，它們竟然還在他的口袋裡。

這也正說明，這一切也許不單單隻是夢。

他立刻想到庫拉，他朝四周找了找，果然在原來的那棵樹乾下發現了庫拉。

她似乎真的在這裡等了一整天，臉上泛著很不正常的紅。

“你怎麼了？”季墨蹲下來看她。

庫拉虛弱地睜了睜眼，“好餓……”

“我一天沒吃飯了。”

季墨被突然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考慮到庫拉的狀況。

他看了眼手裡的大蒜，遞給庫拉，“這些、可以嗎？”

庫拉撇過頭，臉色更難看了一些，她捂住鼻子，“拿開它！”

季墨抿唇默默收回大蒜。

也許她也是一隻吸血鬼。

他想。

庫拉扶著牆站起來，“我能再忍忍，我們先往深林外麵走。”

說完，她抬腿走出去。

季墨跟在她後麵，莫名覺得她其實並不像看起來一樣幼小，反而她很成熟。

甚至比一些成年人更加冷靜處理危機。

他將大蒜放進口袋裡，快步跟了上去。

深林的儘頭連著古堡背後的墓地，他們再次穿過墓地，陰森的古堡出現在眼前。

季墨抬頭的瞬間，看見在鐘樓上方盤旋的烏鴉。

烏鴉似乎在圍著什麼飛翔，發出低啞的嘶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