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直愣著出神,張瑩試探性地問,“你還好嗎?”
聽到聲音,季墨勉強回了回神,下意識反扣上手機,搖了搖頭,嗓音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喑啞。
“我……沒事。”
張瑩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猶豫幾秒後點點頭離開了。
季墨抬眸看向電腦上的數據表格,腦子裡很亂。
如果夢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那麼他極有可能昨晚去了羅馬尼亞。
但……怎麼可能呢,連坐飛機都不能保證一晚就到達的地方,他怎麼可能隻是躺下做了個夢就去了呢。
可如果夢不是真實的,他衣服上帶有雨水的泥土又該怎麼解釋?
他覺得心口隱隱地犯寒,這些事情他似乎沒辦法給出合理的依據說服自己。
太陽穴的酸脹感快將他淹沒。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緊接著便聽到遠處有人在叫他。
他抬眸聽見,“小季,去開會了。”
“好……”他勉強答應著。
站起來時順手拿上桌麵上擺著的文件。
一天的時光過得很快,幾乎是彈指之間,夜色漸漸降臨,牆壁上擺動的時鐘緩緩指向五點。
聽著周圍同事的告彆聲,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黑色遮陽傘。
不遠處空蕩蕩的工位上吹過陣陣的暖風。
葉言表一整天都沒有來上班。
也許他有什麼事情要處理。
季墨沒來由得有些失望。
走向公交車站的路上,隻有微弱、昏黃的街燈閃爍著,耳邊是喧鬨的人群。
粘稠悶熱的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血腥氣味。
季墨警覺地皺了皺鼻子。
氣味很淡,但他卻能很快速地捕捉到。
不遠處聚集了很多人,人影重疊在一起,血腥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季墨上前走了幾步,穿過層層的人流,他隱約看見被人群圍住的最中心坐著一個男人。
距離男人不遠處是一輛摔的粉碎的電瓶車,各部分的零件碎得到處都是。肇事的車輛停在不遠處,車門開著,司機正在和男人說著什麼。
而空氣中的血腥味來自男人手心的那道長長的傷口。
周圍的人大都在關心糾紛如何解決,很少人能注意到擠在人群中的季墨。
來自身體本能的欲念瞬間衝了出來,他現在非常、極其想要衝上去咬住那個人的脖子,咬破他的動脈血管,再讓滾燙、濃烈的鮮血流入喉管。
他緊緊捂住嘴,指尖用力得發白,幾乎在微微顫抖。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偏頭看了一眼,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張嘴的一瞬間,本不該出現的尖牙劃破了他的手心,猩甜的血液蔓延在口腔中。
“什麼?”那人湊近了他一些,“好吵,我聽不清,你能說大聲一點嗎?”
季墨垂下的眸子裡,紅色的瞳孔像是火焰在燃燒,愈來愈烈。
他抬眸看了一眼,視線凝在那人的脖頸處。
青色的血管在跳動著,流動著的血液仿佛下一秒就要噴濺出來。
好想……
“咬……”
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視線突然闖進來一個人。
他不由分說地將季墨拉至身後,十分友善地朝他笑了笑,“抱歉,他身體不太舒服,我先帶他走了。”
“欸好好……”那人察覺到他動作裡似有似無的警告意味,向後退了一步。
季墨覺得自己的意識快被強烈的欲望掰碎了,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他想要血、想要滾燙、熾熱的鮮血。
他無法辨認自己身處何處,朦朧的視野裡,葉言表將他推進了某處昏暗,緊接著,一隻劃破口子的手腕伸到他的麵前。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鮮紅的血液異常的刺目,他瞬間咬了上去。
滾燙的血液流進喉嚨,那是一種彆樣的快/感,將他推上另一個高/潮。
“夠了。”
不夠、他還想要更多……
“我說夠了!”
肩上猛地一重,脊背被狠狠撞上牆壁。
混沌的意識緩緩回攏。
“……”
季墨緩緩抬眸,瞳孔中的紅色漸漸退散開來。
下一瞬,他就看到了仰頭靠在牆上,幾乎奄奄一息的葉言表。
“!!”
他都做了什麼!!
“葉組長!”他快步扶住葉言表。
他的身體很冷,冰得像塊鐵,他垂下來的手腕還在不停地向下滴著血,虛弱地垂眸看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季墨不停地道著歉,但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彌補,“你堅持住,我現在就打110。”
“我沒事。”葉言表臉上的表情很淡。
“可是你的手……”
季墨垂眸看向他的手腕,他立刻將手往後藏了藏。
“不用擔心。”
葉言表抬起另一隻手,彎曲指節輕柔地在他臉上刮了一下。
“愛哭鬼。”
他的指節處一顆淚花閃閃發亮。
“……”季墨幾乎說不出來話。
葉言表快速揉了把他的頭,說,“回家吧。”
他愣愣地點點頭。
葉組長……看起來確實不像瀕死了,而且,他的身體似乎在迅速地自我恢複著。
季墨收回視線,跟著他走出了黢黑的巷子口。
昏黃的燈光霎那間泄露下來。
季墨抬手擋了一下。
“這是人造光。”
身邊輕飄飄地傳過來。
“啊?”季墨下意識問。
對方並不打算解釋。
一路上靜悄悄的。
葉言表並沒有問他關於吸血的事情,但他卻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
這具身體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朝著失控的方向奔去。
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想要血液的欲望,現在的他和虛無縹緲的吸血鬼幾乎沒有任何差彆。
殘忍、殺/戮的象征,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魔鬼。
季墨覺得這樣的自己不能再靠近葉言表了,也許自己會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災難。
也許有一天,葉言表會死在他的尖牙下。
是葉言表的聲音讓他回過了神,“小季。”
葉言表很輕地笑了一下,“明天見。”
他緩緩點頭。
走進玄門關後,他放下手裡的黑傘,第一個念頭就是走進衛生間。
偌大的鏡子裡倒映出他的麵孔。
慘白的臉頰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鮮紅的嘴唇像滴血一般,微微張開的嘴裡,兩側小小的尖牙凸出來一截。
“瘋了……”
他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無厘頭的夢。
但現實告訴他,他似乎真的變成了一隻吸血鬼。
是安德列!
他假扮葉組長的模樣,博取他的信任。
一定是他讓自己變成了魔鬼!
他想要找到安德列,不論是質問還是報仇,他都需要先找到安德列。
安德列隻在他的夢境中出現過,儘管陷入夢境代表著進入安德列的領土,但他現在隻有這一個能找到他的辦法。
他立刻回到臥室,月色在潔白的被褥上留下印記,輾轉反側中,夢境終於開始了。
醒來的時候,他依舊在自己的房間裡,他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但他潛意識覺得似乎有些東西在隱秘間變化了。
時鐘指向三點,他起身走向一側的窗台,月亮依舊高掛在夜空中,一牆之隔外傳來杜澤的聲音。
他還沒睡?
“謝謝您。”這是一道女人的聲音。
季墨莫名覺得有些耳熟。
杜澤:“無聊。”
“你隻會說這一句話?”
“……”
無止儘的沉默後,女人忽然說,“抱歉。”
杜澤難得無話可說。
“杜先生?”季墨猶豫著說出口。
一陣寂靜,季墨探頭也沒看到任何一個人影。
就當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玄門關處的門忽然被從外打開。
季墨循聲走到客廳,迎麵撞見推門走進來的杜澤。
他進季墨的房間一直很隨意。
“你怎麼還沒睡?”話是杜澤先說的,“這個點還清醒很危險,你該去睡覺了。”
“為什麼危險?”季墨迫切地問。
杜澤幽幽地看著他,什麼都沒解釋。
下一秒,一直走在杜澤身後的女人上前一步,她的麵孔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了。
季墨看到她的臉的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天在公寓電梯間裡碰到的女人。
她們之間的差彆其實很大。
膚色、神采全都完全不同。
但季墨卻知道她們實際上是同一個人。
“……”
“你看起來很饑餓。”女人冷不防地說。
季墨後知後覺地捂住肚子,遲來的饑餓感漲潮似的湧上來。
他轉身打開冰箱,拿出一塊飯團。
想了想遞給他們,“你們、要嗎?”
女人搖了搖頭。
杜澤很冷漠地看他一眼,“不管你有什麼原因,現在我已經告訴過你後果了,你應該去休息了。”
說完他和女人轉身就走了。
季墨撕開飯團外層的包裝,咬了一口,咽下去。
他回到臥室卻輾轉反側地睡不著,乾脆拿過電腦搜索著吸血鬼相關的內容。
他注意到吸血鬼信息中尤為重要的一條。
“在成為吸血鬼之後,你的消化係統會漸漸退化,不再需要食物和水的支撐。”
想到他剛剛明顯的饑餓感和下肚的飯團,他雜亂的心緒終於被安撫了一些。
也許隻是被安德列短暫地蒙蔽了心智,今天隻是意外,時間久後,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不再夢到安德列,不再對鮮血有渴望。
他會回到和原來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