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潮濕而隱秘(1 / 1)

薑眉回酒店之後就給張維令打電話。

張維令不知道在什麼酒吧裡,吵得要命,一邊出牌一邊回答薑眉的問題,“盛雋?我沒告訴你嗎?……我可能忘了。”

薑眉:“你還沒有到記憶力不好的年紀。”

張維令:“原諒一下——我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

薑眉聞言不由皺眉,“那你還在外麵?”

張維令沒想好怎麼回答,發現坐在他對麵的青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問他:“你在和誰打電話呢?”

張維令眉頭微動,“等會兒再說,我先掛了。”他反手掛掉電話,微笑了一下,“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薑眉對著手機屏幕沉默了一瞬,通訊錄往下翻看見張維楨的名字,忍了忍才沒打過去。

他有點擔心,但是告家長屬實不是一個好習慣。

過了會兒張維令才找他,聽起來已經在一個安靜一點的地方了。

張維令:“盛雋有跟我提過,是商序喊他去客串的,他就去了。”

薑眉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

張維令又道:“對《天鵝島》肯定是一件好事,安不苦、盛雋、商序這三個名字加起來就是保障,就算裡麵混著一個你也不是什麼問題。”

薑眉:“我是什麼很多餘的人嗎?”

張維令一笑,“反正你也不會繼續去演戲。”

薑眉:“當然。”

《天鵝島》的後續如何,他也並不在意。

但他接著問張維令:“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睡覺?”

張維令哀歎:“眉眉,你不要像我哥一樣囉嗦。”

薑眉麵不改色:“我會替你轉告張維楨。”

張維令:“彆……彆,快年底了好些人回來,總得聚一聚吧。”他想了想,又問,“你還記得桑明子嗎?我們高中同一屆的。”

薑眉:“……嗯。”

這下輪到張維令震驚了,“你記得他?”

薑眉:“很奇怪嗎?”

張維令支支吾吾:“也不是,我就是剛剛見了他一麵。你知不知道……他高中一直在暗戀你。”

薑眉:“……啊?”

張維令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你肯定不知道,以前暗戀你的人多了,我每年都替你收女生的巧克力。”

薑眉才不慣著他:“我可沒委托你代收。是誰一個也不忍心拒絕的?”

張維令給自己找借口:“她們也知道要是你肯定不會收,我代收了,也算一份心意。”

薑眉不置可否,問他:“你什麼時候到家?”

“……”張維令隻能保證道,“淩晨之前會出現在我的床上。”

薑眉:“你最好是。”

張維令和他閒聊幾句,把電話掛了。

薑眉手機扔到一邊,也沒能去好好睡覺,張維令提起來那個名字不過是閒談,他不會知道薑眉其實在意過桑明子,但和桑明子本身無關。

桑明子有個哥哥。

在原著裡,那應該叫商序的白月光。

薑眉見過桑於揚,隻有一次。

他已經想不起來所謂的一直暗戀自己的桑明子的樣子,卻始終記得桑於揚溫和的明媚的笑,記得他攀住商序的手腕,周圍似乎是眾人起哄的聲音。

有一些潮濕而隱秘的心思薑眉自己都覺得卑劣。

桑於揚早晚會回來的,他是商序的初戀也是商序的出櫃對象,原著裡一大半劇情都是三個人糾糾纏纏的故事,甚至一直到結尾都依然有人覺得商序一定會和桑於揚複合。

薑眉鬱悶地在床上打了個滾。

他不是不接受這樣的劇情,然而想到商序白天裡點在他眉心的手指,心裡還是有一點抽痛。

他隻能說服自己理智一點,明天的戲很重要。

要好好把《天鵝島》拍完。

……

安不苦開拍前還在和場景較勁。

薑眉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布景,《天鵝島》整體都是複古調,與其說是酒吧,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小酒館,牆上貼著泛黃的招貼畫,還有掛曆,都是很明豔的女明星。

他看向其中的一張照片,忽然微怔。

身後也有一陣嘈雜的響動,薑眉一扭頭看見商序和盛雋一起來了。

因為場景太昏暗所以安不苦在服裝上動了點心思,盛雋換了皮衣,臉上的妝容不再是過分英朗的線條。

而商序的造型比以往更淩亂,多了幾分頹廢的氣質。

有點迷人。

薑眉眨眨眼。

商序和他對視,才道:“你是省事了。”

薑眉沒有什麼大的造型變動,和以前一樣,乾淨又沉默。

商序問他:“見過這種地方嗎?”

薑眉:“……我沒比您小太多。”

商序算了算,“七歲,不少了。”

薑眉:“嗯。”他沿著商序的視線去看那些掛曆。

商序似乎格外有談興,“中間那個,你應該不認識吧。”

薑眉停頓了一下,“認識,我知道《靜女》。”

三十年前的電影《靜女》,冷門但口碑很好,當時的主演白茉隻留下這一部電影就退隱,直到現在也是很多人的遺憾。

商序有些微訝,說道,“小薑老師閱片量不錯。”

薑眉不知道說什麼,找了個理由,“維令喜歡。”

張維令的確喜歡,但有一件事情張維令不知道。

商序摸了一下口袋似乎要去找煙,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已經換了造型,沉默片刻後道:“她是我媽媽。”

薑眉帶了不加掩飾的驚愕去看他,不是演出來的,他早早的就知道這件事情,但猜不到商序會這樣輕描淡寫地告訴他。

商序輕笑了一下,安不苦在後麵大聲地喊他,所以他直接走過去。

薑眉最後看了一眼《靜女》的海報。

白茉美得像是隻墜入凡塵一瞬的仙女,朝著他微笑。原著裡寫,商序做演員,是因為想要完成媽媽的夢想。

安不苦極其暴躁地在講戲,薑眉在這裡連台詞都沒有,主要是商序和盛雋的對手戲。

夜,內景,小酒館。

調笑聲和複古迪斯科的聲音混在一起,天然有一種曖昧感,商序支著手肘在小酒桌上,睫毛在臉頰一側留下來陰影。

安不苦和燈光師調整了很久,打光環境極其複雜,效果很不錯。

裴傾是很頹廢的。

他自顧自倒酒的時候一陣煙氣彌漫,越過透著橙色調光暈的霧氣,不請自來坐在他對麵的男人問他,“來一根?”

裴傾接過了項新傑的煙。

這一幕有些過於賞心悅目。

商序咬著煙,盛雋給他點火,視線透過火焰接觸,然後在火焰熄滅的時候分離。

盛雋倚靠在座椅上,姿態大開大合,恰如其人。

他還是率先開口:“我知道你。”

商序一頓,沒有驚訝,很平靜。

盛雋繼續道:“你……和你的女朋友。”

商序:“我們分手了。”

盛雋:“恭喜。”

商序:“謝謝。”

盛雋:“你們美院挺有名的。”

商序:“做警察的也會知道?”

盛雋笑了一下,“去年去你們學校查過案子。有個講師,被殺了,你知道嗎?”

商序不說話了。

他自始至終都平淡到近乎麻木的眼神裡麵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盛雋繼續說道:“剛剛新婚沒多久,被以前的戀人找上門來,就這麼殺了,不是衝動殺人,那個男孩子也是你們學校的,兩個人一輩子都被毀了,可憐啊。”

商序把煙頭掐了,“不可憐。”

盛雋:“為什麼?”

商序:“他不該結婚。”

盛雋輕蔑地笑了一下,“他想過正常的生活,有什麼錯,他已經是沒有病,他已經是一個正常人了。”

商序:“沒有什麼正常不正常。”

盛雋:“不結婚,喜歡男人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他們在對話之中始終隻是隱晦提及的潛台詞終於被擺到了台麵上來。

盛雋:“你喜歡止羽。”

項新傑一眼就能看出來裴傾對止羽的喜歡。

商序終於笑了一下:“你想說我有病?”

項新傑給自己點了第二隻煙。

盛雋:“你不是天生就這樣的。現在還來得及,作偽證會毀了你一輩子。”

商序:“我還是不理解,項警官,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你猜想的就是真相。”

盛雋:“這不是自信,小同學,屍檢結果,死亡時間,死亡推定,一切都指向一個結果,人是那個男孩子殺的,這種情況下你還要跳出來為他作偽證……“

商序:“不是偽證。”

盛雋:“不是偽證是什麼!”隱隱的怒意之後,他的聲音漸漸又低沉了一點,“那間屋子不隻有一個房間一張床,你感覺不到另一個房間的動靜。你想說你一夜和他在一起,形影不離,還是你們做了什麼事情?你知道這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嗎,裴傾?”

項新傑把煙蒂扔到酒杯裡。

盛雋:“你們那個老師的事情,是怎麼傳的?”

商序默不作聲。

盛雋:“你說他不應該結婚,你覺得他敢嗎?不結婚,一輩子和那個男生廝混在一起,一輩子見不得光?父母,親戚,都會因為他被彆人非議,這樣的人怎麼去為人師表?你喜歡那個男孩子,你敢嗎?為了他不結婚做一輩子的異類?”

商序:“不結婚又怎麼樣?”

盛雋:“不結婚,藏在陰溝裡,被任何一個人發現了捅出去你的一輩子就完蛋了,你的學校容不下你,你的同事你的學生也不會理解你,裴傾,你還年輕,你有天分,你的父母一路栽培你,就是為了讓你被這種事情毀掉的?”

“項警官。”商序眼睛穿過麵前朦朧昏暗的光,“你是為了什麼呢?你對一切後果都這麼清楚,隻因為你查了一個案子嗎?我還沒有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

裴傾逼近項新傑,朦朧的酒氣裡他們的鼻尖甚至都快要貼在一起,在這之前咄咄逼人的項新傑忽然說不出話了,他不肯後退去逃避,卻也有一個後傾的動作。

衣角帶動酒杯,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動。

所有朦朧的氣氛被這道聲響打破,裴傾臉上的迷離在某一瞬間凝固成為愕然,瞳孔放大。

“止羽!”

他喊出那個名字。

沒有人知道止羽看了多久,有沒有聽全他們的對話,對這近乎調情的一幕,又有什麼看法。

薑眉的臉在朦朧的燈光下好像泛著光暈一樣,也許這更像是裴傾記憶裡對於止羽的一種美化。

他勉強的笑了一下。

安不苦說,這個笑要比碎掉的酒杯更脆弱。

止羽和裴傾遙遠的對視是沉默的。

一直到安不苦喊停。

商序的情緒迅速地從戲裡離開,但對視還沒有結束,他看見薑眉臉上那個止羽的勉強的笑容散去,然後給了他一個淺淡卻又粲然的笑臉。

盛雋問他:“你發什麼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