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眉沒能聽見商序給安不苦的解釋。
商影帝示意他先回去休息，薑眉也沒膽量反抗，況且他現在才回過神來，剛才吻了十條。
他後半輩子都得記住這一天。
後知後覺湧上來的尷尬和他不願意流露的羞怯讓他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再麵對商序，尤其是還要對比著商序的坦蕩自然。
至於商序的那句話，薑眉沒怎麼放在心上，商序和安不苦關係不錯，常開這樣的玩笑。
他走了之後氣氛才重新緊繃起來。
安不苦和商序找了個地方坐下，副導演和商序的助理都不敢往前麵湊。
安導氣勢洶洶問：“為什麼？”
商序當然不可能被他氣勢壓製，反而反問道：“吻戲為什麼要拍十條？”
安不苦愣了一下：“你要是不願意……”
“我沒有不願意。”商序麵無表情打斷他的話，“這是我不願意的問題嗎？”
安不苦：“那你是什麼意思？”
商序道：“你想讓人入戲，不該是這個方法。”
他拍完才意識到這件事情。
安不苦的臉色瞬間有一點不太好看的地方，但他堅持道：“這很正常。”
連著拍了十條，不僅僅是因為安不苦需要更多不同節奏的剪輯素材作為參考，也是隻有反複重複，薑眉才能徹底地沉浸進去。
這場戲的情緒掙紮和轉折都很隱晦，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安不苦認為演員應該是忘卻第一自我，而完全投入角色之中的。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這件事情，如果不是薑眉，如果不是有商序在，安不苦也不會這麼決定。
安不苦抿了一下唇，對商序道：“你又不是沒有經曆過。”
還是他們第一次合作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安不苦還是那位大導身邊的副導演，商序是純粹的新人，而負責主導那場戲的則是另一位早就有盛名的影後。
效果當然也很好，而且商序的天賦在那個時候展現的淋漓儘致，如果是他，根本不需要那麼多的引導。
但商序搖了搖頭：“這場戲和那場戲不一樣——他和我也不一樣。”
安不苦還是懂了他的意思，但並不是那麼讚同：“你是害怕小薑老師做體驗派入戲太深？……我不這麼覺得，你不要小看了他。”
商序冷笑：“如果我小看他，我為什麼要在這裡和你廢話？”
“因為你就是很愛廢話但彆人不知道而已……”安不苦磨著後槽牙，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無奈問他，“你在擔心什麼，對手戲演員入戲太深？這隻會讓你減少一點麻煩，放在以前你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反正不能出戲痛苦的隻是彆人。”
安不苦盯著商序看，但愣是沒有從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看出來任何的情緒變化。
商序點了支煙，也沒抽，放在一邊，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忘了你不是演員。”
安不苦還在磨牙：“那真是抱歉了啊——所以商影帝有何指教？你覺得導演的方法不行，不然你來？我不介意給你一個執行導演的名頭。”
他不是純在懟人，反而帶了一點試探進來。
商序很直接：“你出不起請我做導演的錢。”
安不苦差點沒把桌子掀到他臉上去。
可他屬實不敢對著商序大發脾氣，又還是覺得商序越俎代庖，深吸一口氣道：“我說，你該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商序根本沒搭這個話茬，把那支已經燒了一半的煙丟掉，“如果還有下次，我不會配合你。”
安不苦：“那你去教？”
“必要的時候我去。”
安不苦都有一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但在他還在結巴的時候商序已經站起來示意助理跟上，隻留給安不苦一個背影。
副導演小跑過來，有點緊張：“您和商老師吵架了？”
“我有那個膽量嗎？”安不苦下意識反問，但又低聲道，“難不成商序真的是個大好人？”
副導演欲言又止。
安不苦瞪他一眼：“算了，我不信。”
他寧願信商序動了凡心。
但也不像啊。
……
暴雨一夜的劇情後麵，是大量的群戲。
雨過天晴，陽光重新照耀整個天鵝島，光芒之下，一切隱秘無處遁形。
從這裡開始，《天鵝島》才終於有了懸疑的氣息。
一個男人的屍體出現在了天鵝島東部，伴隨著日出，被水流衝刷到了沙灘上麵，他身上是附近漁民的衣服，屍體在海中被石頭劃傷，已經難以分辨麵目。
天鵝島東部經常性會出現這樣的屍身，對於居民而言，這隻是一時的談資。屍身也並不是很快能找到主人，《天鵝島》故事背景在千禧年附近，大量的刑偵手段還沒有普及。
而這樣的屍體多半會被運走離開島嶼，等待著有人認屍。
島上的派出所隻有三名警察，但島上的通訊設備在雨中被破壞，他們也沒有辦法聯係上級，好在這也是眾人都習慣了的事情，隻要等幾天後就有船來。
警察先挨家挨戶詢問有沒有人失蹤。
“嗯，我爸不見了，去哪兒了？”止羽帶著嘲諷冷笑了一聲，“我怎麼知道？”
“他是你爹！”暴脾氣的警察當場就要發怒。
此時裴傾從隔壁的房間裡麵出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阿sir。”
他倚在門框上，“航線什麼時候能通，給個準話唄。還有這房子，”他臉上嫌棄的表情惟妙惟肖的，“屋裡都下瀑布，這可不是我弄的。”
“知道了。”警察也沒什麼好臉色，“天晴了又不漏雨，你住著就是。”
“那航線呢？”裴傾不依不饒，“我著急走呢。”
警察嫌他煩人：“快了快了。”
於是兩個警察又匆匆忙忙走了。
止羽沒回去。
裴傾隔著門框對他說：“航線通了我就走。”
止羽：“哦。”
他們都認為這會是他們人生之中最後的幾天相處。
而那個剛剛過去的夜晚應當被徹底遺忘。
警察和天鵝島居民的演員也是老戲骨，演這種戲碼駕輕就熟，為人也很好，對薑眉非常照顧。
這應該是安不苦拜托過的。
薑眉領情，跟著學了點商序沒辦法教他的東西。
也不是商序不會，但商影帝確實不會教，商序天賦擺在那裡，罕少用那些技巧性的東西。
於是連著幾天薑眉都在和老演員對戲，隻有到他和商序有一點對手戲的時候才能在片場見到戲外的商序。
吻戲的尷尬應該也過去了。
薑眉自己在心裡默數了一下時間，有些蠢蠢欲動想往商序那邊靠近，商影帝照樣帶著墨鏡，似乎在看安不苦新版本的劇本。
薑眉向著商序的方向悄悄看了幾眼，還沒等他走過去，就被人叫住了。
是個和他有點熟悉的老前輩朱瑛。
“我那有個角色，小薑老師這個外形正合適，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薑眉婉言謝絕。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老前輩脾氣很好，沒有覺得他冒犯，“是言羽生的作品，如果不是看你合適，我也不會推薦你的。”
言羽生言導，就是《八荒》的導演，知名大導，名聲向來也很不錯。
老前輩卻打斷了薑眉再次拒絕的話：“不著急，明年才開機，小薑老師考慮一下。考慮好了再找我就好，對了，我好像沒有你的微信。”
薑眉禁不住他勸說，就算不能答應接下言導的角色，拒絕這位前輩也很失禮，所以還是加了微信。
他收起手機，完全沒考慮那個很適合他的角色的問題，還是看商序。
商影帝墨鏡丟在一邊，朝他招了招手。
薑眉不太確定，但沒有什麼猶豫就坐到了商序那張桌子旁邊。
劇組裡這幾天演員多，但也沒有什麼人敢去煩商影帝。
商序問他：“新劇本看了嗎？”
薑眉：“沒有，安導還沒找我——說是改動了一些後麵的內容？”
商序淡淡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薑眉：“嗯……您找我對戲嗎？”
“找你對什麼戲？”商序道，“不如找朱瑛。”
薑眉愣了一下點點頭：“嗯，這幾天是沒有什麼對手戲。”
商序問他：“朱瑛找你乾什麼？”
薑眉沒把角色的事情說出來，隻是道：“加了微信，想留一個聯係方式……”
他忽然有一點緊張。
話都說到這裡了，好像可以順勢找商序要個聯係方式，上次商序送他回去的時候也忘了要，但也很有可能顯得太冒犯了……可是張維令說盛雋告訴他商大神偶爾也會發朋友圈。
商序好像看出來了他的緊張：“怎麼了，朱瑛為難你？”
“沒有。”薑眉迅速道，“我……我好像也沒有商老師的微信。”
商序似乎有一些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沒說話。
薑眉壓著橫膈膜努力地冷靜了一點，問道：“我能有嗎？”
商序看他一眼：“隻要你不拿去賣錢。”
“當然不會。”薑眉知道他隻是在開玩笑。
但是不愛給人留聯係方式的商影帝同意了，應該也是認可了他吧。
不敢想更進一步，但也許能做朋友呢。
薑眉心裡砰砰亂跳胡思亂想，表麵上一派從容和商序聊劇本，也沒敢當著麵刷手機。
安不苦從商序車上蹭了咖啡打包帶走，剛好路過，“聊什麼呢，劇本看了嗎？”
薑眉還沒回答。
商序瞥了安不苦一眼，“非工作時間，不聊劇本。”他停頓了一下，慢條斯理說道，“小薑老師在找我要微信。”
安不苦：“……”
不就是上次陰陽了他也沒有薑眉的微信，這麼多天了還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