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不苦又把薑眉叫過去補課。
他有點文藝病又有點傲氣，偏偏成績也不差，擱在彆的電影裡麵，安不苦是不可能費心去調丨教一個新演員的。
可這演員又是他自己找的，安不苦並非不滿意。
“今天表演的感覺還記得嗎？”安不苦對著薑眉茫然的眼睛耐心道，“你得記住了，跟著商敘的引導，去找你要表達的東西，你的情感和意誌，記住這種感覺。”
薑眉有點明白安不苦在表達什麼，商序在有意識地指引他入戲，找到止羽的狀態，而並不僅僅是抽離人格的表演。
但商序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做。
“你和商序不一樣。”安不苦停頓了一下，沒有說更多，但是忽然又道，“但你是適合做演員的。”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
薑眉倒是能看出來安不苦是真心的，他笑了一下，“謝謝，這不是我的職業規劃方向。”
安不苦知道這件事。他還想說什麼，被薑眉輕輕打斷。
“我會儘量配合好商老師的。”他認真說道，“儘我所能。”
安不苦也不多說了，把整理過的劇本給他。
上麵有安不苦的標注，他對《天鵝島》是真的用心，劇本反反複複修改了很多遍，敲定演員之後又沿著演員的性格再繼續修改，才有了現在的成品。
“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安不苦看了一眼薑眉，“也可以問問止羽，問你自己。”
薑眉點點頭。
連著幾天他都有點提心吊膽，但在解決了那個肢體過度緊張的問題之後，商影帝都沒有賞臉再和他多說什麼，交流隻在戲內。
就像真的沒有那一個晚上，一切退回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時候。
薑眉放下心，隱約覺得自己在模糊裡麵找到了一點表演的感覺。
……但安不苦的心情好像越來越差了。
一直到商序的經紀人曹慧過來探班的時候。
曹慧和安不苦也熟，所以放心。要不然按照她一貫的習慣，她是要來跟組的。
不過剛見到安不苦，曹慧依然旁敲側擊了一下。
安不苦拉著她就要倒苦水，喋喋不休從商序進組第一天挑剔劇組咖啡的事情講起，略過了此後安不苦自己腆著臉去商序那裡蹭咖啡機的事實……總之對著曹慧瘋狂控訴她頂頭上司，曹慧走也走不脫，還是商序來了才擺脫掉安不苦。
商序笑她活該。
曹慧也不是不知道安很苦的德行，隻是看起來拍攝進度讓安不苦非常不滿意，不然也不會苦成這樣。
她還是跟老板彙報了一下工作進度，平心而論在商序手底下乾活是非常省心的，老板有地位有能耐有演技有粉絲，背後還有一個商氏，不愁劇本不愁資源，連投資也不愁。
但跟商序久了，就知道愁的方向和彆人不一樣。
和很多藝人比起來商序也不是私生活混亂，更沒有奇怪的癖好，而且商序這樣的人，從來隻有彆人戀慕他的份。
問題也出在這裡。
“林玉那邊我是處理好了，”曹慧苦著臉道，“他還沒徹底死心。”
商序頭也不抬地刷手機：“需要我教你怎麼讓他死心？”
曹慧無奈：“就是跟你說一聲。總得有一段時間。”
這個流程第一次的時候他們還很緊張，畢竟是老板的桃花，萬一真的能成，他們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但幾年下來，曹慧也麻木了。
從來沒見過任何老板娘可能出現的痕跡，她現在已經能嫻熟的處理老板的桃花債，情感利益都很分明。
反正也沒有感情，隻有利益，商序隻是偶爾會寬和一點。
就是這點寬和，惹的人前赴後繼。
曹慧是不想揣摩老板的心思，但也被迫知道了一點。
商序不愛談情愛，這個人看著千好萬好，骨子裡是涼透的。
但曹慧也隱約聽過一點傳聞，商序第一次出櫃並不是和圈裡人，那個人現在還在國外讀書。
曹慧不敢想，也想象不出來。
商序這樣的人，若是為誰下了神壇，那時候……
商序忙裡終於賞給曹慧一個眼神，且十分驚訝：“你怎麼苦成了……安不苦這個樣子？”
曹慧歎息掩在喉嚨裡，沒忍住笑出聲來。
安不苦現在是真苦。
曹慧想了想安不苦的話，又問他：“安導讓我勸勸你，我聽說你把新人嚇得夠嗆？”
商序不知想到了什麼，隻是一笑：“少聽他胡說，小朋友麼……挺好玩，膽子忽大忽小的。”
曹慧沒太明白這個形容詞，有點好奇：“怎麼個忽大忽小法？”
她還沒見過薑眉，隻聽過安不苦的評價，安不苦隻說不錯，然後繼續抱怨商序。
商序沒回答她：“你怎麼關心這麼多？”
“還不是怕你被人看上……”曹慧道，“現在看起來應該不會了？安導說新人很有分寸，也不會炒作。”
“那不一定，”商序慢條斯理道，“興許是欲拒還迎呢。”
曹慧啞了片刻，真心誠意地勸諫：“老板，自信過頭了。”
商序還帶著笑，眼底卻沒有什麼情緒。
曹慧問道：“需要去查一查他嗎？”
她拿不準。
“不用。”商序語調淡淡。
曹慧就不說話了。
老板是從來不會言不由衷的，商序不做多餘的事情。
……
安不苦是越來越苦。
按照他的日程安排拍攝不算不順利，有商序帶著薑眉也沒有那麼茫然，但安不苦就像是吃了火藥桶一樣看哪兒哪兒都不對勁，薑眉自覺狀態比之前好了太多，偏偏安不苦還是不滿意。
依然是商序主導的戲。
裴傾要止羽做他的模特。
“《泰坦尼克號》看過嗎？”商序道，“跟裡麵演的是一樣的。”
止羽看過。他喜歡電影，喜歡大船。
止羽有一點羞澀。
商序推著薑眉到畫板前麵，身後是幾株向日葵，他撚了一顆葵花籽出來，剝好了塞到薑眉的唇瓣上。
“騙你的，你就這樣就好，無聊了就磕會兒瓜子。”
薑眉把葵花籽咽下去。
接下來他就站在那裡，畫畫的是裴傾，他身上沾有顏料，全身心投入了進去。
他忘了自己迷戀著止羽。
《天鵝島》劇情發生在海邊，安不苦定下來的主基調一直都是藍色的，天和海的藍色，很憂鬱。
大片的向日葵是為數不多的暖色調，如同這一段劇情。
但就這麼一段，反複重來了十幾次。
最後安不苦看了一眼，說還不如第一條。
鑒於他現在像一個快要炸開的苦瓜，沒有什麼人敢招惹他，就是商序也收斂了一點。
薑眉看著他戴著遮陽帽揪葵花籽吃，幸好導演組準備的向日葵禁得住薅。
商序嚼了嚼葵花籽，用教養克製自己沒吐掉，但皺眉：“澀成這個樣子，你怎麼吃下去的。”
薑眉沉默了一下：“我沒嚼。”
劇本上沒有咀嚼的動作，他是直接咽下去的。
商序：“……”
安不苦在那頭艱難地抉擇之後決定用第一條。
就是薑眉都覺得有股火氣，而且還是彌漫在整個片場的火氣。
他小心看了一眼商序，看不出來商序有沒有被這種氣氛感染。
商影帝涵養很好，不愛發脾氣。
薑眉猶豫了猶豫，收工後小聲問道：“商老師，我……是不是又給您添麻煩了？”
商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何以見得？”
薑眉魂都有點飄，掐了自己一下道：“安導生氣，是因為我表現得不夠好吧。”
商序道：“沒準是我呢。”
薑眉還是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在生氣，隻是小心道：“不會是您。”
商序又問：“為什麼？”
薑眉愣了一下：“商老師的演技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隻有兩個主演，問題不在商序這裡，排除法還剩下一個。
商序隻是笑了一聲。
薑眉還是很不安，又聽商序問道：“你學過台詞？”
“嗯。”薑眉點頭道，“答應了安導之後就找人學了一段時間。”
商序漫不經心道：“挺上心的。”
薑眉低聲道：“我也不想給您添麻煩麼……”
但顯然事與願違，他很苦惱。
商序道：“嘴倒是挺甜。”
薑眉：“……啊？”
聽語氣不像是誇獎。
商序沒看他：“不還是害怕我嗎？”
“沒有啊，”薑眉迅速否認，生怕自己否認的不及時，幾乎沒過腦子說道，“我一直很喜歡您……的角色。”
他及時懸崖勒馬。
商序這時候抱臂瞧著他：“喜歡哪個角色？”
薑眉頓了頓，隻能掰手指：“賀平旌，謝卓，幽州王……”
商序本來還聽著，過了會兒打斷他：“你報菜名呢？”
薑眉：“……您的角色很多啊，”他在商序的注視裡聲音越來越低，給自己辯解，“都喜歡。”
商序掩飾的很好的，被安不苦傳染的那股子火氣一瞬間散開了。
他還是居高臨下，看得薑眉背後發毛。
商序卻不緊不慢地問他：“你知道安不苦為什麼生氣嗎？”
薑眉茫然：“他不滿意。”
商序：“為什麼不滿意？”
薑眉更迷茫了：“安導自己也不知道吧。”
商序看起來倒是有一點滿意：“對，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又對薑眉說道：“你確實不夠好。”
薑眉早就確信這件事情，一瞬間還是如墜冰窖一樣，心裡苦笑。
他也不怕安不苦生氣，但他怕商序失望。
可他又覺得自己多想，商序本來對他沒有什麼期望。
所以不能有奢望。
薑眉又掐了自己一下，知道商序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