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眉一直到酒店裡還在恍恍惚惚。
但他第一時間還是看了家裡的小時工發過來的消息。
給貓開了罐頭,沒吃完,已經收起來了,藥和維生素吃了,飲水量正常,水也都換了,貓砂的情況清理前拍了照片給他。
貓一直在睡。
薑眉點開家裡的監控看了幾眼,心煩意亂的關上。
年糕是一隻老年貓了,睡眠才是它的常態,薑眉已經很習慣這件事情。
讓他心煩意亂的還是商序,還是戲。
薑眉並沒有覺得演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他不是高估了自己,而是低估了商序對自己的影響。
本來商序就是一個大殺器,再加上那個錯誤的晚上,完全進化成了核武,可怕的很。
薑眉在床上滾了一圈,還是又打開了微信,找到張維令的頭像。
他和張維令其實不常聊微信,但有大量的語音通話記錄。
薑眉邀請對方語音,對麵接的很快。
張維令:“怎麼了?你不是剛到劇組?”
薑眉:“你幫我問問,拍戲的時候非常抗拒肢體接觸怎麼辦?”
張維令一下子激動起來:“和誰的,商序?你們拍到哪兒了?我能來探班嗎?”
薑眉:“……不能,快去問。”
張維令聽起來很遺憾:“真的不能嗎?……好吧我不去,我問問盛雋,其實你有他微信……算了,我去問,真是敗給你了。”
薑眉:“辛苦了。”
張小少爺不滿:“有點誠意。”
薑眉想了想:“我車庫鑰匙在你那裡。”
張維令也歎了一口氣:“我哥這幾天盯著我呢。”
他掛了語音,過會兒給薑眉打回來。
張維令:“我給你讀讀盛雋說的,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他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呸,這家夥不要臉,呃,他建議你要麼入戲,要麼催眠自己把對方幻想成你的幻想對象,你有幻想對象嗎?”
薑眉:“……”
有,還是商序。
張維令還是一副等八卦的架勢,薑眉沒好氣道:“有沒有你還不知道嗎?我先掛了,明天要早起。”
張維令:“彆啊,眉眉,不談你談談商序也行,你在你劇組見過林玉嗎,商序是不是徹底跟他一刀兩斷了啊……”
薑眉跟他說晚安,然後掛掉語音。
更煩了。
兩條建議采納起來都不是很容易,他要是能輕輕鬆鬆入戲也不會卡這麼久,而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幻想對象?其實他最大膽的幻想裡也沒有和商序很接近的時候,更不能坦然,除非他瘋了……
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還是找到了突破點。
……
第二天,薑眉到得很早。
出乎意料的是,商序也早早過來了。
在片場商影帝敬業是敬業,但是商序早就過了那個需要在表演麵前表現勤奮的時候,他私下裡玩得花,安不苦也不可能去乾涉。
薑眉悄悄觀察著商序拿過一杯冰咖啡,一邊助理彎下腰似乎在聽商序說些什麼,然後朝薑眉這裡看了一眼。
薑眉感覺不妙。
商序助理過來,很禮貌的問他:“薑老師不介意的話,去我們那邊坐一會兒?”
薑眉很介意。
但他不能說,怎麼看這都是商序的意思,薑眉既沒有那個膽量打商序的臉,也舍不得拒絕。
他心裡很清楚這輩子能接觸商序的機會並不多,離了劇組商序不會和誰親近,最多不過是林玉那種關係……薑眉從來沒在劇組這裡見過林玉,以後當然也不會。
他還是想在商序麵前體麵一點。
薑眉跟著商序的助理走過去的時候沒磨蹭,在商序身邊坐下還是有點僵硬。
商序問他:“要咖啡嗎?”
薑眉搖搖頭:“我不喝咖啡。”
商序把手裡杯子放下轉過頭來看他,很認真。
商影帝天生的好樣貌,眉目傳情的本事比薑眉強多了,他唇角微微的翹起來,笑裡有一些裴傾的味道。
昨天也是這個笑,把薑眉的台詞都嚇了回去。
現在他還是難以招架。
商序盯著他,也不過五六秒的時間,氣勢就已經收了回去,粲然一笑道:“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小朋友,你自己沒做到。”
薑眉一怔,耳根微紅。
商序大約是誤會了。
他不是為那天尷尬——儘管他得承認那是挺尷尬的。
他沒辦法自然,隻是因為這個人是商序而已。
但商序始終這樣的從容。
薑眉微妙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能調整過來,您放心。”
商序依然看著他,沒有那種氣場全開的壓迫感,但存在感還是很強。他問道:“安不苦怎麼教你的?”
薑眉微怔,放在膝蓋上的手扣在一起,說道:“全身肌筋緊張起來,再逐漸放鬆,有意識的找鬆弛感,做無實物無配合的動作練習,回想生活中的某一時刻做簡單的動作,找到輕鬆感,再反複練習……”
這一套是安不苦的速成教學,其實效果並不差,至少在遇見商序之前,薑眉的對手戲都還是很正常能在安不苦那裡過關的。
商序聽了隻是點點頭。
薑眉一直在他麵前緊張的要命,而且更要命的是他根本看不出來商序是什麼情緒,有沒有不滿,隻能更加不安地保證道:“我確實以前沒學過……我會儘力的……”
“彆這麼緊張,安不苦看見了又要說我凶,”商序一笑,又道,“姓安的眼光不壞,你適合做演員。”
似乎是讚許,更可能隻是安慰他的客套話,但商序這麼說了,薑眉忍不住垂下眼深呼吸。
安不苦這麼教他,把橫膈膜壓下來,穩定下來,在外在就不再緊張。
安不苦已經到了。
見著薑眉和商序都在,他倒是很滿意,叫人準備開工。
薑眉起身前,下意識看了商序一眼。
眼神接觸不過如蜻蜓點水一般,商序率先移開了視線。
還是那場戲。
……
剪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音。
眼前是陽光下灼眼的月季,隨著微風晃啊晃。
商序從背後攬住薑眉,每一句台詞都在他耳邊。
薑眉後麵台詞不多,他不主動,也不抗拒。
安不苦盯著監視器,眉頭慢慢地擰了起來。
一直到這場戲結束,他才喊停,但沒說能不能過。
薑眉抬眼去看安不苦。
他還在商序懷裡,商序主動鬆開他的時候薑眉肢體並不是依賴,但卻有一瞬間的不舍,好像隻是慣性一樣。
對比昨天這當然是突飛猛進的進度,甚至對於一個專業演員來說也是合格的動作。
但安不苦皺眉看過來,問道:“眼神呢?”
肢體是到位了,已經超出了他的要求,但眼神裡徹底沒了戲,空空洞洞的。
薑眉一瞬間回過神來:“對不起。”
他是從張維令的兩條建議裡麵提取出來了有用的東西。
把商序當成彆人,或者當做他不存在,肢體就可以很容易不再緊繃,自然地鬆弛起來,甚至還能主觀地進行一些肢體控製。
但這樣眼睛裡就沒有秘密了。
不能說沒有,隻是和安不苦的要求有些參差,假如沒有昨天的眼神戲,也許安不苦現在也不會有這麼高的要求。
商序在他背後深深看了薑眉一眼,對安不苦道:“再試一次。”
一樣的流程,一樣的台詞,安不苦看了又看,“再來。”
第六次,還是不行。
眼瞅著光線漸漸又要不好,安不苦臉色都更難看了。
薑眉想著自己早上對商序說過的話,有點後悔。這樣他在商序心裡的印象應該會越來越差吧——雖然以前好像也隻是陌生人。
商序抬了一下手:“等等。”
造型師調整了一下他的頭發,他點了點薑眉:“小朋友,看著我。”
薑眉茫然地落入商序的眼睛裡麵,很深很深,他沒有本能逃避,也看著商序。
商序問他:“看著我,你在想誰?”
在想商序。
薑眉咬了一下舌尖,開口道:“裴傾。”
在想止羽眼中的裴傾。
“好了。”商序示意安不苦,“再來。”
薑眉扔掉剪刀,安靜地任由商序把他拉到懷裡。
他心裡是有一個明確的邊界的,誰也不能越過來,但有人越過來了。
他不討厭他,也不想讓他知道。
商序含笑貼近了他,“真的不想去?我租了船,隻帶你。”
薑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不想。”
商序笑裡有了一點無奈,“你總是在拒絕我。”
薑眉沒有動,商序鬆手,他漂亮的脊背輕微地彎曲了一瞬。
安不苦長舒一口氣:“過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在場眾人不由都鬆了口氣,安不苦心情好的時候脾氣也好,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冷酷無情大魔王,人稱安苦瓜。
商序扣上遮陽帽,薑眉要去拉著他袖子的手隻是動了一下,然後僵在了半空,忽然感覺到一陣冰涼。
商序順手把助理遞過來的杯子塞到他手裡,裡麵還是冰咖啡,商序看了一眼說道:“我該讓他們換成冰可樂的。”
薑眉還是懵懵的,商序對他道:“該出戲了。”
商影帝轉身走的毫不留戀,薑眉低頭苦笑了一瞬,也回了車上,還攥著那杯冰咖啡。
是該出戲了。
但他又想著商序埋在他頸側的時候,很近很近,和負距離接觸的時候並不一樣,那天薑眉一時衝動,醉意猶在,商序也並不知道他是誰。
當然商序現在也隻是敬業,薑眉分得清,溫柔是裴傾對止羽的。
薑眉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掉進了米缸的老鼠,居然還不知足。
可惜米缸早晚有一天要從老鼠洞外麵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