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守著兩個助理，見商序出來，一個比一個站得筆挺。
“行了，又不是罰站。”
商序把聲音壓低了一點。
助理當然不敢回話，在商序吩咐他們的時候不斷點頭。
“再開一間房，讓曹慧過來。”
商序的經紀人匆匆抵達的時候，無良老板剛從浴室出來。
浴袍鬆鬆地係了一個結，水痕沿著肩膀上的紅痕滑下來，繞過鎖骨。
老板還是這麼傷風敗俗。
經紀人一路上提起來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然後又提了起來。
老板看起來經曆了一個美妙至極的夜晚，但又看不出來心情是不是很美妙。
曹慧反正也不問，隻是彙報另一件事。
“昨天的事情是一個小明星乾的，不是盛世旗下的……也不是針對你。”她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瞬，“那個藥是下給張總的，張總給你倒酒……”
這都什麼破事。
商序拿起來手機，冷哼一聲：“難怪張維楨這麼熱心。”
曹慧也是沒辦法：“張總說他改日來親自給你賠罪，那個小明星我讓法務那邊去處理了。”
當然是要往重了去處理，商序的法務出手，不會隻掀起來這一件事。
再加上張維楨那邊理虧，盛世當然會給商序一個交代。
曹慧觀察著商序的神色：“林玉那邊處理好了，張總說他昨天找了個乾淨的過來……”
“不是他的人。”商序淡淡道。
曹慧一驚。
商序示意她稍安勿躁：“跟安導說一下，三天裡我去不了劇組。”
曹慧點點頭，有點疑惑：“好的，為什麼啊？”她忍不住盯著商序看了一眼，“難道……你被人……”
商序白了她一眼回去：“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曹慧笑笑。跟商序久了，她也能看出來當然不是。
但昨晚的戰況看起來是挺生猛的。
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氣氛總算好了一點，兩個助理也終於敢呼吸了。
曹慧又道：“我去跟安導說請假的事，我真怕他提著刀來找我。”安不苦是圈內出了名的摳門，日程裡連著的都是商序的戲，商序要翹班，劇組停擺都是錢。
商序淡淡：“他敢？”
曹慧無奈。
都是熟人，安不苦還在做副導演的時候拍的就是商序的第一部戲。
要說安導現在地位也不低，但麵對的是商序，安不苦也不敢有什麼脾氣。
她給商序倒了杯水，又道：“這陣子忙，我還沒去過你這個劇組，看來是不用我去鎮著了。”
商序道：“用不著。”
“安導的班底我放心。”曹慧說道，“彆的演員呢，這麼個題材，我也看了，那是個新人……”
她多少還是有些顧慮。這些年想貼著商序炒的人不少，隻不過商序手下人戰鬥力也強。
而且，老板的桃花一向泛濫，林玉那種想炒作又單戀的不是第一個，因戲生情的也不是第一個。
商序這個禍害，曹慧還沒見有人能降得住。
商序把水喝了，指尖拭過下唇，十分從容道：“你放心。”
曹慧看啞了一瞬，心道這讓人怎麼放心。
……
出租車開進大學城旁邊的彆墅區。
薑眉下車的時候又扶了一把車門，慶幸自己挑房子的時候沒選上層疊墅。
他拿鑰匙開門，然後拍了三下手。
毫無反應。
薑眉熟練地從門口櫃子裡摸出來一袋凍乾晃了晃。
白色的貓頭從餐桌轉角處冒了出來。
“年糕？”
白貓矜持地叫了一聲。
薑眉又晃了晃凍乾。
然後迅速地把凍乾塞回去，摸出來一個罐頭，加上兩粒碾碎的小藥片。
白貓嗅了嗅，不滿地叫了一聲。
但還是吃了。
薑眉半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它的飲水器，往裡麵補滿水，又清理了幾個水碗，倒滿水擺回去。
自動喂食器還不到需要補充的時候，他看了看餘量和手機上的記錄，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房間裡隻剩下貓咪吃東西的聲音，白貓舔了舔嘴巴。
罐頭隻吃了三分之一。
薑眉看也不看就道：“再吃點。”
白貓勉為其難地又舔了一口。
果然隻吃了一點。
象征性地展示了自己很聽話之後，白貓扭頭就走，轉身的動作還沒做完，就被一隻手輕輕按住。
“彆動，我好累。”薑眉靠在沙發上，把貓拎起來，“讓我抱一會兒。”
他把頭埋進貓咪不怎麼柔順的背毛裡，“我是不是瘋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貓咪當然也不能。
薑眉把貓翻過來，一頭埋在溫熱的肚皮上。
白貓動了一下。
薑眉心裡倒數了五個數：“……不許打臉！”
白貓一爪子拍在他鼻梁上，從容地從他懷裡跳出去。
薑眉揉了揉鼻尖，沒好氣道：“肥貓。”
他潦草地坐在地上，明明自己也很累很餓但隻給貓咪喂了吃的，既沒什麼力氣也沒什麼欲望站起來。
白貓從他懷裡跳出去之後也沒有走多遠，在薑眉視線範圍內趴下來，安靜地舔了舔爪子。
薑眉歎了一口氣，還在對貓咪說話：“我早就瘋了。”
年糕懶洋洋叫了一聲。
它不是一隻小貓了。
十六歲的貓咪已經是高壽，年糕沒有什麼上躥下跳的精力，安安靜靜的時候是很好的傾聽者。
但薑眉沒有繼續說下去。
很多東西埋在心裡太多年，他沒告訴過任何人，是因為荒誕到無法解釋，也是因為根本說不出口——
關於世界是一本書這件事情。
還是一本狗血娛樂圈耽美小說。
薑眉十歲那年在夢裡看完所有劇情，隻是覺得非常的莫名其妙。
這本小說裡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配角叫程之，程之有個大導演父親，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個哥哥甚至都沒有姓名，隻提了一嘴在國外過得不錯。
這個故事在當年已經很早熟的薑眉看來依然莫名其妙，尤其是裡麵的重點部分還因為未成年不對他開放。
剩下的部分就是開朗善良的主角受如何成為一個大明星，如何與影帝相知相識，又是如何和影帝剛回國的白月光競爭的。
這些分分合合狗血色情對於當時的薑眉而言毫無吸引力，他關心的也不過是程之的那個部分。
程之也是個單戀影帝的炮灰，但故事裡程之有一個不離不棄的忠犬守護者……
程頌年。
薑眉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那個時候薑眉也沒多大，還困在父母離異的陰影裡，薑女士忙於事業，程老爺子固執地要他在程家長大。
程家養孩子的方法很老派，談不上什麼溫情。老宅裡來來去去的堂兄弟不少，隻有程頌年一直在。
程如錦再婚後把程之帶在身邊，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程之就學會如何熟練地炫耀著自己從父親那裡得到的寵愛。
但程之在薑眉這裡討不到什麼好處，薑眉自有辦法收拾他，孩子們之間的矛盾，程老爺子壓著程如錦不許乾涉。
隻是，即使薑眉不太願意承認，程之大概還是贏了。從一開始就是。
被偏愛的人不需要更多的力量和手段。
程如錦全家從老宅離開後，薑眉夜裡總要悄悄翻過陽台。
隔壁的窗簾拉開一半，月亮、年糕和程頌年一起等著他。
貓咪在月光下打盹，隻比薑眉大了三歲的小少年張開手臂讓他撲進自己的懷裡，手指穿過腦後潦草的頭發：“又是噩夢？”
他們都心知肚明那不是夢，隻是那麼濃鬱的悲傷和不被允許的哭泣，也許還有隱隱約約的嫉妒。
“我討厭他。”薑眉把眼淚抹在程頌年的睡衣上，“你也不許喜歡他。”
這很不講道理。
程頌年無可奈何的眼睛裡麵倒映著月光。
他說：“好。”
“不許離開我。”
“好。”
於是薑眉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覺，夢裡的一切被拋在腦後，那隻是一個故事，程頌年也不會拋下他去追程之。
那個故事裡的多年以後都是錯誤的，他們才不會變成那樣。
薑眉確實有過這麼自信的時候，以為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普通背景板NPC，但他不知道所有的故事都會有自己的正軌，世界總在糾錯。
一個預知的夢，隻是在提前向他預告命運的無可忤逆。
所以程老爺子驟然去世後，薑眉再怎麼撕心裂肺，程頌年照樣丟下他跟著程如錦走了。
所以十四歲那年第一眼見到還沒出道的商序，薑眉就知道商序以後會是璀璨的大明星，還會同時愛上兩個男人。
商序是天生的發光體，是薑眉不能喜歡的男人。
但喜歡不喜歡的，又不是薑眉能控製的事情。
所以當然還是程頌年的錯。
薑眉慢慢地長大，慢慢地接受了程頌年再也不會回來，所有的一切都將回歸正軌的這個事實。
悄悄地喜歡商序。
喜歡一個大明星不用隱瞞任何人，更糾結的感情藏在心裡麵就好。
原著裡商影帝的愛慕者如過江之鯽，情人也不算少，然而商序對情人慷慨大方，又有幾分縱容，卻又從來不喜歡感情糾纏，也從來沒有公開男友。
一直到結局，主角受才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多的是林玉這樣單戀他的炮灰，但能與商序談情愛的隻有兩個人。
商序究竟愛誰，到結局也含糊不清，薑眉也記不得了。
薑眉沒想奢求什麼，他已經過了會衝動的年紀，遠遠看著商序已經夠了，再多他不是他能得到的。
答應安不苦的邀約是斟酌後的結果，他心知肚明這並不可能讓他和商序發生任何事。
昨夜……是徹頭徹尾的錯誤。
酒精沒能衝淡身體的記憶，隻能說商序不愧是主角攻……
薑眉無意識咬了咬唇瓣，沒舍得後悔。
冰涼的手背貼在溫熱的臉頰上，現在那裡應該還有一些微紅。
不能再這樣了。
他在心裡警告自己。
下一次見到商序，絕對不能讓商序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