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眉是被張維令吵醒的。
他依稀記得自己做了一個絕望的美夢,所以不願意醒來,夢外好友的聲音也很遙遠。
不對,是真的很遙遠。
忙活了大半夜還被折騰進派出所的張小少爺正在狂怒中,咆哮聲音大到可以穿透隔音效果極好的樓板。
“什麼叫沒見到人?!!我好好的把人送過來,還能憑空消失嗎!”
會所前台的聲音被完全壓了下去,但腳步聲又響起來。
“誰不見了,我哥哥?”
“怎麼回事?”
程之和程頌年一前一後,前者輕快,後者嚴肅。
張維令還在氣頭上:“滾!不關你們的事!我要查監控!”
張維楨在一邊安撫他:“再等等,不會有事的,你也知道……”他的聲音逐漸低下來。
查監控當然是不能查的,這裡來來往往的明星不少,會所還想開下去就不可能在沒出事的情況下這麼乾。
“還是找找吧。”程之插嘴進來,“挨個敲門問問。”
程頌年沒說話,似乎在撥號。
薑眉終於睜開眼,下意識想找手機給張維令電話。
隻是動了一下肩膀就感覺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讓他起床的動作徹底失敗,雪上加霜的是此時此刻他正牢牢攀在另一個人的懷裡。
男人還未醒,薑眉可以看得很清楚對方肩膀上刺眼的三道紅痕,從肩上一直蔓延到後背。
手指尖開始莫名有些痛感。
三下敲門聲響了起來。
“您好,請問有人在嗎?”
是剛才前台的聲音。
搭在他背後的手動了一下,薑眉猝不及防對上商序的眼睛。
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隻一眼,仿佛所有血液都無法繼續流動,連帶著昨夜殘存的記憶一起湧上來。
薑眉一陣頭暈目眩,恨不得穿回昨夜,又清晰覺得自己還會做出來同一個決定。
敲門聲還在繼續。
薑眉一張嘴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到快要發不出聲音。
“商老師,彆讓他們發現。”
他一把勾住商序的脖子,直愣愣吻了上去,在商序開口之前堵住所有言語。
好像要把昨夜沒有做完的事情一口氣完成,薑眉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勇氣都要在這二十四小時裡揮霍殆儘。
他沒學過親吻誰。
耳邊的敲門聲和嘈雜的聲響蓋不過心跳,意識清晰又迷離,薑眉親下去的時候沒有什麼章法,也不知道要撬開對方的唇齒用舌尖試探最好。
他索性惡狠狠咬了下去。
胸腔裡是血液灼燒的一股狠意,真咬下去的時候卻沒舍得,後退一步反而磕到了自己的舌尖。
沒流血,痛意隻是喚回了一點理智。
薑眉接著後退,身體不受控製的倒下去的時候卻被一隻手穩穩攬住。
門外已經沒有聲音,那些人換了地方。
寂靜裡薑眉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感覺有點冷。
從他試圖吻上去一直到他抽身,商序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除了屈尊扶了他一把。
至少沒有警告他體麵一點。
薑眉心裡苦笑,眼睛一掃看見滿地的衣服,心道這是真不體麵了。
他低下頭,勉強背過身撿了被子上的襯衫草草披上去,啞聲道:“我先和維令說一聲。”
手機離得不遠,但應該是沒電了。
好在會所服務周到,床頭就有充電線。
等待手機開機的時間也格外漫長。
另一邊商序也撥通了一個電話。
“送兩套我的衣服上來,不用你,讓鐘達上來。”
那邊似乎調笑了幾聲,被他冷冰冰警告道:“不要多事。”
薑眉無視掉所有的未接來電,微信上還有張維令的一連串消息。
他本想發語音,但意識到自己這個破嗓子,隻能痛苦地打字。
【我先回家睡覺了,喝多了頭疼,有事明天說。】
然後把手機靜音。
張維令電話很快打進來,但確認手機開機他就不會再繼續了。
另一個陌生號碼薑眉直接拖進黑名單。
做完這一連串的操作之後下意識地打開家裡的遠程監控軟件,找到貓看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身後的目光存在感極強。
薑眉把手機扔到一邊,感覺自己後背都在疼,隻好僵硬地轉過身。
他不知道他背後沒有傷痕但有觸目驚心的淤青,隔著襯衫也看得清清楚楚,況且那件襯衫根本就是商序的,品牌方的當季新品,主打色氣,透得根本蓋不住。
薑眉一隻手撐在床上——很好,腕骨也生疼。
他在心裡大罵自己活該,認命地轉過身,開口道:“昨天我好像喝多了,走錯門。”
很有誠意的解釋,而且言簡意賅,是商序會喜歡的回答風格。
商序難掩幾分倦懶的饜足,但氣質依然冷淡疏離。
“有人在酒裡下藥。”
商序眉宇之間是些微的寒意。
薑眉下意識就要往後縮。
商序按住眉心,還沒凝聚起來的氣勢驟然散去,“沒注意到,是我的錯。”
薑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在心裡否認。
本來也是自己居心不良,不會是商序的錯。
“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吧。”薑眉垂眸,按在床上的手微微發抖。
他希望自己體麵一點。
商序並沒有回應。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是商序的助理。
商序:“衣服放下,出去。”
商序站起來,薑眉還是沒敢看他,等商序走出去他才意識到剛剛商序和他的距離,還有商序幾乎把他籠罩起來的侵略性氣息。
商序已經草草地把下半身衣服穿好。
薑眉一抬眼就嚇了一跳。
商序身材很好,薑眉一直都知道。
但現在本世紀最性感的背上、腰際都是可疑的劃痕,甚至還有疑似牙印的東西。
一看就是新鮮的。
他有罪。
記憶像是火焰一樣灼燒起來,薑眉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
商序手裡還拿著另一套衣服,扔給薑眉的手停頓了一下。
“先去洗澡,清理一下。”
“啊?”
薑眉慢半拍才想明白他的意思,從脖子到耳根都徹底紅透了,恨不得自己靈魂出竅把身體扔掉。
他一動不動。
商序也沒動,隻是把襯衫扣上。
薑眉就是私心裡再偏愛他,渾身不適的時候也很想痛罵對方一句拔屌無情,就不能扶一把嗎。
但他又慢慢覺得這可能是商序的一種難得體貼,畢竟這個氛圍實在是太尷尬了。
所以你在奢望什麼?
他在心裡問自己。
薑眉什麼也不敢表露出來,也不敢太長的沉默,語調沙啞卻自然:“商老師先走吧,我自己來,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我也沒吃虧,我成年了,又不是第一次。”
他真心實意這麼覺得。
但他大膽的和商序對視的時候,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錯過了男人的一絲薄怒。
商序嘴角翹了一下,沒什麼笑意,慢條斯理地喊他:“小朋友。”
薑眉愣愣的聽著,差點沒想起來這是戲裡角色間的稱呼。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有沒有經驗,是有差彆的?”
薑眉完全僵住了。
耳根褪下去的紅色以更猛烈的速度反撲,他幾乎是不過腦子地回答道:“下次商老師就知道了。”
商序慢抬了一下眼,唇角微動,“下次?”
薑眉呆了呆,過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調戲了商序一把,語無倫次:“不不不是,沒有下次……”他輕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也不一定,是吧。”
不能太沒出息。
薑眉深吸一口氣,才敢看商序。
到底還是影帝,即使商序沒有故意收拾過,現在這種時候也足夠迷人,光線昏暗,仍看不清他眼中神色,隻是眉梢微挑。
薑眉那仿佛要上刑場的表情儘數落入商序眼中。
“是不一定。”商序很從容道,“劇本沒看完嗎?有一場床戲,安導還沒定要不要實拍。”
薑眉現在哪能想得起來這種東西,愣了愣,“是嗎?”
商序不動聲色扣上自己最上麵一顆扣子:“下麵幾場戲都是我和你的對手戲,我會找安導請三天假。”
薑眉:“啊?”
商序把袖口的扣子也扣上了,指尖撚著轉了轉,“我請過假,你再告訴他們你也不去,安導不會為難你。”
“哦。”薑眉聽懂了,“麻煩您了。”
“畢竟也是我的過錯。”商序道,“那麼,我該走了。”
薑眉:“……慢走?”
商序瞥了他一眼:“知道買什麼藥嗎?”
薑眉從唇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我回去查。”
商序把門帶上。
他人出去了一會兒薑眉一直到耳根還是紅的,好在屋裡厚厚的窗簾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商序看不見他紅透的臉,也看不到他此刻麵頰上徹底失去血色的時候。
商序的侵略性太強,明明他也沒有步步緊逼,但是壓迫感強到薑眉幾次都覺得自己再難遮掩。
然而商序又這樣輕飄飄放過了,薑眉有一些恍惚,還有隨之而來的濃濃的不實感。
支在床上的手已經開始麻木,但動彈了一下還是痛得要命,也不知道昨夜到底乾了什麼,薑眉完全想不起來細節。
薑眉咬了咬唇,一隻手攥緊了商序留下來的衣服。
他的心終於慢慢沉下來,然後想到,應該沒有什麼破綻。
連張維令都看不出來,商序不會發現什麼的,過去的一個月商序都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默默想著昨夜,遲了許久才嘗到了心底許多甜,甜到儘處是許多苦。
薑眉垂下眼,試圖起身的時候所有心緒蕩然無存,隻剩下痛覺。
他扶了一下床頭,沒忍住在心裡罵了暗戀對象一聲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