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飛凰騰龘 孍嬽 8118 字 10個月前

誠然我隻看過翠善慈為彆人治病,自己卻從未上過手,更沒動過手,雖在她耳提麵命之下修幾手功夫,但根本沒有實踐過,想來若當真親自操刀上手,必定會弄得一塌糊塗。

但我醫術雖然不濟,身上丹藥卻很充足。

隻需那麼小小一枚,什麼疑難雜症都可以藥到病除。若是除不了,就再來一枚。

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但隻響了一小會兒,我便又憶起一事。

我雖有靈丹妙藥在手,卻不知茅廬中的人是良善易與之輩呢,還是窮凶極惡之徒。是值得我仗義援手呢,還是壓根死有餘辜。

雖說南若玉與其相識,可他一派天真浪漫,沒什麼識人的眼光,加上相識的時光未久,自也分辨不出人家的真麵目。

若那真是個墮修惡徒之流,我是救呢,還是不救?

雖然要指望從他口中問出納蘭晴昱的下落,可翠善慈的規矩是,治病救人不能盲目,要看那人值不值得去救。有些時候有些人,你出於惻隱之心救了他。可他安然之後,便到處行凶作惡,一番救人的好意卻反而害了旁人,不免弄巧成拙,所以一定要避免這種事的發生。

我這廂尚在衡量之中,還沒衡量出個結果,那廂茅廬的門吱嘎一聲從裡麵推開,露出住在裡麵的人。

我踮起腳尖舉目一望,唔,是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氣度沉穩,風采卓然,隻是頭發稍微有些淩亂,看起來有好幾天沒洗了。臉色也是一片灰敗,明明眉目很是年輕,但卻給人一種已經耄耋之年的錯覺。

他一雙混沌駁雜的眼睛在我們幾人臉上逐一掃過,笑道:“來者是客,諸位請入寒舍一敘。”

於是我們便走進了他的寒舍。

說是寒舍,但屋內的擺設布置卻十分有講究,檀香幽然,木牆嶄新,桌椅板凳屏風條案應有儘有,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可錢零憂那兩間小茅棚不知道了好看多少。

他泡了茶端來待客,我端起小嘬了一口,原本隻是覺得人家既然待客周道泡好了,不喝就是浪費,所以意思意思,哪知一口下去,唇齒留香,忍不住又喝一口,覺得還是意猶未儘,於是再接再厲。

“好茶。”

我由衷讚了一聲。雖然其實我並不太懂哪種茶好哪種不好,反正在我看來,茶這種東西,與飲酒一樣,都是用來喝的,好不好全看滋味,好喝就好,不好喝便不好,簡單粗暴。

不論是誰,被人誇了都難免心頭高興,這個身上有疾的前輩也不能免俗,聞言開懷一笑,興致勃勃的講述起這茶的來曆與曬製之法,多麼多麼巧奪天工,怎樣怎樣來之不易,平時他自己都舍不得拿出來喝,全是用來款客雲雲。

我便不得不再次稱讚他為人慷慨。一葉知秋,一個人的德行如何不需要用什麼特彆的辦法去印證,通過觀察一些雞毛蒜皮小事的細節便能看得出來。他的茶品很好,看來人品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雖然這兩個品並沒什麼關係,但他這麼大方,而與大方同在的通常是雅量,謙恭,爽朗,廣襟。身上有這些特質的人必定是值得一救的。

於是我便問起了他的身體狀況。

他笑著說:“也沒什麼大病,就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身子骨不及年輕時硬朗,總是有些雜七雜八的小毛病找上門來。”

我端詳了一番他二十許歲的模樣,默默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錢零憂一臉探究的問:“敢問兄台而今年方幾何?”

聞言,他便掰著手指頭開始數,數了半天,沒數出個所以然來,笑容頓時尷尬:“讓各位見笑了,活得太久,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我而今有多少歲了。”

他頓了一頓,補充道:“不過嘛,我應該比在座的各位都要大上幾輪。”

錢零憂奇道:“可我看你貌似也大不了我們幾歲。”

他笑得和藹:“在修真界,向來都是人不可貌相。你莫瞧我模樣並不甚老,那隻是因為我平素無甚喜好,閒來無事便研究養生之術,所以看起來還算年輕。其實,我已是一把年紀了。”

“嗬嗬,那你還真是駐顏有術,小女子佩服。”我說:“不過依我看,你身上的病卻非因於年邁,倒像是與人鬥法時傷到了肺腑所致。”

他咦了一聲,立刻對我刮目相看:“你怎麼知道?”

我微微一笑:“小女子不才,曾有幸習得一些皮毛煉丹之術。”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笑出了梨渦:“想不到姑娘你年紀輕輕,便能一眼看穿我的病因,卻不知尊師是哪位高人?”

雖然很多人都覺得出門在外還是低調些好,但我偏喜歡反其道而行之,尤其是此時此刻,正是出風頭的好時候,於是我便直言不諱:“家師是朝天峰翠善慈。”

翠善慈的名頭不用多說,那自是比醉漢的鼾聲還要響亮不知多少倍的,每次有人聽到她的鼎鼎大名都會引起一陣驚駭,這次也沒例外。

這位看起來年輕實際上年邁的兄台聞言,驚得目瞪口呆,十分誇張,對我一頓讚許。

我十分受用,飄飄然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不知兄台可否需要我為你將這毛病治上一治?”

我以為世間人什麼都可以不稀罕,但唯獨有一樣東西,是所有人都分外珍稀的,那便是命。

畢竟物以稀為貴,世間萬物,唯有命這種物什,每個人隻有一條,半條都沒多的。

便是我當初甘願死於柏樾劍下,也並非我不惜命,相反,我是太惜命了,隻不過不是惜自己,而是惜萬千瀛淵國人。

所以我先入為主的便以為眼前此人聽了我的話,必定喜出望外,高高興興的讓我為他整治,誰知他卻搖了搖頭:“不必了。”

這一著委實大出我意料之外,於是我順理成章的愣了一愣,愣完之後問:“為何?”

“家境貧寒,難付診金。”

“……”

我噎了一下,想不到像他這種修行多年不再俗世的世外高人也會因為金銀而看不起病。

“容我猜猜,你該不會原本隻是受了些輕傷,因為家境貧寒,一直拖著沒治,所以才釀成這步田地的吧?”

我覺得我的想象力實在太過豐富,他們幾個約摸也是這麼覺得,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我。而對麵的前輩隻是輕微一笑,放下了茶杯:“是啊,你真是神機妙算,這都看出來了。”

有人因為一個窮字而看不起病以致抱憾逝世,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修行之人身上,就有點不對味了。

我粗略估計,他應是自己不想活。畢竟以我的眼光來看,他的修為至少也在金丹以上,這般修為境界怎麼可能會栽在一個錢字上頭。

雖然我很想窺探一下他不想活的原因是什麼,但這涉及個人隱私,實在不好開口,我隻得按捺住內心想法,言歸正傳。

“你放心,我師父素來規矩極嚴,診金並不固定,往往因人而異。逢遇大富大貴之家,才會大抬高價。窮困的病人我們也會量力降低酬勞。你若實在拿不出那許多,我便給你打個折扣。”

“還有這種好事?”

他將信將疑:“可我得的這個病十分要命,你若將我治好那便是救命之恩,想來就算有再大的折扣也不會便宜到哪裡去。”

“嗬嗬,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不過以我的本事,治你這身傷隻是舉手之勞。我們朝天峰行醫有兩條規矩,除了方才同你說過的,見人下菜碟之外,還有一條便是看心情,心情好時,我們嘗嘗義診。我今天心情不錯,不收你一分錢。”

他顯然不信:“所以這次你也要義診?”

“那倒不是,酬勞你還是得給,但不是銀錢,而是彆的。”

我頓了一頓,覺得還是直接開門見山比較妥當:“隻需你幫我們找一個人。”

他仿佛鬆了口氣般:“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何人?”

“唔,那個人叫納蘭晴昱。”

嘮叨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不知前輩可否識得?”

錢零憂和鳳朝陽也是一臉希冀的望著他,唯恐他說不認識。

卻見他淡定的喝了口茶,喝完隨即就點了頭:“原來你們遠道而來是為了尋找此人,那可巧了,我還真認識,而且與他很熟。”

“那你可知他的住處?”

他再度點頭:“知道。不過找他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請他幫我們一個小忙。”

“哦?你們千裡迢迢來到此地,隻是想請他幫個小忙嗎?”

他咧出意味深長的笑:“應該不隻是這樣吧。”

“就隻是這樣。”我如實道:“這個忙於他而言,也就隻比舉手之勞要複雜那麼一點點,但反正也很簡單就是了。”

本來我都這麼說了,他應該放心才對,但他卻仍歎了口氣:“你還是先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納蘭晴昱而今自身難保,形同廢人,什麼都做不了。”

錢零憂與鳳朝陽齊聲驚呼:“他自身難保?”

他點頭,卻沒說話。

我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狐疑瞅他:“莫非那個納蘭晴昱也跟你一樣重病在身?”

他再度點頭:“正是。”

“那正好。”我笑了:“其實我們找他,隻是想讓他裝一裝死,幫我們引個人出來。”

“裝,裝死?”他莫名其妙:“你說的幫忙就這?”

“正是。”

“那誰都可以裝,何以非要選他?”

“因為他修為比較高嘛。”我直言不諱。

他沉吟片刻,沒完沒了:“你們要引的是什麼人?”

鳳朝陽開始向我使眼色。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萬一那個納蘭晴昱與明月府有交情,若是如實相告,搞不好他便不肯幫這個忙,反而還會將我們拿住交由明月府,屆時未免弄巧成拙。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我覺得先刺探一下,於是不答反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請教幾個問題。”

也不等他答複,我便自作主張請教了:“不知你對那位納蘭前輩了解多少?”

他仿佛憋著笑,口出狂言:“若是了解的話,恐怕世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的了。”

我覺得有些奇怪,聽他的口氣,好像那個納蘭晴昱是他家親戚似的。

“那你可知他生平有哪些仇家?”

他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說:“他雖是個散修,但一直避世而修,基本沒招惹過什麼人,隻是與幾個人有些不大不小的過節,但也算是深仇大恨。”

於是我終於問出重點:“那麼,他與明月府的關係如何?”

“明月府?”他笑得深沉:“問得好,與納蘭晴昱有些過節的,便是明月府中人。”

“那就太好了。”我拍手稱快:“我們要引的也是明月府中人,大家可謂是同仇敵愾。”

他笑容不改:“我猜到了,需要用裝死來對付的,普天之下估計也就隻有明月府這一家了。眾所周知,他們喜歡盜人屍身。”

“嗬嗬,你知道的還挺多。”我敷衍了一句,隨即眼珠子一轉,問他:“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納蘭晴昱的下落了嗎?”

“嗯?”他跳了眉梢。雖然一副病懨懨的形容,可這麼一挑眉卻長了幾分精神:“不是說好你為我治病,我再告訴你嗎?你這是想忽悠我?”

我不好意思的轉了轉茶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行吧。”他不是個好忽悠的,我妥協了,肉痛的從兜裡掏出一枚丹丸:“此丹包治百病,有了它,任你什麼疑難雜症都必定藥到病除。”

“有這麼厲害?”

他一臉不信,對這丹藥瞥了一眼,不屑一顧。

若是翠善慈在此,看到他這副形容,必定大怒,然後拍案而起。

我繼承了她那份不容旁人質疑的脾氣,肅然於他說:“你知道這丹藥是誰煉製的嗎?”

“哼,不就是翠善慈的手筆麼。”他明知如此,還敢小覷:“她雖煉丹之術冠絕當世,但有些病,不是丹藥能治得好的。人間有句俗話,叫做心病還須心藥來醫。”

“你彆告訴我你得的是心病。”

雖然我醫倒造詣尚淺,但隻要稍懂岐黃之術,一眼就能看出,他那是與人鬥法時受的傷。

“本來隻是受了些小傷,後來吃藥痊愈了。但愈合不久,我便得了一場心病,以致傷勢複發,一發而不可收拾,吃什麼藥都不管用,故而如今才落魄至此。”

他將我的丹藥一推:“倒不是說尊師煉製的靈丹不靈,隻是我這病非同尋常,不是吃藥就能治得好的。”

我犯起難來。

若是連翠善慈的丹藥都無濟於事,那基本沒辦法了。

錢零憂忽道:“那要吃什麼才能好?雞鴨魚肉我都會做,要不要為你整一隻叫花雞嘗嘗?”

他成功讓在座的幾位陷入沉默。

“叫花雞就免了。我習慣清茶淡飯,不喜歡吃葷。”病人婉拒了錢零憂的好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意味深長的向我看來。

“其實,我這個病還是有辦法可以治的。”

他的眼神已經明晃晃的告訴了我,我能治。

可我渾身家當隻有丹藥能派的上用場,但他方才說什麼來著?丹藥終究不是心藥。

“我聽說九重界便在你們朝天峰上,可有此事?”

怎麼突然扯上九重界了?

聽到這個名字,一旁南若玉的臉色唰的一下變成了鐵青,急忙痛飲兩口茶來壓驚。

“確有此事。”

這也不是什麼秘幸,我便如實相告:“但九重界與尊駕的病有何關聯?”

“並無關聯。隻是她能為我治病。”

他語出驚人,我卻覺得大惑不解,望向黑著臉的南若玉:“你與九重界比較熟,她會煉丹嗎?”

南若玉哼了一聲:“她隻會整天嘰嘰喳喳。”

意思就是不會煉丹。這就奇了,她既不諳醫術,又如何治病救人?

“你既然來自朝天峰,必定有辦法將九重界帶到這裡來是吧。”病人端著茶杯望我,一臉渴求:“隻要她肯出手,必能全我心願,我心願若了,病也就好了。”

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不僅如此,還開始胡說八道:“莫非你從前與九重界相識,還與她發生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你的心病便因她而起?”

他莞爾一笑:“那倒不是,我與她素不相識,隻是聽過她的名頭而已,你就說能不能請她過來。”

我又沉默。

原本我是與她同路的,可而今卻已各奔東西,卻上哪裡找她?

我隻得求助南若玉。他接到我的目光,避退三舍:“彆看我,我不會幫你叫人的。”

哈,聽他的意思,他確實有辦法和九重界聯係。我頓時高興起來,笑盈盈的看過去:“好師弟,不管怎麼說咱們也是同門,如今我有難,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呢。”

“你直接回去請翠長老出山為你作證不就行了?”他不耐煩的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反正人又不是你殺的,我就不信光明之巔那批人還真敢抓著你不放。”

“這不是要洗清嫌疑嘛。”我無奈道:“而且,我也想看看那個真凶到底是誰,又到底與我長得有多像,才能整出這麼大的誤會。”

我拉過他的手,用哄親兒子的語氣軟語說道:“好師弟,隻要你幫我這個忙,我也幫你一把,為你解決九重界的煩惱,叫她以後都安安分分,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是認真的?”

他終於動搖:“你果真有辦法讓她死心?”

“山人自有妙計。”我神秘一笑,笑完繼續哄:“你看,我都幫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他當然該表示,於是便開始作法聯係九重界。須臾作完,說道:“她在東南方向,距離這裡有點遠,要一個時辰來能過來。”

那就隻能等一個時辰了。

主人家見了南若玉施法的手勢,道:“看樣子九重界已認你為主了,這倒是件奇事,我聽說她很是挑剔,千百年來無數英雄豪傑競相追逐,沒一人能入得了她的法眼,不想小兄弟你竟有這般好本事。”

南若玉被一頓誇,立即飄飄然。我不服氣的哼了一聲,若真說好本事,那也是我,但九重界那妮子看的根本不是本事好不好,而是心情好不好,心情好了還得看合不合她的意。

我一直想不通,九重界究竟看上了南若玉哪點,居然讓他將千百年來數不儘的大人物都比了下去。

後來我想通了,除了萬事都看緣分,他們有緣有分之外便隻有一個解釋。

那就是她從前有過一個主人,後來死了,而南若玉長得與她的先主模樣十分相似,也有可能是神似,所以才會讓他白白撿了這個便宜。

這是結合自身經驗得出的結果,我深以為然。

隻不過南若玉這家夥不識好歹,得了這天大的便宜,居然還嫌棄,約摸是不懂什麼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個事越想我心頭越是難以開懷,隻得不去想它,轉念去向旁的。

“九重界稍後便倒,現下你可以告訴我們,那位納蘭前輩的所在了吧。”

我決定用這個事來遮住南若玉與九重界給我帶來的不悅:“他到底住在什麼地方。”

主人家悠閒淡定的喝著茶,直到茶水見底方才放下,不鹹不淡的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向我們四個抱拳:“在下納蘭晴昱,幸會。”

“……”

四個人無言以對。

我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拍桌麵:“你為何不早說?”

他一臉無辜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你們也沒人問啊。”

我認真回憶了一番從與他相見時至如今,確實沒有問過他姓甚名誰。

這樣算起來,也著實怪不著人家,我隻能忍氣吞聲,勉強向他點個頭意思意思:“原來你就是納蘭晴昱,失敬了。”

納蘭晴昱毫不介意,笑眯眯的看我:“怎麼不叫前輩?”

“納蘭前輩。”我提高嗓門喊他:“敢問你的心病究竟是怎麼回事,何以非得讓九重界過來?”

一句話居然將納蘭晴昱給問住了。他沉下臉,看起來有些憂愁,於同他病懨懨的神情一映,難看至極。

“也沒什麼,就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往事罷了。閒來無事總愛回憶,越回憶心頭便越堵得慌,越不是滋味。”

原來是悶壞了給憋出來的。

我頓時目露鄙夷,若是吃飽了撐得慌,可以去外麵行一行醫,走走看看,就一直待在這泠泠清清的薄涼之地,難免憋出病來。

他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傷懷,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們四個端坐一圈,安安靜靜的聽著他講。

隻是,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的故事竟是一出惡俗複雜又精彩的兒女情長。

原來他年輕並非散修,也是有門有派有家世的,而且他的出身還真不簡單,他竟是百裡之巔的掌門人的首席大弟子,年紀輕輕便擁有不凡修為。被譽為整個蒼鬆之巔最傑出的弟子,他們門中的長輩對他寄予厚望,盼著他成龍高飛,步步高升,將來接替掌門人的位子。

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想著未來當上掌門之後,必定奮發圖強,將百裡之巔發揚光大。

他的願景是好的,可惜運氣不太好。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雖尚未成為英雄,但卻在成為英雄的路上就卡在美人關了。

有一回他出了趟遠門,時隔多年,迄今已記不得究竟是出山曆練還是奉師命出去辦事什麼的,反正就是出門。

出門在外,他聽聞有人大放厥詞,口口聲聲稱自己是金丹之下第一人,修真界最強金丹,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金丹境界的人能勝得他一招半式。

納蘭晴昱當時也是意氣風發。他修行之路上同樣順風順水,生平大小數百場鬥法,罕逢敵手。尤其是同境界中,他還真未嘗一敗,便想去會會那個大放厥詞的人,存心要與他分個高低。

出乎意料的是,說這話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她。

也就是紫歡雲宮上任掌門之女、現任掌門之妹,叫做玉玲瓏。

那時的玉玲瓏非得修為佼佼,相貌也是生得姣好,不過納蘭晴昱從來對姑娘不屑一顧,並未在乎她長得好不好,隻是覺得,口出狂言的居然是那麼一個看起來嬌滴滴怯生生弱不禁風的妙齡姑娘,委實令他吃了一驚。

更讓他吃驚的是,這姑娘模樣雖好,卻有些美中不足,不僅雙眼盲目,而且雙耳也聾了,又聾又啞,隻有一張櫻桃小嘴不斷口出狂言,聲稱自己是天下第一金丹,同境無敵,囂張不可一世。

納蘭晴昱向來知曉修真界臥虎藏龍,人不可貌相的真理,當即將她視為對手,要與她切磋一番。

一番切磋之後,最令他吃驚的事發生了。

他居然慘敗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