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飛凰騰龘 孍嬽 7990 字 10個月前

很快抵達了那神秘人出沒之地。

瀛淵民風淳樸,全民修行。而修行之人不喜熱鬨喧囂,更喜歡清靜之所。所以城鎮均比較少,大多都是住在洞府或者零零散散的小村子。

據那向國師稟報的兄台所言,那神秘人出沒的地方便是新月宮郊外數百裡的一個叫多蓼村的村子裡,相距甚遠。

雖然名字叫多蓼村,可我們一路行來。蘆葦荻花,冷杉青鬆數不勝數,花蓼水蓼卻並不多見,我忍不住嫌棄了一番那個為村子題名之人,真是誤人子弟。

聽說是那村子裡的人對外求醫,直接求到新月宮,才傳到這位兄台耳中。他其實並未親眼和那人打過照麵,隻是村中有不少人受害,身上沾染劇毒,行動不得,那毒與大孟朝的一門神通十分相似,所以他推測約摸便是大孟朝的人在搞小動作。

我卻不以為意,大孟朝若真有什麼想法,絕非僅僅毒害幾個人那麼簡單,此事或許並沒有他們想得那般複雜。

待見到那十多個沾了莫名毒物之人,翠善慈立刻撲上去望聞問切,越望越聞便越失望。

從這些人中毒的症狀上來看,害得他們中毒的那位,並非她要找之人,也不是大孟朝的什麼神通所致。

隻是尋常的割鋸草之毒。

翠善慈向村民們打聽一遍,這些人在中毒之前,確實都有進山。有的是為采集藥材,有的則是打獵,有的便是砍柴,但不論何種緣由,他們都是從山中出來之後不久便病倒了。

這就很好解釋了。

割據草是一種毒草,其枝葉常冒水漬,上麵就含了劇毒,隻是此物罕見,一般人並不識得。他們在山中無意間觸碰了這種草,因而中毒。

看來此事的發生全是意外,並非人為。

不過,人還是要救的。國師帶來的醫官雖然識得割據草,卻不知如何能解。翠善慈身上也沒有能直接解除割據草之毒的特效丹藥,隻得配製一副。她擬好了藥方,拉著我一同上山采藥。

這窮鄉僻壤彆的東西沒有,唯獨花花草草數不勝數,漫山遍野都是。可翠善慈見多識廣,眼高於頂,不屑使用那些一般常見知流,開出來的藥材都是稀罕之物,這就不太好找了。

我倆爬了好幾座山頭,不過將將集齊了一半,這一半都是相對好找的,剩下的一半卻是真正的極品了,彆說這荒山野嶺,便是在洞天福地也很難尋。我強烈建議翠善慈修改一下她那張藥方,將剩下的一半藥材換成藥效相同但比較常見的種類。

可翠善慈卻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做事向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生平隻追求一個最字。修為要練到最高,醫術要學到最精,藥材自然也要最好的。”

她還義正辭嚴的道:“隻有用這些藥才能立刻藥到病除,若是換掉其中一樣,效果便大打折扣。若不能立即將他們治好,實在有損我的威名。所以一味都不能少,無可替代。”

我無言以對。她是師尊,她是天,她說了算,我隻有拎包跑腿的命。

我雙腿酸軟,可她卻孜孜不倦。明明是有身孕的人,精神頭兒卻依然如舊,仿佛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氣。我兩個翻山越嶺,翻到一口山洞之前。

那洞位於一處懸崖峭壁之上,淩冽寒氣由內而外散發出來,令人渾身打顫。

許是女人的直覺,直覺告訴我,裡麵有危機潛伏,不能貿然踏入。可翠善慈卻饒有興致的在外麵巡視一圈,指著黑黢黢的洞口說:“我要進去看看。”

“啊,還是彆了吧,我們初來乍到,不知裡麵的深淺,萬一裡頭有什麼洪水猛獸怎麼辦?”

她卻是不屑一笑:“我翠善慈風裡來雨裡去,什麼洪水猛獸能在我麵前囂張?”

她不由分說,也不顧自己是即將當娘的人,閃身進洞。我勸不住,隻得也跟著進去。

豈料,洞中確實沒有什麼洪水猛獸,但是洪水猛獸的糞便,而且還有人。

山洞很深,深不可測,裡麵漆黑一團難以視物,洞口卻有一大堆烏漆墨黑粘稠汙穢之物,我湊近一嗅,惡臭撲鼻。

翠善慈抓了一撮放在鼻子下麵聞,也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排泄物。

需知翠善慈修至如今,早已嘗遍百草,識儘千藥,連貓貓狗狗的糞便她尚且能分辨自如,卻認不出這坨東西是什麼東西拉的,可見此物來曆不凡。

我不知哪來的奇怪想法,問出一句十分腦抽的話:“會不會是某個人的?你應該沒有認真研究過人的大糞吧?”

“雖然我確實沒認真鑽研過……”她翻了個瞳孔朝天的大白眼:“但我實在想不出,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製造出這麼大一坨,如果真的是某個人落下的,那他委實是個不世之才,我倒真想好好結交,然後研究研究。”

我嗬嗬笑了一笑:“我瞎扯東西你彆當真。”

“但上麵有靈力殘存,雖然淡薄,但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看來此地存在著身懷修為的靈獸,或者凶獸。”

她能說出的線索僅限於此,雖然已經很厲害,可是對我們此行的目的幫助不大。

更有窸窸窣窣的奇怪響動,很是輕微,我和她都以為是蛇蟲鼠蟻之類,誰知一個男子聲音從洞中深處驟然響起:“什麼人?”

我二人委實沒有想到這種地方還能有人。這平地驚雷的一聲令我和翠善慈都嚇了一跳,脫口發出驚呼。

洞中亮起火光,光影綽綽中,模糊辨出一道人影。我竭力睜大雙眼去看,但也隻能看出他確實是個人,麵目衣著皆看不真切。我隻得試探問道:“你可是住在這裡的道友?我們隻道此處是個尋常山洞,不知竟是道友的家。貿然闖入,實在不好意思。”

手持火把的人緩緩出來。靠得近了,我才借著火光看清對方的模樣,原來是個青衫長發的青年,倒也有幾分眉清目秀的模樣。他左手舉著火把,右手邊卻拖著一張破破爛爛的漁網,裡麵兜著一堆綠草。

不知為何,我一見到他,便不由自主覺著有些熟悉,似乎似曾相識,且非常相識,隻是腦子裡卻沒有關於他的半分記憶。我隻得睜大眼睛直勾勾將他盯著,試圖將他看穿。

更奇怪的是,他的反應比我還過分。

“這裡確然隻是個尋常山洞,無人居住,也不是我家……”說到這裡,他驀然一頓,也同我一樣,用瞠目結舌的神色與我四目相對。

“你……你,你是明媚?”他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麵色先是訝然,然後是不可置信,最後變成了無以複加的驚喜。將手中的破漁網一丟,涕淚橫流的過來拉我的手:“明媚,我可算找到你了!”

明明在我的記憶中,與他是第一次見麵,還是在這種離譜的地方,可眼睜睜望著他動手動腳,我卻是生不出半點抵觸反抗的心思,任由他來牽我的手,牽夠了還要抱我。

這對於初次見麵的男女來說,實在是有點唐突且不禮貌,可我仍是一動不動的任他抱著,半點不想抵抗。

許是在那些被遺忘的過去裡,我曾見過他,與他相知相識。就像翠善慈所說,記憶忘卻,情誼仍存。

有物落在肩頭,帶著溫熱如濡濕。不消去看,我便知道,是此人雙眼中的物什落了下來。

他用了大勁,將我摟得很緊。

“我是明媚,但,你又是誰?”

他終於肯將我放開,淚眼婆娑的臉上有愕然之色:“你,你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我有點局促的搖了搖頭:“我被人洗掉了從前的記憶,忘了很多事,其中約摸就包括你。”

他的神色變得難以置信,嘴裡喃喃著怎麼會這樣……我直視他那恍惚的眼神,輕聲說:“你是我的什麼人嗎?”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

翠善慈用狐疑的眼神在我倆臉上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她在轉個什麼勁,就聽她轉完之後不適宜的插了句話進來:“瞧模樣,莫不是你以前的相好?”

額,她的話令我有點無地自容:“應該不是的吧……”我小心翼翼的望著那人:“請問怎麼稱呼?”

“我是零憂啊。”他顰著眉,神色焦慮:“錢零憂,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我絞儘腦汁的思索著這個三個字,然而不論我怎樣搜索,記憶裡始終沒有相關的半點信息,隻能無可奈何的搖頭。

翠善慈喟然一歎:“不記得就是不記得,被洗去的記憶是永遠想不起來的,你最好也將她忘了,若是忘不了,便隻能重新認識,然後重新開始……咦,割據草?”

她蹲下身子去翻錢零憂的破漁網:“怎麼會有這麼多割據草?”

我也被她這句話帶偏了心思,不再考慮認不認識錢零憂的問題,望向地上漁網中的東西:“這就是那害得村民生不如死的毒藥?我還以為隻是一堆雜草。”

翠善慈認真檢查了一遍:“確實都是割據草。”她抬頭望錢零憂:“你從哪裡找來的?”

錢零憂向身後山洞深處:“裡麵,不過都被我扒光了,全都在這裡。”

“你采集這麼多割據草做什麼?”翠善慈目光倏忽變得淩厲:“山下那些人中毒,可是被你所害?”

錢零憂連忙擺手:“我可沒害過人,是他們自己躲在洞裡避雨,然後不知怎麼碰了這個草。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害,便想將它們都連根拔除然後拿去燒了。”

原來如此。

翠善慈點了點頭:“如此也好,這東西除了能紮人也沒旁的用處。”

於是錢零憂便將漁網拖到洞外寬敞之處一把點燃,燒得乾乾淨淨。

這些事都是他與翠善慈動手,我隻是默默跟在後頭,一雙眼睛始終放在錢零憂身上。

他身上沒有半點真氣和靈力流動,看起來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但卻有股奇異之力吸引著我,讓我挪不開眼,像中了某種毒。

直到所有割據草都被燒成灰燼,翠善慈才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你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錢零憂忙說:“不,不會的。”他笑盈盈的望我,眉目輕柔:“我以前也是這樣看你的。”

我收回目光,問翠善慈:“還找不找藥材了?”

那必須找。

於是我與她再次踏上采藥的征程。錢零憂一路跟隨幫忙,但他目不識丁,能辨認的草藥實在不多,我還得抽空指導,一心二用,越幫越忙。最後隻得讓他幫忙背簍子,識草辨藥的事還得是我與翠善慈兩個行家來做。

我一邊爬山一邊與他嘮嗑:“你是哪裡人士?”

他再次用複雜的目光瞟我,瞟完之後,許是接受了我記憶丟失的事實,輕雲一歎:“家住多雀城芙蓉鎮。”

這兩個名字我聽過多回,對於他又多了幾分信任。

“那你到瀛淵所為何事?”

他默然片刻,才道:“來尋人。”

“他是你的什麼人?”

“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現在尋到了嗎?”

“嗯,尋到了,可是她把我忘記了。”

“……”我摸了摸鼻子。沒想到嘮著嘮著一饒到自己頭上,瞥眼見到旁邊有一株七色蘭,正是翠善慈藥方中的一味,拿鋤頭挖了丟進背簍,又問:“你說我們曾經很熟,我想請你與我說說,我以前是怎樣的?”

他眉目深沉,像沉澱了幾千年的秘密:“與現在不大一樣,那時的你,雖然家境貧寒,但溫柔細致體貼,沒有現在這般大大咧咧。”

“我以前家境很貧寒嗎?”

“是啊,芙蕖鎮本就是貧瘠之地,連水都沒有。不僅是你,當地的父老鄉親都是貧民。”他一字一句,侃侃而談:“我也一樣。”

難怪我那麼怕餓,一日三餐少吃一頓都會沒來由的心悸發慌,原來從前一直餓了那麼多年。

錢零憂的話沒有終止:“整個芙蕖鎮隻有你家中有一口井,鎮上所有人都依靠你們家這口井吊命,趙家在鎮上已經是最寬裕的大戶人家了。”

翠善慈曾經確實約略提過一嘴,說我故鄉環境惡劣,但我既知那裡已經無人居住,也沒回去看看究竟惡劣到何種程度,此刻從他口中聽聞整個鎮唯有一口水井,旱情之嚴峻,可想而知。

錢零憂仍滔滔不絕的訴說著:“後來你家那口水井也乾涸了,村民們走的走逃的逃,都舉家南徙。可是多雀城本就處於大沙漠中,不知有多久沒下過雨,所有水源都乾涸殆儘,彆的地方已經死了很多人,他們也沒能逃出多遠便死在了路上。”

他這番話太過沉重。

想不到我的故鄉竟是如此模樣。雖然我已全然忘記,但遙想當時難民逃荒,餓殍遍野的形狀,仍令人心驚膽顫。

難怪整個多雀城白骨累累,到處都是骷髏。

“那你和我呢,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卻驀然住口,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但我卻很想知道,就一直等著。

等了半盞茶時分,他再度啟齒:“你我本來也在劫難逃,幸得被高人所救。隻是救我們的並非同一個人,你先遇到的人隻帶走了你,沒有搭理我。我是後來又遇見另一人,他救了我之後,我便四處打聽你的下落,無意間得知救你的人來自瀛淵。於是我便千裡迢迢來此尋你,結果真的尋到了。”

起初他神色尚有餘悸,說到最後卻是笑從中來,仿佛找到我他便心滿意足,此生圓滿了。

無需多想,救我的人必定就是柏樾無疑。

他要想婧女蘇醒,若是我早夭,他的算盤便將落空,所以非救我不可。他約摸也知曉多雀城大鬨饑荒和旱災,想讓我忘掉這些苦難,所以才用洗憶丹除去從前的記憶吧。

這樣說來,他倒是為我好。畢竟人間疾苦之事記著隻能徒增傷悲,忘掉更好。

念及此,我便再不糾結此事,毫不見外的拍了拍他肩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他笑著點頭,將背簍提了提。

“那你與我家又是什麼關係?”我將鋤頭上的泥在石頭上一磕:“看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們兩家必定交情匪淺吧。”

他道:“我們兩家是鄰裡,我就住你家隔壁。”

我大感愕然:“那這麼說來,我們也是青梅竹馬?”

他再度點頭:“是啊,我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從小一起長大的。”

額,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看來咱倆真是有緣。不過,如果是這樣電話,你爹娘沒有與我爹娘為我倆訂個娃娃親什麼的嗎?”

按照我看過的話本中的路子,這樣的兩戶人家不定親才不正常。

錢零憂沉默了一會兒,遙望滿坡山花幽木:“沒有定親,我們隻是時常一起玩耍而已。”

不知怎的,我竟覺得有些小小失落。

可不容我失落太久,翠善慈那邊傳來聲音:“天色不早了,下山回去。”

“啊?可是草藥還沒找齊……”我抬眼去瞥錢零憂背後竹簍:“這就走了?”

翠善慈不耐煩的道:“這荒山野嶺哪裡找得到那麼多珍稀藥材。”

“那中毒的村民怎麼辦?”

“為師自有妙計。”

我還以為她能徒手變出藥材來,誰知道她的妙計隻是讓國師派人回新月宮取藥罷了。

一來一回,需折騰不少時候。但幸好她在山上采集的東西不少,雖然一時半會無法根治,但她的真氣也是一味良藥,兩相搭配,拖延幾天不成問題。

村民們將那十多個病人並到一處,方便我們施救,又幫忙生火煎藥,翠善慈坐在一邊負責指揮就行了。而我則站在旁邊,一邊幫著打下手一邊觀察修習。

畢竟生為她如今唯一一個習得她獨門功法的弟子,除了功法之外,煉丹法醫人之法樣樣都不能落下。

用她的話說,她早晚是要和傅明鏡退隱江湖不問世事的,繼承她衣缽將她的本事發揚光大的重任就交給我了。我務必儘快得到她的真傳,這樣她才能儘快退隱江湖,和傅明鏡雙宿雙飛逍遙快活。

我吭哧吭哧任由她使喚嘮叨,不太敢嗆聲。

當晚,村民們專門為我們一幫人騰出一間空茅棚供我們安歇。錢零憂似乎早就在此地安了家,十分熱絡的邀請我去他家中用飯。我也有點好奇他的住處是何模樣,點頭答應。

哪知他所謂的家不過就簡簡單單一間小茅棚,就搭在村子東邊翠竹林中,簡陋無比,粗糙無比,似乎還漏水。但幸好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一切家具臥具應有儘有,倒也勉強可以容身。

唯一的好處,是他的小茅棚跟前栽了幾株桃花。正值桃花盛放的時節,雖然隻有寥寥兩三株,但枝頭灼灼,芳菲濃豔,算得是一處好景。

其實像我這種出自窮鄉僻野挨過饑荒的土包子,並不怎麼有雅興去欣賞這種花花草草,隻是此前在新月宮住著,日子清閒,在柏樾的耳濡目染之下,竟也勉強能賞一賞花了。

不過錢零憂比我更加粗俗,問他何以在門前種上幾株桃花,他的回答隻是,此時種上,過幾個月便有免費的桃子吃。而且門前有桃花點綴,可以讓他看起來沒那麼窮。

我無言以對。

擠在狹窄的茅棚裡,他端上來兩菜一湯。一疊蔥油小餅,一份燒雞,還有一盆鬆菌清湯。盛湯裝菜的盤子盆子也是粗陶,像用了很多年的陳具一樣,幸好湯菜倒是色香味俱全,還備了薄酒,雖然不是什麼好酒,但聊勝於無,一頓飯吃得高高興興。

桌上,我本想讓他好好與我說道說道我從前的過往與事跡。但轉念一想,芙蕖鎮若真如他描述的那般,那麼我前半生的日子必定過得十分艱辛。我一介平凡人,又是個女子,單是荒地求生便得竭儘全力。生活太半也是苦多於甘,悲多於樂,還是彆知曉為妙。

過去的便讓他過去,不追究,不追溯。路要向前走,人要向前看。

話到口邊,我又咽了下去,在心頭醞釀了一番,問了彆的:“今後有什麼打算?”

他舉著湯勺一頓:“我也不知道。今日之前,我一門心思隻想尋你,卻從未想過尋到之後該當何去何從。”

我忽然問了一個奇怪問題:“你為什麼孜孜不倦的想要尋我?”

他仿似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問,卡了一下:“因為我所有親人都已去世。我熟識的人中,隻有你還活著。”

原來他已經舉目無親了嗎……

“既然如此,不如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我將竹筷一丟,向他伸出手:“我與你身世差不多,又是同鄉,整個芙蕖鎮的人如今也就隻剩我倆了,咱倆不如就一起走。”

“我也是這麼想的。”他展顏一笑,但沒笑片刻,又是一僵:“你如今在在哪裡安家?與你一同來的那些人都是什麼人,可信嗎?”

“他們呐,各有各的來曆,各有各的心思,有些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思索著道:“不過有一個人是值得信賴的。”

“你說的是你師父?”他一猜就中:“我聽有幾人管她叫翠長老,她是瀛淵國的大人物嗎?”

我搖頭,將翠善慈的來曆與他言簡意賅的說了。其實在我看來,今日尚是我與他第一次見麵,可說萍水相逢,但望著他人,我卻沒有感到半分陌生,仿佛已經認識了好多年。

看來翠善慈說的沒錯,即便記憶已失,有些東西卻不會隨著記憶的消失而一同抹滅,它依然存在。

他聽得一愣一愣,聽完之後微微一笑:“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機遇,真是羨煞旁人。不過這樣也好,無需再過從前那種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了,我真是替你高興。”

“哈哈,我也挺替我高興的。”我也跟著他一起笑:“不過,我也要替你高興,等我們辦完事後,你與我們一同回去,我叫翠善慈也收你做徒弟。”

他笑容更深:“你們要辦什麼事?”

“來找人。”我隨口應道:“是翠善慈的一位故人。那個人叫張飛揚,他……”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舉起的筷子啪嗒一聲雙雙落地,整個人也紋絲不動了,嘴角的笑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將筷子撿起來:“怎麼了?”細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好像不太對勁:“你,你聽到過這個名字……你是不是見過張飛揚,他在哪裡?”

片刻,錢零憂搖了搖頭,說出來的話非常令人不能信服:“我是見過,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不對……”我再次細辨他的麵色:“你眼神到處閃躲,不敢直視我,一定在撒謊。”

聽我這麼說,他豁然抬起眼睛,神色毋庸置疑:“我沒撒謊,也從未撒過謊。”

“好吧,我信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不信也隻能信了。

“你是在哪個地方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