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爭吵吵(1 / 1)

殺她?

霍術幾說要殺她?!

雖然他吐字清楚,說的是會殺她,但在祁錦耳中,就是他下一秒就要殺了她!

也不算錯,誰讓她時時刻刻都任性呢。

祁錦被震得目瞪口呆,轉瞬間回過神,雙眼帶著鋒芒,如烈火灼灼燃燒著,勾魂奪目,妖冶逼人。

霍術幾見她這般薄怒的神情,還以為她大吵大鬨,跟他打一架,不由凝神屏氣。

誰知道她還學聰明了。

刹那間,她的眼皮低垂,眼尾拉得長且豔,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淚眼朦朧地問:“啊……主兒,你那麼凶做什麼?還說要殺我,你舍得我嗎?你舍得我疼嗎?嗚嗚,你還說我是你的寶貝金疙瘩,扯謊!我看是我連泥疙瘩都不如。我、我連泥巴點子都不如。”

嘶……

霍術幾也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不可能不被她的這般作態拿捏。

咚咚咚!

仿佛一百串鈴鐺在心裡響動,令他躁動不已。

霍術幾沒氣了,給她弄得都快沒力了。

算了,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他不管了,也管不了。

霍術幾投降認栽,朝她托托手,頭疼道:“你是我的主。”

“嘿嘿,哪裡哪裡。這個主兒,還是讓給你當吧。”

祁錦收了神通,像隻小狐狸一樣,神氣地眯眼一笑,恢複原樣,風風火火地在前奔跑。

*

為了在祁錦麵前裝裝樣子,讓她安靜些,霍術幾才打坐,沒想到好久沒打坐了,竟然越打坐越困倦。

他頹喪地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地跟著祁錦,隨她二登祁原的府邸。

巍峨的大門開著,日暮之光照的門內亮堂堂的,沙土飛揚的痕跡清晰可見。

祁錦頗有主人的範兒,背著兩隻小手,莽裡莽撞地邁上台階,大搖大擺地直接往內闖。

“噯噯!”有過爭執的那位門子抬起手,製止道:“站住!長眼沒有!哪來的阿貓阿狗,也想往裡鑽?!”

祁錦頓足,退了幾步,手指指著蓋住紅布的精致小鼻子,故意扮傻,問:“你說我啊?”

這不是廢話嗎?

說的不是你,還能是你腳邊的螞蟻?

門子卻被唬得一愣,握住腰上掛的刀柄,示意邊上站著的霍術幾,嗬斥道:“還有那位!”

祁錦當即撤回霍術幾跟前,墊墊腳尖,吃力地把胳膊肘架在霍術幾肩上。

她戲弄又倨傲地對門子道:“大爺啊,你可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站在你麵前的是不是彆人,正是安平王和他最最聰明的小仆人!”

霍術幾抖掉她的胳膊,斜了斜脖子,清靈的雙眼一閃,瞅了眼他最最聰明的小仆人。

額……

最最聰明沒瞅見,最最得意準沒錯。

當然,也是最最美貌的。

門子根本沒把祁錦的話放在心上,不屑地掏掏耳朵,不客氣地說。“安平王?你倆?恕我眼拙,瞧不出來。我要憑證。”

“憑證啊,有呢,在這呢。我拿出來嘍,你可瞪大雙眼瞧仔細了。”

祁錦湊到門子跟前,取出來八卦玉,細細的黑繩拴在細白的指尖,懸空轉了一圈。

門子沒看清,伸手正要抓。

祁錦卻古靈精怪地笑,翩翩旋身,揚手一抓,利索地把八卦玉收了起來。

門子質問:“既然是憑證,為何要收起來。不讓我看清,你是何意?”

祁錦笑吟吟吐吐舌頭,眉飛色舞道:“哼!你是個大笨蛋,不夠格看,叫你家管事的出來,希望他聰明一點。”

門子以為她在戲耍他,大怒道:“你!欺人太甚……”

話還未說完,霍術幾驟然打斷道:“去。”

轟!

如是泰山壓頂的重量!

門子被這一個“去”字鎮住,張張口,卻說不來話來,臉色唰得白了。

霍術幾側了側身,正麵對向門子,如是一道血紅的煙氣,在淒迷的暮色中巋然不動。

門子瞪直眼,與霍術幾黑沉沉的眸子對視,仿佛望進了一片無邊的深淵。

像惡鬼。

還不是一隻惡鬼,而是成千上萬的惡鬼!

這道士……以前乾過什麼嗎?

祁錦呆呆笨笨的,沒察覺到什麼。

她還招招小手,語氣輕快地催促:“小道士都發話了,快快,快去呀。”

背後嘩得滲出一身冷汗,門子哆嗦了兩下,不敢再遲疑,閉緊嘴巴向內通報。

剛跨過門檻沒幾步,門子被一顆石頭絆得踉蹌,驚慌地叫出聲,發現又能說話了。

門子心有餘悸地歎道:“好怪邪的道士。”

*

祁錦等的腰酸背痛,快要熬不住,要躲在霍術幾後麵準備搖旗呐喊,攻進去時,門內來人了。

來的不僅有門子、總管,還有一位攙扶人的丫鬟,和一位被攙扶的弱不禁風的女子。

那女子獨亮眼,容貌清秀,年紀瞧著比祁錦大了有七八歲,但身形瘦小可憐。

一張無血色的臉近乎透明,在此炎熱的時節,瘦弱的身子骨也披著一件毛鬥篷,身上幾乎沒有二兩肉,仿佛是一朵即將凋萎的花。

不過,她人端莊沉靜,即使是此番憔悴的病態,也有逼人的貴氣,不會讓人小看了。

霍術幾凝睇那女子一眼,隱隱覺察到什麼,但沒能理出頭緒,索性作罷。

他微微低頭,稱呼道:“翁主。”

翁主?

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祁錦望著女子想了想,恍然大悟,明白眼前的女子就是祁倩了!

她也客氣稱道:“翁主。”

祁倩會親自來,也是巧了。

那門子跑了一圈才見到總管,而總管正在後花園,詢問祁倩換藥的事。

門子沒隱瞞,對總管彙報,來了兩位可疑的人,其中一位稱自己為安平王。

這些話也被祁倩聽到了,她的心思一轉,便跟著總管到此,說是想來見見這位王的風采。

門子緊張地擦擦汗,指了指祁錦:“我不敢怠慢,這位說那位是安平王,小姐,還有信物,在這位手裡……”

“不必多言,確定無疑是安平王。”祁倩輕聲說,“我在長安有幸見過一麵,雖然此時安平王蒙著麵,卻還是一如那次天人般的氣質。”

祁錦拿胳膊肘撞了撞霍術幾,小聲耳語道:“倩姐姐誇你呢。”

倩姐姐?

祁錦套近乎的本事是一流的。

霍術幾噓了聲,搖了搖頭。

聽著祁倩是在誇他,但祁倩的態度可不是。

按理來說,認出他是安平王之後,好歹也得迎進門,以禮相待,僵持在門前,可不太像話。

霍術幾客氣道:“小道一山野村夫,當不起翁主這般誇獎。”

祁倩簡單行過禮,又回了幾句客套話。

忽然,她淺掛笑容,說“安平王大駕光臨,我父不在,隻我代為接見了。不過,若是朝廷要事,就請去官府,我可當家做主不得。”

祁錦眯了眯清麗的雙眼,覺出味兒來了。

祁倩不待見他倆呢。

祁倩這話更過分了,完全是在下逐客令,明裡暗裡是說霍術幾以安平王的身份,不該來這裡。

這裡是祁原的私宅,跟霍術幾不相熟,可接待不了他。

看來祁倩也跟祁原一樣,也對道士有些恨意。

祁錦目前所關心的不是彆人待不待見他倆,而是有沒有舒舒服服的落腳地。

她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思上一計,撞了撞霍術幾,“小道士,取出來那則市招,給她看看你的好本事。”

誰知霍術幾竟道:“不需要,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祁錦驚了驚。

祁倩這三步快死的樣子,哪像是病好的差不多了?!

霍術幾的應對之法,則是實話道:“翁主見諒,非是朝廷之事。”

祁倩淡聲道:“既然不是朝廷要務,那二位一不是我父舊相識,二不是血緣親屬,三沒拜帖請見,四不是當朝天子。夜幕即降,堂而皇之便要闖門,如是強盜劫匪,是不是失禮呢?”

她的問話雖是責罵,但語氣很平淡。

應該不是她不氣,而是久在病中,修身養性,強忍著不動怒。

祁錦本想大罵,但看祁倩一副病態,還是算了。

她捂住口,輕咳了聲,挑挑小眉頭,示意霍術幾快上招。

門子嚇得冷汗直冒,害怕霍術幾告他目中無人的狀。

霍術幾犯不著為難門子,他苦笑說:“非是冒犯,而是囊中羞澀,本地又是初來,沒有認識的。我二人沒地方可住,希求翁主施舍搭救。”

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祁錦眼睛一亮,狂點頭。

祁倩聽了,撲哧一笑,吩咐總管:“收拾兩個客房,給兩個貴客住。”

話語剛落,襲來一陣夜風,祁倩抖著肩膀,咳嗽了十幾聲才停下。

祁錦慌了慌,想起她娘了,急忙關切道:“倩姐姐,快回去休息吧。”

“倩姐姐?這名稀罕。”祁倩攥住鬥篷的毛邊,驚愕地問霍術幾:“還沒問呢,這位是?……她裹得更嚴實,我可瞧不出來是誰。”

霍術幾揪住祁錦的後領子,把她提到手邊,介紹道:“我的弟弟,霍無術,愛跟人套近乎。”

得,祁錦又新得了個名——霍無術。

不學無術,還挺配她的。

祁倩蹙眉,進而微笑道:“哈哈,名字我喜歡,讓我想起另一個人,他名中也帶無——曇無世。無術,那我就當你的倩姐姐了。”

“好哎!無術在呢,倩姐姐!”祁錦清脆地喊。

門子彆了祁錦一眼,怪裡怪氣地嘟囔:“呸!兩乞丐,真會攀高枝。”

祁錦沒聽到,還傻乎乎地跟祁倩揮手。

霍術幾耳尖聽到了,心想:誰攀誰高枝還不一定呢。

在長安宮中,能讓祁錦喊姐姐的,可寥寥無幾,那得是緊挨著陛下的親人。

這般想完,霍術幾自嘲般地歎了口氣。

他久在塵世遊曆,對身份尊卑淡漠,怎麼一遇到祁錦的事,竟也小肚雞腸,對身份斤斤計較起來了。

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