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起初都不信小道，但到最後都信了。我看祁公子，也是這樣的人。那好吧，你不嫌耽誤時間，小道樂意奉陪。”
霍術幾笑起，眉宇風流，好似綴滿了清風。
祁錦見他俊臉招搖，樂得欣賞兩下，把他的話都過濾掉了，心裡想著他的臉色還真是多變，她都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他。
還沒欣賞儘興，下一瞬，他不打招呼，化作嚇唬人的惡鬼，一步逼近她，鉗住她的手。
他的手勁兒賊大無比，勒得手腕子急速通紅一片，如是紅梅落了一地白雪上。
她還沒感覺到什麼疼痛，就被他從神華殿丟出，丟到了長留山的山腳下。
桃大王在距離她幾十步的一棵鬆樹上，正拿一片楓樹葉當扇子使，悠哉地曬太陽，沒發現從天而降的她。
小道士道法可以，讓她感覺到何為九天神女下凡的風姿，但她對他可不感恩戴德，也沒什麼新奇的心情。
她渾身僵硬不動，跟掉入餓狼群裡的小綿羊一樣，眼瞅著鬼障扯動著，往她的臉上繞！
可她再不動，層出不窮的鬼障聞著她的味，也牢牢將她圍堵住。
“去去去，一邊去，捉猴子去。”
祁錦吹了吹氣，妄圖把鬼障吹去啃火紅的猴屁股，可鬼障半點沒順她所想，反而湧得更凶了。
咕咚咕咚……冒出來的鬼障都快超過一座小山高了！
“嘰！”桃大王發覺了動靜，看到鬼障，嚇得昏倒。
桃大王沒有用，祁錦更慫了。
“娘啊！娘啊！”
下山的路都通到鬼障的肚子裡，祁錦自認沒命走，嚇得連爬帶滾的，往無塵宮奔跑。
好不容易快跑山頂了，竟見無塵宮的大門緊閉。
鬼障大軍就在身後，都摸上她的衣擺了！
祁錦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拍著門喊：“霍術幾，開開門啊，霍術幾，死道士，給我開門！”
“你去不去？”霍術幾的聲音響在耳邊。
祁錦蒼白著臉仰起頭，看他懸於門簷之上，衣帶翩然，倒是風姿秀雅，一塵不染。
祁錦一見他，心裡踏實不少，立馬拒絕。
可霍術幾又拿鬼障恐嚇她。
“彆耍滑頭。”他道，“去還是不去。”
祁錦崩潰大喊：“我去！！小道士！！我去！”
她搓著冷颼颼的胳膊，揉著手腕被攥出的紅印子，小步子抵著門亂躥，昧著心點點頭，又快催霍術幾快快讓鬼障滾地底吧。
得她再三保證，霍術幾才將她又揪回靈堂。
他倆還站在原位，好似剛才的長留山腳下一行是一場夢。
感覺是一場夢，出的一身汗可是真的。
並且，有凶神惡煞的鬼障作對比，再見霍木金的黑棺材，她都覺得黑棺材好看許多。
但霍術幾無疑在她眼中更醜惡了。
她跟他沒完！
祁錦拍拍胸脯，舒出一口氣，問：“我能去休息了吧？”
可霍術幾陰險狡詐無比，還嫌欺負她不夠，又給她加條件。
“不行。去也有去的條件，那就要入我的門。小道認親，你是無塵宮的一份子後，才能替你儘心竭力地辦事。本來呢，黃金三百兩現在送到，小道士能幫你走一遭的，但你現在又沒有，隻能是入無塵宮，一條路可走了。”
好家夥，他步步為營，一步步挖坑給她跳呢。
祁錦可算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了！
他還是執著於把她跟無塵宮綁在一塊兒！
她要回家，就得找奇彩靈花，要找奇彩靈花，就得入霍術幾的門，不，無塵宮的門。
她要是不入無塵宮的門，那就會被鎖在無塵宮內，像個小囚徒一樣，或者是被他推入鬼障臭烘烘的口中。
隻是，如何入門？
已經有娘要她當和尚了。
希望不是要她當道士。
祁錦便問道：“那如何入你的門？”
無塵宮？
無塵……祁錦突然又一想，害怕要脫光光，但還是鬼障嚇人。
霍術幾打量了祁錦幾眼，說：“無塵宮已不缺人了。嗯……看你長得還不至於是個歪瓜裂棗，那就嫁給我大哥吧，成為我長嫂，也算是入了我的無塵宮。”
嫁？
長嫂？
霍術幾的這幾句話，感覺跟無塵二字截然相反啊！
都快把祁錦的下巴震掉了，比脫光光還可怕！
無塵宮入門，如此直白和不要臉的嗎？！
霍術幾頭腦又熱，再次口出狂言，補充道：“大哥人是死的，我能當家做主。看你一副潑賴狡詐樣子，還算對我大哥生前的胃口。”
這道士，一出口說話，怎麼像個瘋子一樣！
祁錦冷淡地駁斥：“我是男子。”
“是男是女，小道比你還清楚。”霍術幾晃了晃頭，發尾滑落一滴晶瑩的水珠。
祁錦垂下眼，直直地看著水珠在地麵暈開，心裡想著她掉入的究竟是什麼地方。
妖道？
對，霍術幾是妖道。
祁錦突然對他有點害怕了。
祁錦低下眼反駁道：“你清楚什麼？你什麼都不清楚。小道士，惡道士，就憑你作小賊，偷窺我的一眼，可算不算清楚我。”
霍術幾淡聲道：“我清楚你這人不愛紅妝，愛裝爺，正對我大哥的胃口。其餘的，隨你怎麼說。”
呸！
祁錦猝然抬頭，警惕地盯著霍術幾。
霍術幾神情平淡，任她打量。
她嘲諷：“你的大哥胃口大得很呢，我祁錦可不是小綿羊，怕你大哥吃下肚子，胃都給撐破了。”
霍術幾道：“沒關係，如你所見，嗬嗬，他已經死了。你呢？也想死嗎？”
行，死了。
嗬嗬嗬，死了無敵。
但她可不能死了。
霍術幾居然發現了她的女兒身，這讓她怎麼活啊！
要不……求求他？
祁錦氣竭敗北，垂頭喪氣，雙手合十，繞著他轉圈。
她真切地懇求道：“好道士，你彆把我的事說出去。你瞧我聰明伶俐，懂事善良，能文能武，你也不想我女扮男裝的欺君大罪泄露，世間少我一個英才吧？那會養活很多無聊的文人墨客的，他們也都會罵你的，罵的比長公主姨姨還凶，你就成千古罪人了。”
霍術幾都要聽笑了。
“我不會說出去。”霍術幾說，“你的什麼事，我都不會說出去。”
祁錦眼神放光，問：“真的假的？你會這麼好？”
霍術幾道：“真的。”
祁錦得了他的保證，不怕了，一秒變臉，叫喊道：“你個小糊塗蛋，竟然敢替你大哥做媒。你瞅瞅看，你大哥口不能言、眼不能轉、身板子不能動，他什麼胃口，你怎麼知道？你連問魂都沒問，憑什麼信誓旦旦地替你大哥選我。”
霍術幾輕聲說：“我知道，不用問魂，我仿我大哥。”
霍術幾這話含含糊糊的，但祁錦秒懂。
他的意思是：既然他仿他大哥，那隻用挑選符合他胃口的就行了。
換句話說：他看上了祁錦，因此他大哥也能看上祁錦。
祁錦快被氣笑了，踮起腳尖，指著霍術幾的鼻子，急衝衝地罵道：“狗東西。你膽子大得很呢……”
“慢。”霍術幾伸出一隻手製止，“彆急著罵，事情成定局了再罵不晚。看你為難，我給你兩條路，嫁給他，或者……”
祁錦腦袋瓜一轉，接話道：“認你為師？”
“我不收徒。並且，小道不是傻的，知曉你早被僧門撿了，說你有慧根，有悟性，沒脾氣，大智慧，能成佛。我不跟佛僧爭，嫌掉價。”
一通誇祁錦的話，他說得很是陰陽怪氣的。
祁錦聽的也難受，她也才不想跟禿驢有什麼八竿子打的著的關係呢。
“那……”祁錦的狐狸眼狡黠地一轉，溫情婉轉道：“認你為主。”
認他為主？！
受他影響，她可能也瘋了，癡言就這麼講出來了。
霍術幾聽她伏小做低的聲音，渾身一激，剛想拒絕。
然而，細細琢磨祁錦稱他為主的場景。
貌似……湊合。
貌似……還行。
嗯！！可以接受。
心動不可恥，但為純純是坑的美色勾引心動，實在是太可恥了。
霍術幾閉了閉眼，心如被架在煎鍋上，著實掙紮了一番。
但未等他接話，祁錦貌似看出了他拒絕不了的想法，當即笑了笑，轉身半跪下，脆生生地稱呼，“主兒。”
兩個詞，她喊的如黃鶯出穀，婉轉清越，抓人的耳朵癢癢的。
祁錦跟長輩打交道慣了，當真會演，如一隻披著狼皮的心機小鹿，清澈的目光下是狡猾的小心思。
霍術幾心動的都快動不了了。
“當個小奴才，倒是也行。”霍術幾搓搓指尖，強壓住心思，說：“你也真能屈能伸。”
祁錦驕傲仰頭，中氣十足地喊：“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霍術幾笑罵道：“怎的？你還想臥薪嘗膽，十年報仇不晚？”
祁錦眨眨眼，道：“主兒威嚴，我可不敢。”
霍術幾打趣她：“哎呦喂，你有啥不敢的，我可聽說過你，我在東宮府中小待過，聽你家杜宰相談起過你，都說你力氣超人，比肩項秦兩王，三歲就舉起了大盂鼎。”
“杜姨夫最愛吹我牛皮了，沒想到在太子麵前也如此胡說。小爺我要是這麼牛，就不會被你個小道士欺辱了。”
祁錦抬抬嬌弱的手，弱不禁風地說：“拉我一把，跪累了，起不來了。”
霍術幾沒啥動靜，她翻眼看，氣哄哄催促喊：“快拉我呀，我栽倒了你可有得心疼了。”
霍術幾佩服她的厚臉皮，將她扶起，還未攥緊她的軟乎乎的手，就被她的尖指甲狠狠掐了一下。
跟被小貓抓了似的。
這邊他的手半疼半癢著，那邊又聽她說：“給你說，小道士，我舉起的是一隻名叫千斤頂的貓兒，累得我差點栽了。誰知傳來傳去，貓沒了，一些大笨蛋連鼎都搞錯了。”
“大笨蛋。”祁錦起了身，拿挑釁的眼神對他，嬌豔的唇瓣輕輕翕動，吐出輕飄飄的字。
聲音軟綿綿的，刮著耳朵。
這下子，霍術幾剛被她掐的手印子，隻剩下肉麻麻的癢，沒有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