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狗不如小道士(1 / 1)

祁錦還不知道霍術幾說要欺負她,她與喜媒婆一路攀談,來到白布飄飛的靈堂之中。

她歡歡喜喜地接過喜媒婆遞來的三支香,並齊後點燃。

正中的黑棺材穩當當地擺著,紅燭火閃閃爍爍地覆照其上,大中午的都飄忽著一股陰氣。

祁錦心裡瘮得慌,不想看第二眼,指頭搓搓香,閉著眼叩了一拜。

正要來第二下,忽然一道濃稠的紅影襲來,悄無聲息的,儘然罩住了她。

與此同時,她嗅到了雨水清冽的氣息和一絲的道香氣。

祁錦還以為棺材的死人詐屍了,怪訝地抬頭,跟與詭豔水鬼沒兩樣的霍術幾對上了眼!

小道士這次可算是換了身衣服,不過還是跟她身上一致的濃豔紅衣。

他剛才賞雨沒帶傘,被淋得濕漉漉的,青絲三千油滑地垂於後肩,少了點出塵意,多了點華豔淒冷之色。

不是撞上真的鬼,祁錦就不怕。

她挑挑媚氣的眉,毫不客氣道:“落湯雞,你礙著道了,離我遠點。”

她側側步子,正要重新叩拜,那霍術幾竟拿一根細長的手指,頂住她的額頭。

她較勁兒竟然還較不過,又給他擋了,這一拜還是沒能拜下去。

霍術幾嘴巴還毒,不客氣地曲解著問:“小錦兒,才剛來,就這麼著急拜堂成親嗎?”

祁錦唰的變了變臉,先算之前的賬,仰起頭質問:“我問你,霍術幾,你是不是剛才偷看我?在我換衣的時候。”

“你很好看嗎?我要偷看你?”霍術幾不願意承認,斜著眼看她,故意惹她生氣。

祁錦一甩頭發,揚起小下巴,嬌氣又傲氣地問:“我不好看嗎?”

霍術幾垂下眼,薄唇微啟,先吹了滅三炷香,再說:“你嘛……一般般好看吧。”

他又補充說:“嗯……多看兩眼,還是一般般。”

“你一點都不好看!”祁錦有點委屈了,純澈的雙目飽含滾燙的淚水。

霍術幾看出她在演,隻輕輕嘲諷一聲:“嗬。”

嗬?

祁錦這輩子還沒被人嗬過,當即氣得把淚點子憋了回去,撩撩寬大的袖子,準備找霍術幾乾架!

喜媒婆兩頭奔,趕忙勸架,對祁錦道:“小公子,主子還從沒說過任何一個人好看呢,一般般好看的意思就是絕頂好看!絕頂好看!”

“哼!他的要求還真高呢,竟然罵我醜!我看他照鏡子時,對自己的評價是形同豬狗。”

祁錦露出整潔的小牙齒,又衝霍術幾挑釁喊:“形同豬狗,你——霍術幾,我看你是形容同豬狗。”

霍術幾淡笑著道:“豬與狗嘛,還挺可愛的。但是,糾正一點,我沒罵你醜,我隻是實話實說你一般般好看。”

“呸!你好不要臉!你明明罵我醜了,怎麼說話不算數呢。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大丈夫!”

祁錦搖著單薄的肩膀,嬉笑著,又開始捋袖子蹬蹬腿,準備撂給霍術幾一拳頭。

喜媒婆還以為真要打起來了,急得跳腳,再勸霍術幾,“主子喲,小公子多嬌貴的一人,我、我……”

霍術幾隻是淡淡看了喜媒婆一眼,眉眼如雨中的畫卷,什麼話都說。

但喜媒婆無端感覺一股煞氣襲來,怯懦地沒再說話。

喜媒婆實在有些怕他,便繃住了嘴,餘下的話說不出來。

又得他的眼神示意,喜媒婆便不在此摻和,微微躬身,退出了靈堂,於神華堂之外等候。

而祁錦懶得跟霍術幾一般見識了,趁著喜媒婆拖住老來膩歪她的霍術幾,她搶先一步走,嘟囔道:“因為他,都忘記正事了。”

她說完,冷著小臉,將滅了的香按在紅燭上重新點燃,挺直腰背,規規矩矩地敬了三拜。

祁錦目不斜視,繞開棺材,正要在靈牌前插香,霍術幾偏偏跟她的影子似的,又跟來。

他再次多管閒事,到她正麵,一隻手按住她拿香的手,另一隻手的手指落在她起起伏伏的胸口,輕輕點了點。

噠噠……

祁錦一怔,盯著他的手指,還有一縷繞他指尖環繞的香,耳朵唰得染了一點嫩嫩的紅暈。

他手上的雨水沾濕了她的手,漆黑長發流淌的水珠子,濺在她的鞋上。

兩人紅衣相對,多熱鬨喜慶,隻是……對著棺材,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老半天,祁錦才反應過來,紅著臉揮開他的手,後竄一步,大喊:“你流氓啊!”

“你又不是嬌姑娘,我怎麼成流氓了?小錦兒,汙蔑彆人之前,先動動腦子。”霍術幾拿捏著她的秘密,雲淡風輕道:“況且,我點的不是你的心,而是放著的名帖。”

他猝然盯著祁錦的雙眼,又道:“我的東西。”

祁錦有些敏感,感覺他在說自己是他的東西!

她大聲質問道:“你的東西,盯著我說做什麼?!小道士,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泡酒喝!!”

霍術幾搖搖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忽而傾了傾身,把鼻子越來越湊近她的額頭,趁她馬上要跳腳的瞬間,快速從她手裡奪走了三柱香。

“你做什麼?!”祁錦壓壓心跳聲,在他身後追著喊。

霍術幾擋了她一步,轉過身,邁了兩三步,幫她把香敬插上。

雙手合十在額前,他側側身,輕聲說:“他不喜歡生人的味兒。隻能我來。”

霍術幾口中的“他”,自然是霍木金了。

祁錦剛想嘲諷霍木金死人一個,哪能知味,話到嘴邊,又覺得人都死了,她說這種話是在活人傷口上撒鹽,便作罷了。

突然,來了一陣穿堂的妖風助她,嗖嗖地襲來,竟然把三支香都吹滅了。

祁錦一見,噗嗤一笑,樂淘淘地指著說:“小道士,你兄長真不給你麵子。”

“一來一往,我也不給他麵子。”霍術幾說完,手掌懸在三支香上一拂,竟把三支香齊齊折斷了。

他這番睚呲必報的做法,深得祁錦的心。

她靈動地眨眼,誇道:“不錯嘛,小道士。”

霍術幾不跟她囉嗦,轉過身再次計較說:“把名帖掏出來。”

“我才不給你,”祁錦取出名帖,頑皮地吐吐舌頭,丟在靈牌前,“我給他——霍木金。不是給你哦。”

“給誰都可。該辦正事了。名帖已落,人已到,祁錦,你便得留在長留山無塵宮了。可有異議?”

霍術幾恍若變成了另一個人,氣態清雋疏朗,有點命令她留下,也有點祈求她留下。

“有異議……”祁錦為難地低低頭,低聲說:“我想回家。”

“早已說明,你回不去了。”霍術幾一揚手,無數道黑黢黢的鬼障從地底爬出,鋪滿整座大殿,天都被擋黑了。

鬼障奇多,凶相畢露,撕咬攪和在一塊,全朝祁錦席卷而來!

似是要把她分屍活剝!

祁錦惶恐地閉閉眼,抱上霍術幾的一條胳膊,結結巴巴地呐喊:“怎麼、怎麼這麼多。小道士,你、你耍的什麼鬼法?你玩我呢。”

“非也,我可用不住此種陰損的把戲。它們都是來捉你的。”霍術幾又一揮袖,鬼障一應具滅,儘然散去,天際重歸晴明。

“隻要你走下長留山,它們就會把你抓走了。”霍術幾笑眯眯地嚇唬她,輕飄飄地吐字:“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

四大大字如雷打擊著祁錦。

祁錦可怕疼了。

“那你就不能救救我,讓我回家嗎?”祁錦搓搓手,小聲祈求道。

霍術幾冷臉無情,強硬拒絕:“不能。”

“我娘呢?她在不在無塵宮?”祁錦關切地問。

“你娘安然無恙。她在什麼地方,長公主知道。”

知道了木氏無事,祁錦鬆了一大口氣,最要緊的就是她自個兒了。

祁錦慢挪了一步,秀手扯扯霍術幾的袖子,拿出應付長輩的好把戲,又是撒嬌賣萌說好話,又是扮大眼萌,又是裝小可憐,就差地上打滾了。

“你救人救到底,讓我能回家吧。好道長,最最能耐的好道長。”

“你彆惡心我了。”霍術幾冷漠道。

祁錦鬆開他,跳腳大喊:“你氣我是吧?!嗬,你盯著我都看了半刻鐘了,嫌惡心怎麼不早說,偏偏我各種花樣都表演完了才說,你這叫馬後炮,你這叫白嫖!!”祁錦怒衝衝地喊。

霍術幾麵色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解釋道:“雖惡心,醜態百出,但細節之處值得推敲,值得一看。”

祁錦撒潑大喊:“我不要你推,也不要你敲,我要回家!”

“不行。”

“怎麼樣才能行?啊?你說啊?”祁錦氣得眼淚真出來了,水汪汪的一片,襯得小臉秀麗雅致,非人非鬼。

霍術幾心想她果然是個禍害,貌似他是心軟了,忍不住歎了口氣。

祁錦耳尖,聽到他歎氣,感覺有戲,雙手合起來拜拜他,祈求道:“求求你了,最最好的小道士。三千功行,缺一不可,你就幫幫我吧。”

“我想想……你要回家,那得把你最顯眼的位置剔除。”霍術幾擰了擰眉,用食指指向祁錦的額頭,“這個!”

天雷滾滾來!

祁錦以為他指的是她如花似玉的小臉蛋,被震得步步後撤,兩隻手捂住臉,驚訝地問:“我的臉?那豈不是毀我的容了?你好歹毒。”

“瘋丫頭,你沒照鏡子?”霍術幾俊邪地笑,帶了點玩味之色。

鏡子?

祁錦頓時想到了,領悟他說的是額頭的花佃!

她也正納悶呢,捂住額頭,靠近他,長長的睫毛輕顫,眼珠子水潤潤的,仿佛一抹就能掬一把淚。

她扯著謊,說:“見著太和道長,我心喜悅,都忘記問了。好道長,你快告訴我,我額頭頂著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彆變臉朝我凶,我真不知道。我隻知道你要是回家,得要一件法寶,名為奇彩靈草,它能隱藏住桃花花佃,讓你不被發現。奇彩靈草認主兒,我需要你隨我一同尋找。”

霍術幾一通解釋完,從懷裡取出一麵八卦盤。

轉著觀察一二,他又道:“奇彩靈草位於西北角,小錦兒,你去不去?”

祁錦不知道他打什麼鬼主意,感覺有坑,“我不信你。小道士會耍猴,一定也會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