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1 / 1)

不,她不是阿苑。紀瑤張口想要告訴他真相,卻恰好被緋漓以指封唇,湊在耳邊極輕地喚了句:“娘子。”

未經人事,初被調戲,紀瑤的臉頰不免染上薄紅。

“噓。”緋漓偷啄了下她的唇角,揚起臉來像偷吃了糖的孩童一般笑的極其明豔,珍重的捏著她的手指,煞有其事的告訴她,道:“從今往後,我們便是夫妻了。我想和娘子白首相偕,相伴一世的。”

唇上溫柔的一觸恍若清風拂過,紀瑤愣在原地。反應過來時仍然被緋漓纏住,他待她眷戀不已,當真是情根深種。

“娘子。”緋漓拉過紀瑤的手,靠在唇邊輕吻著,繾綣呢喃,訴求道:“娘子昨夜不曾歸來,我在床邊等你一晚上,你說過拿走我的眼睛救你在外結拜的義兄便肯與我成婚,為何又言而無信?”

紀瑤不知說什麼好。畢竟,她並非他的娘子。

“你……眼睛還疼嗎?”紀瑤憐憫地撫上他蒙著白綾的眼,探出的手指像被灼傷般的倏然縮回。

她在做什麼?緋漓已是她人夫君,她如此作為,實在越矩。

“不疼了。娘子回來就不疼了。”緋漓揚唇一笑,語氣綿軟,好似在溫柔矚目著她。

緋漓又委屈道:“娘子,我看不到路,每次想去找你,外麵的守衛總是不許我出門。我們要一直被關在這裡嗎?”

紀瑤靜默不出聲,她聽出了,原來緋漓一直以為他們被關在這裡,連外麵的宮女都知道苑殿下和漓公子大婚,他怎會覺得他是被關在這裡?

這分明是軟禁!

如此荒誕不經,大婚次日,新郎被剜雙目軟禁起來,被遺棄而不自知,卻將新娘胞姊視若愛妻,極儘曖昧。

見她久久不出聲,緋漓又牽上她的手,祈求道:“我不再問了,娘子莫要生氣。”

“沒事。”紀瑤低低歎息一聲,問道:“你想出去嗎?”

“出去?”緋漓語氣裡透著困惑。

“離開這裡。”

“娘子會和我一起走嗎?”他抓著紀瑤的手悄然緊了一下,看著格外緊張。

沉默半晌後,紀瑤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離開這裡,甚至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她又為何會來到這裡。

記憶依然停留在緋漓和祁汜交戰的那一刻,那時的緋漓神情淡漠地想要抽乾她的血,去複活他的娘子。和眼前這個緋漓,是不是同一人?

“三生石,莫不是連著前世今生?”紀瑤自語道,很不解,“無緣無故,我又如何夢到三生石?那這是誰的前塵,又是誰的故夢?”

目光重新落在緋漓俊美容顏上,當他聽到紀瑤的回複後,便微蹙眉,搖頭道:“娘子不走,漓便不走。”

紀瑤歎了口氣,承受不住這灼灼目光,偏過頭去。院內花草枯落,倒真是委屈了他。這樣一個光風霽月般的人,怎會甘困如樊籠鶴?

“苑殿下,終於找到您了!”宮女從外麵聞聲尋來,見到紀瑤時麵露欣喜,道:“十萬洞牯快要壓製不住,君王還在遠征未歸,皇後娘娘便命奴婢速請二位殿下前去鎮壓。”

“等等,我……”紀瑤自是不懂本地術法,一時無措。起身後袖子被緋漓輕輕扯住,撇過臉卻猝不及防落入一個溫暖懷裡,唇上被堵住了。

蒙目的男子忘情的親吻著她,肆意掠奪,啃咬著她的唇瓣,二人不分彼此,在光天化日之下擁吻在一起。

“十萬洞牯勢不可擋,娘子千萬當心。若實在不成,便讓漓去獻祭吧。我會等你,一直在等。”緋漓依依惜彆的牽著她的手指,極儘珍重的低語。

“嗯。”紀瑤鬆開他的手,抽身而去。

宮女緊隨其後,關上了木門。

“十萬洞牯……”紀瑤沉思著,隨著宮女登上高閣後,垂眸方可看見位於城池中央的一個大洞坑,裡麵丟滿了血淋淋的肉塊,還有無數蠕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著,往外掙紮。

“瑤瑤,你來了。”女子溫婉聲音自身後響起,她並未如他人一般將紀瑤認錯成苑殿下。

聽到這個聲音,紀瑤身子陡然一僵,抬起頭滿眼俱是那個身著鳳袍,風華萬千的女人模樣,低聲喚出:“娘……”眼底溢滿了淚。

女人素未謀麵,隻在她的夢裡出現過。她卻深受血緣關係的召喚,隻需一個感覺,便認出那是她的娘。

“哭什麼?”皇後掩下眸底閃過的一絲柔軟,換上嚴肅口吻,這讓紀瑤微微一愣。她記憶裡的零碎片段隻見過女人溫柔模樣。

皇後又在教訓口吻道:“可是為了漓公子的事不滿?堂堂南明朱雀國的公主,豈能為了一個男人失魂落魄?你若是喜歡好看麵相的,母親亦可為你另尋十個八個麵首,但那人已是苑兒的夫君,你絕不能肖想。”

“我……”紀瑤一愣,不禁道:“為什麼?”

皇後的態度有些奇怪,好似過於偏袒苑殿下,與記憶裡公正嚴明的形象有所偏差,紀瑤不免多想了些。

“南明需要留住漓公子。”皇後望著底下萬裡國疆的目光略顯蕭索和掙紮,幽幽歎息道:“他的身份不凡,對我南明大有裨益。如今他對苑兒一往情深,正是拿捏他的絕佳時機,萬不可讓漓公子分心旁人。”

“哪怕是您的女兒?”紀瑤咬牙問。

“是。”皇後毫不猶豫道。

這太詭異了,宮女漠視的態度和皇後決絕的目光,總讓紀瑤有些不安,似乎覺得她們在實際預謀著什麼。

“無需多言。”皇後阻止紀瑤接下來的話語,指著底下道:“瞧著,瑤瑤,日後那些便是你的責任了。”

“十萬洞牯不能出世,吾等雖圈養良久,卻始終對此物頗有忌憚,每隔一段時間都需以王族親脈的血加固封印,否則那東西一旦跑出來,將會生靈塗炭。”皇後道,輕歎一聲,“瑤瑤,辛苦你了。”

“去吧。”皇後輕輕推了下紀瑤的肩膀,讓她往前一步。

蒼老的祭司托著玉盤走上來,皺眉看向紀瑤蒼白如雪的臉色,道:“娘娘,這次的洞牯活動異常激烈,光憑借瑤殿下一人的血恐怕難以壓製。”

“苑兒現在何處?”皇後回眸問宮女。

宮女道:“苑殿下自大婚後便不見蹤影,有人在附近的青樓見到過苑殿下。”

皇後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似有怒氣一閃而過,她的語氣平靜,道:“時間來不及了,祭司,從瑤瑤身上抽取雙等份的貢品,可有弊益?”

“弊處自當是有的,這對瑤殿下的身體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祭司道。“然邪物若出,則城內人無一幸免。”

“王仍征戰在外,當今之勢,也容不得思慮。”皇後垂眸望向坑裡蠢蠢欲動的十萬洞牯,低聲道:“我將為你守住這片山海。”

無人顧及紀瑤的意願,好似這一切都是她該做的。她被祭司請著坐上祭壇之上的石椅,雙手被禁錮在左右。

“得罪了,殿下。”手腕上傳來清清涼涼的刺痛感,讓紀瑤不禁又回想起那時月夜當空,緋漓要用她的一身精血去救他的娘子的事情。

“瑤瑤!瑤瑤!”意識逐漸昏迷下去。

紀瑤頭一歪,閉上了眼睛,唇色顯示出一種淡淡青色。她被皇後圈在懷裡,周圍人神情冷漠。

“娘娘且安心,瑤殿下隻是虧損過多,一時陷入昏迷罷了。”祭司替她把脈後,安撫道。

皇後緩緩鬆了手,抬眼望去域外,神色不明,突然問:“王何時歸來?”

祭司掐指一算,凝眉道:“王如今身處狹縫之隙,前狼後虎,有群雄爭霸之勢。妖月國人均力拔山兮,王恐此去,無回。”

宛如一根緊繃的弦突然斷掉,皇後向來波瀾不驚的臉色陡然白了一個度,她並未出聲,隻是不輕不重的呼吸著。

“如何改命?”皇後道,“南明朱雀國遭此劫難,難道是命中注定嗎?”

“娘娘應該心裡有數。底下洞牯已被鎮壓百年,今有破土而出之勢,此物不除,生靈必將塗炭。”祭司無奈搖頭,道:“先祖曾犯下罪孽,導致此物將南明厄運纏身,也是時候該償還了。”

祭司視線落到紀瑤臉上後,頓了頓。孿生雙子,出世便代表著災禍,此前他已和皇後說過,奈何皇後力保她們。

“若我以自身靈魂獻祭,在烈火煉獄中不得超生,可再保南明幾時?”皇後道。

“十年不到。”祭司麵露遺憾。

皇後如今有了子嗣,便失了純潔的血脈遺傳。苑殿下又成了親,現如今,唯有瑤殿下一死,方可博取一線生機。

這些皇後早已知曉,卻義正辭嚴地否決,道:“無需在意。”

倦鳥戀巢,女人終究是心慈手軟,難成大事。祭司遺憾地想。

“送瑤瑤回寢宮吧。”皇後歎息一聲,沿著扶梯下樓去,背影幾分落拓蕭索。

祭司抬手揮滅底下的浮屠眾生,石坑裡的蠕蟲漸漸的安靜下來,伏息在坑底。

“風雨將至,不周將傾。”祭司落寞地垂眸,歎息。

卻在他未曾算到之處,甬道般的蠕蟲宛如破殼的繭子,表層出現凹凸不平的溝壑山丘。直至午夜降臨,沉寂的石坑裡突然躁動起來,吱吱哇哇的刺耳歡呼聲震的人耳膜生疼。

一隻手指相連的噗爪子從蠕蟲的身體裡伸了出來,身上殘留著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