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紀瑤抬眸,恰見他淩厲側顏,青絲遮掩,紫衣上的暗紋熠熠生輝,折射出波光粼粼。
祁汜一言不發,隨手把血跡斑斑的令牌丟回到紀瑤懷裡。
“祁汜,這麼多年你不曾踏足我的摘星台,一直對我避而不見,今日竟為了一個小丫頭出頭,倒是稀罕。”大祭司勾唇笑道。“她很特彆?”
“我若殺你,不過片刻。”祁汜抽過侍衛腰間佩劍,寒光一閃,劍身上倒映出他的一雙妖冶紫瞳。
“罷了,你的人,帶走就是。”沉吟半晌,大祭司權衡利弊後,悄然歎了口氣,道:“放他們走。”
“請了我來,還想輕易送我走麼?”祁汜勾唇一笑,眸光冷冽,甩出去的長劍不偏不倚穿透守門人的心臟,死死釘在牆上。
“你!”大祭司一怒,“你個瘋子到底想乾什麼?”
“卻與她無關。”祁汜瞥了眼紀瑤,暗笑一聲,道:“你拿走了我一件東西,雖是個半成品,我來討回。”
“東西?”大祭司沉著的麵色閃過一絲驚慌,強撐著道:“休要血口噴人。”
祁汜卻不與他言語,抬手將人擊飛出去。大祭司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抬頭,扶著落星杖,道:“你會……妖術?”
此言一出,其餘人皆神色惶惶。他們雖早已聽到有關於祁汜的詭譎言論,卻是初次見到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大祭司驚惶道:“來人!快來人!”
疾風掠過,他的腹部遭受一拳重擊,整個人摔在牆上,滑落到地,朝著地麵不停的嘔血,往日清冷蕩然無存。
“祭司大人,您沒事吧?”侍從忙過去攙扶,卻被他抬手止住。
大祭司緩緩爬了起來,滿目悲愴,朝天道:“自太宗後,社稷難安,再起風雲亂世。臣恪儘職守護國安邦,今朝卻在一介妖人手裡毀於一旦,可悲,實屬可悲啊!”
話音剛落,大祭司的身體已如破布般被砸飛出去,翻滾了好幾圈。祁汜一腳踩在他頭上,往下睥睨。“我要的東西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祭司忽然肆意大笑起來,滿口的血混著牙齒吐了出來,他笑的淋漓儘致,如癲如狂。“你拿不到了,妖人,不死藥,不死藥已經被我吃了!”
“咚!”大祭司的頭被砸進深坑裡,地麵凹陷一塊下去,裡麵溢滿血汙。
祁汜抓在手裡的人已經沒了氣息,他隨手丟棄後,蹲下來在大祭司身上乾淨的衣袍處擦了擦手上的血,神色冷峻,透著股生人勿近。
他回頭望過去,倦懶眸光中有一絲淩厲,惹得紀瑤一驚。
“跟上。”祁汜道。
他悠然從正門走出去,卻無一人敢出來阻攔。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啊?”餘下的侍從麵麵相覷。“早有聽聞陛下身邊的這個主兒惹不起,當真惹不起,但他公然殺了我們這兒的大祭司,是不是……該給個說法?”
“還愣著乾什麼啊?快去稟報陛下——”另一個侍從道。
紀瑤抱著染血的令牌亦步亦趨跟了出去,卻見祁汜並非往回宮方向走。她也暗自心驚祁汜如此膽大包天,畢竟大祭司不同於春滿樓的舞女,他竟也想殺便殺。
“侍郎,那是浮雲樓的方向。”紀瑤道,不解他來明妃住所的用意。按理說作為權臣,應該避著後宮嬪妃才是。
“我知道。”祁汜不曾停下,語氣不屑。
紀瑤隱隱有些不安,覺得祁汜可能會做出出格舉動,以免打草驚蛇,她忙出聲提醒道:“後宮住所,非傳召不得入。您這般擅闖,恐怕不好收官。”
“嗯,怎麼了?”祁汜輕描淡寫“嗯”了一聲,絲毫未把守門宮女放在眼裡般,徑直走過去。
“何人膽敢擅闖——”宮女話音未落,脖子間已多出一道血痕,保持著死不瞑目的神情,悶聲倒了下去。
紀瑤無言看著,輕輕搖頭。摸不準祁汜的心思,隻好先跟著。至少能確保,他暫時會留著自己的命,並且還會主動保證她的安全。
一路闖到內室,身著素白裡衣,披散烏發的明妃正對鏡描妝,聽到外麵重物墜地的聲音,有些不耐的喊道:“沒長手的東西,都在外麵乾什麼?”
半晌,無人答她,本該侍奉在門外的婢女也沒有進來詢問,明妃逐漸覺得有些不對勁。麵前銅鏡照出一襲紫衣,光影之下有些朦朧色彩,她正要仔細去看,卻覺得脖子一涼,再也動不了了。
原本放置在梳妝台上的金簪子此時紮進她的脖子,另一頭的尖刺穿過脖子,露出一點銀光。到死她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
紀瑤從門外匆匆趕來,便看到眼前一幕,震驚的合不攏嘴,倒吸一口涼氣,道:“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她?”
“無冤無仇?”祁汜好笑似的輕瞥她一眼,語氣恢複淡然,道:“離宮前,替你實現複仇願望,也免得你隨時牽掛。”
紀瑤一愣。他所做這一切,竟都是為了她?“若你對明妃動手,這一切就回不了頭了。等等,你要離宮?你,不回來了?”
“草芥蜉蝣,豈知晦朔?”祁汜微揚唇,上前去把倒在桌上的明妃扒開,自己卻坐在梳妝鏡前,照出自己絕色容顏。抬手輕撫過一縷細長劉海,垂至胸前,妖冶目光凝神。他好像知道自己皮囊極好一樣。
祁汜幽幽歎了一聲,“在這無聊內宮耗費過久,我已厭了,若非是等你,早該離開了。”
這話說的頗為曖昧不清,紀瑤不敢隨意接話,愈發心驚,隻好故作不見。
祁汜丟了手裡東西,往外走去,側眸道:“走了。”
紀瑤暗自猜測他接下來的動作,一路緊隨,抵達目的地後,她發現,這是孫妃的寢宮。
“孫貴妃是孫尚書的女兒,不出意外是未來的國後,深得陛下看重。侍郎真不怕陛下怪罪麼?”提起孫貴妃,紀瑤便想到慘死的姐姐,心底恨意灼燒,卻又不得不試探性的問。
“他?”祁汜輕蔑一笑,“你莫不是真的以為,他能碰到我?”
“他”指的是皇帝。紀瑤心亂如麻,疑惑道:“那陛下怎會對你言聽計從?”
祁汜輕哼一聲,並不作答。
深宮消息通達,祁汜抵達浮雲樓之時,孫妃這裡已得了消息,早早命人重重把守,因此祁汜一入門,便撞上一眾整齊的鐵甲劍刃,直衝他的心口而去。
“娘娘說了,凡無詔擅闖者,殺無赦!”侍衛喊破了音,下一刻卻隻覺一陣颶風,他的身體倒飛出去,插在手裡的長矛上,努力睜眼望了望,隻見一襲紫衣穿過,便沒了氣息,七竅流血。
在場無人是他的對手,皆如同螻蟻般被任意殘殺。
紀瑤心驚膽戰的看著,縱然已見過多次屠殺,但這般血淋淋的場景還是很少見到,他們個個死狀淒慘,都死在自己的兵器上。
“他們的膚色灰暗,像是被吸乾了精氣一樣。”紀瑤暗道,驀然注意到那些倒在地上的人的指甲都呈現出暗黑色猙獰紋路,讓她一下子聯想到百曉閣桃花宴的那日。
猛然望向祁汜背影,呢喃道:“是他。”
那日在桃花宴上突然發癲對她大打出手的女子,之後便再無訊息,百曉閣送來交代時隻道,人已經死了,原因不明,如今看來,那時是她與祁汜的初遇,這一切便是祁汜暗中操控的。
“他到底想做什麼?”紀瑤不相信,一個手眼通天,喜怒無常的妖人會好心幫她護她。“他一直追問我地點,應該是想獲得我娘所說的那筆寶藏,不知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惹得他窺伺?”
他們已抵達內殿,孫貴妃一身盛裝,雍容華貴。她略顯緊張的坐立不安,等候外麵傳來的消息。
“本宮已傳信給父親求助,不料父親拿著赤王密令這麼久都不曾回來,這可如何是好?”驚亂之下,孫妃打碎了桌上茶盞。
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女人,她漸漸的穩住心神,低聲咬牙道:“外頭情況不妙,罷了,也是時候用上那個東西了。”
她傳喚來婢女,道:“速去地窖裡,把裡麵鎖著的東西放出來。”
“是。”婢女提著宮燈退了下去。
孫妃鬆了口氣,自語道:“那是本宮最後的底牌,可千萬要擋住那個妖人啊。”
地窖裡傳來一聲宮女的慘叫,之後便傳出嗚咽的低吼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爬出來了。孫妃示意宮女把門窗關緊,把飼餌丟出去,隻待千鈞一發,龐大的黑影閃了過去,快疾如風。
“這下子,你可死定了。”孫妃冷笑一聲。
本來一路暢通無阻,屍橫遍野,紀瑤的鞋子被血染紅,走在其間,她心神惴惴不安。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撲了過來,卷起一地煙塵,攔在他們麵前。
“竟有這麼大一隻蜥蜴?”紀瑤仰頭望去,可見它斑駁不平的褶皺皮膚,瞳如金輪,正陰惻惻盯著她。蜥蜴唾液所落之處,皆被腐蝕掉。
“這是?”祁汜微皺眉。
蜥蜴足足有兩人高,呈現出陰沉灰褐色,攀附著爪子在屋簷上,露出一截尾巴掃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