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1 / 1)

蜥蜴的尾巴堅硬如鐵,拍打在建築物上發出鐵器相撞的爭鳴聲,庭柱應聲而裂,碩大石塊飛向祁汜,卻被他一手抓過,撥到一邊去。

低抑的嘶鳴不斷,蜥蜴吐著舌信子,目露凶光,朝著祁汜飛撲過去。

“噗嗤”一聲悶響,牙齒咬入皮肉的聲音。

粘稠唾液儘數落在祁汜的衣服上,血溢出來,呈現出一種暗紅色。

祁汜眸色微冷,後撤一步,不料手臂被死死咬住,蜥蜴尖牙鑲入肉裡,撕扯之中帶出更多的血。他的動作稍緩下來,意識到唾液裡有毒。

“侍郎!”紀瑤忍著懼意,從地上撿起一把斷劍,提著走過去,目光落在祁汜後心處,暗自吞咽一下口水。

她的目光太過灼熱,有一瞬間,她心想,隻要趁機殺了他,她就自由了,不必再受製於人。

最終,她閉眼,把劍插入蜥蜴的嘴裡,穿透那根長舌,感受到傳遞來的痛感,紀瑤匆忙鬆了手,踉蹌一步。

祁汜趁機脫開手臂,卻反手扯下沾了粘液的外袍,裡麵穿著一襲鮮豔靚麗的紅衣,顯得愈發瘦削身骨,無端沾染一絲邪氣。

紀瑤視線下移,落在他下麵被腐蝕掉一塊布的白褲白靴上,心想他會不會也脫掉。

顯然是多慮了。

祁汜長發微散,眉心花印卻愈加妖豔,側眸瞥了紀瑤一眼,並不言語,隻走到一旁一具屍體前,伸手在他後脖頸處探了探。隨即,暗中發力抽出了一根脊髓骨。

鮮血四濺,此等暴虐血腥場景威懾的眾人一時詫然。

“嘔!”紀瑤彎下腰,乾嘔起來。

脊骨修長,被祁汜甩乾上麵血跡,成了通體瑩白如玉的一條長鞭。

祁汜提著鞭子長驅直入,鎖住蜥蜴的咽喉,一人一蜥掙紮幾番,“哢嚓”一聲,骨鞭斷了。

“真是麻煩。”祁汜輕嗤一聲,撿起碎鞭骨節,轉著尖刺部分朝著蜥蜴雙目砸進去,將兩處眼睛變成兩個血窟窿。

蜥蜴吃痛,掙紮愈烈,竟轉過身把祁汜壓在身下,企圖用體重碾壓碎他。卻被祁汜一把抓住尾椎,張嘴硬生生撕咬下一塊肉來。

祁汜的嘴角沾了血,滿身都是零落的梅花點點。他的瞳色瑰麗嫣紅,呈現一種獸類的狠厲。

無數椎骨被騰空而起,紮進蜥蜴的穴道之中,不過掙紮片刻,蜥蜴便屏息不動了,四爪朝天翻在那裡。

他自一地爛肉中走出來,紅衣染血,唇畔帶笑,宛如地府閻羅,偏長了副昳麗逼人的容貌。

“侍郎?”紀瑤剛乾嘔完胃裡酸水,抬頭便見落下的一片陰影。

“你剛才,想殺我?”祁汜抬眸一瞥,笑看著她。

“呃……”紀瑤將臉轉向天空,很淡定的露出一抹訕笑,格外真誠道:“實屬冤枉!我隻是想幫你。”

“諒你也不敢。”祁汜輕哼一聲,垂眸掃過滿身黏糊糊的衣裳,皺了皺眉。“耽擱的時間太長了。”

緊閉的殿門之內,孫妃已然花容失色,滿桌琉璃盞儘數跌落。她雙手在堆疊著書信的桌麵上摸索著,抬手揮落燭火,燃起熊熊烈焰。看著這些信紙被燒成灰燼後,她方才鎮定些許。

此時沉重的大門被推開,紅衣灼灼如同浴血修羅逆光出現,隨手丟出的斷劍回旋鏢般劃出弧度,將殿內宮女皆斬殺殆儘。

孫妃狼狽的跌坐在地上,倔強仰頭道:“我是後宮最受寵的妃子,我若遭遇不測,陛下不會放過你的,我爹也不會放過你的。”

“是麼?”祁汜微垂眸,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

孫妃禮佛,殿內常備的佛珠此時散落一地,檀木珠亂跳著撞在祁汜長靴上,又被撞回到孫妃身邊。

“你的這副表情是什麼意思?”孫妃心底有些不安,失聲尖叫道:“你是想造反嗎?”

“這殘破的江山誰稀罕得要?”祁汜無所謂的聳了下肩,唇角勾起,嘲道:“也隻有你們這些困於朝夕遲暮之人才會為這虛無縹緲的權勢爭個頭破血流,愚不可及。”

孫妃的目光愈發心悸,她突然直起身去按下桌椅下的開關,一道暗箭射出,直衝祁汜眉心。不過下一刻,那道暗器便沒入孫妃的額頭,她空瞪著眼睛垂下無力雙手。

“她死了?”紀瑤放輕腳步上前,說不清心裡是何種情緒,隻覺得五味雜陳。

她費儘心思才能做到的事情,對於祁汜而言不過舉手之勞。隻不過後續,不知他該如何收場。

“這裡快要塌了。”紀瑤四顧道。

孫妃臨死前點燃的一把火不知不覺蔓延開,點燃了整座宮殿,他們置身於一片火場之中。

二人走出宮殿後,踏過血泊,迎麵而來的是武裝齊整的禦林軍,他們都聞訊趕來,將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

“抓住他們!”呼喊聲震天動地,卻無人一馬當先。

“跟緊我。”祁汜囑咐一句,眸光掃過眾人,他往前,禦林軍便後退,不敢靠近。

紀瑤惶然不安地看了眼四周,最終咬咬牙,伸手輕輕扯過祁汜衣角,她感覺到祁汜身體一僵,眼神裡似在緬懷什麼,一閃而逝。

手感算不得好,浸透了血粘膩膩的,但她必須死死拽住。禦林軍如狼似虎的目光一直垂涎在她身上,隻要她一鬆手,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直到祁汜走到宮門前,數量龐大的禦林軍也隻是不遠不近跟著,沒有動手的意思。

“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紀瑤悄然鬆了手,回頭望了眼虎視眈眈的禦林軍,宛如烏雲壓頂般排列在宮門前,卻不曾往前一步。“他們難道是想送我們走?”

祁汜不曾應答,隻牽過一匹紅鬃烈馬,翻身上去,低頭看著紀瑤,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帶上她。最終掙紮了一瞬,他認命的一把拉過紀瑤丟在身後馬背上,執鞭拍打驅馳絕塵而去。

突如其來的衝撞力讓紀瑤險些跌下去,她抓著身下的馬毛,覺得顛簸異常,七葷八素。此前相處種種細節,她猜測祁汜大抵是有著某種潔癖,每次都會擦拭手指,即便戴著手套。

“若我剛才抱住他的腰,他會不會已經殺了我?”紀瑤垂眸凝思,瞥了眼揚起的深紅衣袂,終是不敢輕易拿命去賭。

烈馬疾行千裡,直到天黑,夕陽西下,方才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下。祁汜把韁繩丟給夥計,自顧自走進去,留著紀瑤愣在原地。

好在夜深,客人稀少,隻有店內夥計多看了祁汜幾眼,看到他衣裳染血後,匆忙扭頭哼著小曲兒,假裝沒看見。

“風雪客棧?這名字倒是起的彆致。”紀瑤也走了進去。如今的情形,也輪不到她做主。

紀瑤去問賬房先生,低聲道:“你可知這附近有什麼四通八達的驛站,最好可以日行千裡那種。”

賬房先生一指門牌,道:“咱們這兒都叫這個磕慘的名字了,自然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客官你就安心住下吧。還有那邊幾個,剛才上樓的那位公子要的洗澡水呢?快些抬上去。”

多方詢問無果後,紀瑤隻好挫敗的上樓。一把推開房門,看到眼前一幕,水霧騰騰中撩起的衣袍,露出男子淩厲腹部和前胸一道傷疤,垂落烏發難以遮掩一池撩人春色。她愣了愣,與浴中人四目相對。

第二次了。

祁汜側身,披上雪白裡衣,卻依舊香肩半露,他挑眉道:“你是故意的?”

“我走錯了。”紀瑤忙遮住眼睛退了出去,背對著房門,暗歎道:“真是時運不濟。”這也怪在夥計不曾說明房間,她才會誤闖進來。

月色無垠,灑下一地清輝。樹梢枝頭閃過一道白影,小白狐從窗口跳入,朝著紀瑤方向輕喚兩聲。

“小白?”紀瑤蹲下去抱起白狐,親昵的用臉頰蹭了蹭,道:“你怎麼自己跑來了?你家主人呢?”

小白狐像聽懂了她的話,咬著她的袖子往外拖拽。紀瑤無奈,隻好跟著,趴在窗邊仰望一輪孤光溶溶,卻突然看見月色下有一個颯遝利落的影子從天而降,衣袂翩躚,最終落定,男子輕盈的站在樹枝上。

“緋漓!”不知為何,紀瑤心下警鈴大作,自隱世一彆後,緋漓便性情大變,之後每次和他相遇,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感覺緋漓此次大動乾戈來找她,而且前後性情差異,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小白狐卻歡快的叫了一聲,險些把緋漓垂落的目光吸引過來。紀瑤驚的一把捂住小白狐的嘴巴,不料小白狐的九條尾巴掃過鼻子,害的她控製不住打了個噴嚏。

“汋華,原來你在這裡。”緋漓突然出現在窗口處,把紀瑤嚇了一跳。他抬眸看到紀瑤,輕聲道:“我們,又見麵了。”

“銀蓮與公子有緣。”紀瑤頷首。

“汋華從未如此黏著一個人過,為何偏來尋你?”緋漓探究的望了眼紀瑤,蹙眉道。最終語氣綿軟的喚了句“瑤瑤”,似在輕聲呼喚舊夢夙願。

“可能它喜歡吃杏仁酥吧。”紀瑤佯作沒聽到,鎮定道。

“非也。”緋漓搖頭,道:“它喜歡你的氣息。近千年來,汋華從未遇到過喜歡的人,你是第一個,應該也是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