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1 / 1)

牢房燈火明滅,照在紀瑤失去血色的臉上,她瘦弱雙手被吊在鐵環上,雙腳隻能勉強沾地,站立起來十分費勁,這也是審訊的一門手段。

自宮殿裡的人被屠殺殆儘後,紀瑤和其他幾個被點到的人便都被關押進牢獄,身為主使杜若的貼身婢女,她自然也是重點嚴審對象。

從被關到這裡起,她已被提審三次,受了三輪鞭刑,又被鹽水潑醒。紀瑤腦袋疼得昏昏沉沉,一時想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利用她。從進宮到現在,她所經曆的這一切都好像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拿著鞭子的衙役惡狠狠的威逼利誘道:“老實交代,你們主仆二人謀害聖上的經過!花滿樓已經被查封了,彆再抱有妄想了。”

“我不知道。”紀瑤呼吸微弱,強撐著一口氣道。

“還敢嘴硬?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來人,上刑!”衙役冷哼一聲。

十指連心,疼得幾乎失去理智。紀瑤不明白,她怎會落得此等田地?

“快招,謀殺聖上是不是赤王指使的?”衙役逼問著她道。

腦中線索陡然清晰起來,他說……赤王,看樣子是想栽贓給赤王。聽兄長說過,皇帝羽下有兩位旗鼓相當的儲君備選,一個是白王,另一個是赤王。孫尚書是赤王的人。那麼,祁汜定然是在為白王做事。

暗怪自己這麼晚才想通這些細節,紀瑤艱難出聲:“若我說是,我會得到赦免嗎?”她隻想活下去。

“赦免?”衙役冷笑一聲,道:“刺殺聖上活該被千刀萬剮,淩遲而死,念你檢舉有功,陛下應該會賜你痛快一死。”

“既然如此,隻要我一鬆口,便是我的死期,對嗎?”紀瑤抬起眼眸,道。

“說的也沒錯。你現在承認了,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衙役笑道,突然臉色猙獰,道:“你認還是不認?”

“這是想屈打成招。”紀瑤反應過來了,死死盯著他的動作。

衙役取出一盒銀針,舉在她麵前晃了晃,道:“早就勸過你要識時務,等下這盒針會從你的手指尖插進去,穿透指甲,直到你開口承認赤王罪行為止。”

看到透明發亮的針尖,紀瑤眸光顫了顫,她自小害怕這些尖銳的東西,因此會由心底的產生畏懼。隻是,她不甘心。

她曆經千辛萬苦,從隱世回來,隻為了替親人複仇,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渺小如螻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任由權貴玩弄,如同提線木偶。不甘,也不願。

然而,銀針並未穿透她的手指,而是落在衙役的眉心,一個血洞噴湧而出,隨後軀體悶聲倒下。

紀瑤抬頭,看見自衙役身後走來的紫衣身影,不禁道:“是你?”

祁汜沐光而來,疾行如風。妖異紫瞳中微光一閃而逝,幾許青絲拂過深邃眉眼間的嫣紅梅花妝,僅僅呼吸之間,他便出現在紀瑤跟前,鐵鏈錚錚碎響,紀瑤被陡然一扯,身體前傾,撞向祁汜懷裡。

祁汜往後撤一步,冷眼瞧著她摔倒在地上。三腳架倒塌砸下,發出“啷當”一聲,被收緊的鐵鏈脫落出來,拉扯出很長。

“假死脫身,倒是好計謀。”祁汜輕笑一聲,戴著手套的指尖挑起紀瑤的下頜,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說不清是稱讚還是諷刺,聽著總有幾分陰陽怪氣。

紀瑤決定裝傻,微微張口,道:“侍郎所言何意?奴……實在不知。”

長針倏然劃破臉頰,刺痛之餘,鮮血留下,最後,停在紀瑤的眼前,咫尺長睫的距離。隻要眨眼,就能被刺破眼球。

執著銀針的手穩如泰山,含笑的語調一成不變,祁汜道:“想清楚了麼?”

一時之間,紀瑤的心跳之聲變得格外清晰,呼吸急促,努力瞪大眼睛,往後逼退。她仿佛被這個蛇蠍美人死死咬住了,找不到任何脫身之法。

遲疑了一下,紀瑤歎息一聲,道:“侍郎慧眼如炬,果然瞞不過你。”

祁汜一聲不吭,似笑非笑瞧著她,威脅之物紋絲不動,不退不進。

不得已,紀瑤隻好道:“落日地,藏金穀,最後一個地點是蘊靈池。”

“莫不是詐我?”祁汜凝眸盯著她。

紀瑤無奈道:“我都如此境地了,又有何必要騙你?”

見他尚未有收手動作,紀瑤思緒百轉,忙道:“你不能殺我,那裡不在凡間。我去過那個地方一次,便能帶你去第二次。侍郎,救我。”

祁汜眸光流溢出月華,瞥過紀瑤上下,不知心中作何打算,倏然聳肩一笑,慵懶語調道:“罷了,殺你也無益處。你最好能有所價值。”

紀瑤內心一喜,鬆了口氣。她算是看出來了,在這深宮之內,說一不二的不是那個空有表麵的傀儡皇帝,而是這個人人喊打的妖異侍郎。

“不過,若得了他的庇佑,在皇宮裡行事也會更加便捷,日後待我大仇得報,尋個機會跑了便是。”紀瑤蹙眉又想,“百曉閣分明答應替我殺人,為何遲遲沒有動手?莫不成是欺瞞於我,隻為了騙我的珊瑚珠?”

身上被砸了個物件,紀瑤認得,那是祁汜的身份令牌。隻聽他道:“無人敢再為難你,此府足以驅災避禍。”

“你可不就是最大的禍害麼?”紀瑤撇撇嘴,收下令牌,正式道:“多謝侍郎相助。”

公然離了監牢後,外麵人見到祁汜在,默認放行。侍郎得寵,所行皆代表聖意,這是宮裡既定的事實。眾人雖恨得咬牙切齒,卻沒有辦法阻止,麵上還得恭恭敬敬的。

換上便服後,紀瑤在皇宮裡四處打探,不自覺便逛到了碎月軒舊址,在新建起的嶄新廟宇前站了許久。那裡已經換上新的牌匾,住進新的寵妃。

素聞皇帝喜新厭舊,近日來又冊封了新的貴人,賜居“影月”,正建在碎月軒的舊址上。聽說那新來的貴人,長的有幾分先皇後婉儀的影子,形同影月一般。

紀夢的存在,恍然一場大夢。夢醒時分,萬物浮沉。

“你是哪個殿的宮女,好不知曉規矩,不知道這是月貴人的住所麼?”一聲斥責,驚醒了正在神遊的紀瑤。

“月貴人?”紀瑤匆忙回眸,恰好見到粉衣宮女朝她走來,趾高氣昂道:“月貴人可是孫貴妃的嫡親侄女兒,你家主子是哪個?”

宮女一眼瞥到紀瑤腰間掛牌,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結結巴巴道:“不知姑姑是侍郎門下,剛才多有得罪,還請不要見怪。”

紀瑤詫然,心想:“想不到祁汜這種本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妖人,在宮裡竟還頗有威望。”

宮女悄然翻了個白眼,心中鄙夷道:“若非這位主子喜怒無常,殺人如麻,是個難招惹的主兒,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殊不知她隱晦神色被紀瑤儘數收之眼底,低聲一笑,紀瑤搖頭道:“無事。”

宮女又問:“姑姑此行影月軒,可是侍郎的吩咐?”

紀瑤眸光微閃,搖了搖頭,道:“聽說這裡以前住了一位絕色的蓮妃,你可知這裡怎會成了影月軒?”

宮女聞言麵色閃過不悅,道:“月貴人自是極好的,何須拿那妖妃作比?你說的那妖妃早就被陛下賜死了,如今這後宮,是孫貴妃做主。”

見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紀瑤隻好輕歎一聲,再望一眼孤獨零落的影月軒。她本意想到月貴人或許可利用,轉念一想,卻也罷了。她姐姐的仇,必定要堂堂正正的報,何須用這些下九流的手段。

一晃到了晌午,故地重遊,紀瑤聞到禦膳房裡飄出來的糕點香氣,不由走了過去。“這裡蒸的可是杏仁酥?”

“姑娘嗅覺靈敏,這都聞出來了。”掌勺的婆子回頭道。

“……宮裡不是沒有這道例菜嗎?”紀瑤凝噎不語。

“姑娘有所不知,這是陛下為了紀念蓮妃娘娘,特意命廚子添進菜譜了。陛下一片癡情,天地可鑒,隻可惜終是難成正果。”婆子感慨一聲。

“他也配?”紀瑤心中有怨,卻又感到驚奇,這婆子的說法和影月軒宮女的說辭竟是全然不同,這倒是蹊蹺了。

“如此說來,這其中必然有孫貴妃的手筆,月貴人、明貴妃同她是一夥的。陛下對外統一口供,世人皆以為他對姐姐癡心一片。”紀瑤思索道。

日光明媚,照的她額上多出了些虛汗。

紀瑤行至樹蔭處休息,頭頂卻落下一片陰影。她睜眼,發覺樹枝上站了一個藍衣女子,正是百曉閣閣主的身邊人。

“為何不去殺了那些人?”紀瑤啞聲道。

“閣主說了,時機未到。”藍衣女子語氣生冷,巍然不動。

“以你的身手,足以全身而退。”紀瑤看著她輕盈飄逸的點足在樹梢枝頭,便斷定此人輕功極好。

“但,我的武功不夠。皇帝身邊有暗影衛潛伏,我無法近身。而殺死孫妃明妃二位中任意一人,勢必會打草驚蛇。”藍衣女子淡淡道。

“那要到何時才能動手?”紀瑤伸出手掌,接住飄落下的落葉。

“百曉閣一旦出手,天下必然動蕩。而這時機,閣主自有安排。”藍衣女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