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等到下午兩點多才吃上，大概是因為臨近午市結束，就餐顧客銳減，季伏雙明明取的小桌號，卻被服務員安排到中桌。

一落座，莫若涵就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讓季伏雙給她倒水。

“怎麼累成這樣？”季伏雙，“剛才去哪裡了？”

取號時，兩人分開行動，等季伏雙順利拿到號，莫若涵卻沒來跟她彙合。

“還不是那個冉明修，說什麼跟我一見如故，非要給我做導遊，把早上咱們走過的路又走了一次。”

難怪取完號喻一栩沒有跟冉明修彙合，一直坐在餐廳外等候，害季伏雙頗不自在，乾脆獨自去逛紀念品商店。

“你覺得冉明修這人怎麼樣？”莫若涵問。

季伏雙調侃：“怎麼？覺得他比你男朋友好？”

“瞎說，”莫若涵沒好氣地拍她一下，皺眉道，“我就是覺得這人奇怪。我們今天才剛認識，他就獻殷勤，我預感沒好事。”

說到冉明修，季伏雙不免想到喻一栩，又不免想到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陳光勉。

他們的出現像陳某人通風報信。

如果可以，她希望今天是喻一栩隻是單純地陪冉明修出門玩耍。

“想什麼呢？”

莫若涵戳戳季伏雙，衝她擠擠眼：“冉明修跟我走了，他那個朋友呢，跟你在一起嗎？”

“我們沒在一起。”季伏雙立即解釋。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把剛才逛商店的戰利品遞給好友：“給你的，剛才我忙著給你挑選紀念品，哪有時間應付彆人。”

“雙雙你真好。”莫若涵送她一記飛吻，旋即抓住她的手，晃了晃，“雙雙，既然你這麼好，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莫若涵不是第一次對季伏雙撒嬌，上學時，每次遇到麻煩事，莫若涵都會跟季伏雙撒嬌，央求她幫忙解決。

季伏雙吃軟，麵對嬌滴滴的小姑娘根本狠不下心：“你說吧。”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莫若涵歡呼一聲，片刻不停地說出麻煩事，“我有個朋友，想跟我們拚桌，他們點菜點多了，怕浪費。”

季伏雙皺眉，幾乎立刻聯想到一種可能性：“你的朋友不會是冉明修吧？”

莫若涵心虛地點頭：“雖然我也不想，但是剛剛我走路沒留神，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他扶我一把，我不想欠人情。”

季伏雙頭大：“我能不能拒絕？”

莫若涵搖頭：“好像不能，他們來了。”

說完，拎起背包，飛快從季伏雙對麵挪到她旁邊。

“嗨，好巧。”冉明修笑嘻嘻地跟兩人打招呼。

喻一栩跟在冉明修身旁，在冉明修坐到莫若涵對麵後，自然而然的在季伏雙對麵坐下。

明明是喧鬨的環境，明明充斥著飯菜的香氣，季伏雙還是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順帶著，也聞到那縷在鼻尖蕩開的柑橘氣味。

她不免想到，初次跟他約會，在海底隧道餐廳，他在她額間印下一吻。

不過是短短幾個月，他們從陌生人變成最親密無間的愛侶，又變成如今同桌吃飯都尷尬的關係。

她不禁唏噓。

“歎什麼氣呀，”莫若涵湊到季伏雙耳旁，小聲問，“是不是因為他們來，你不高興？”

季伏雙搖頭，很輕地按了下胸口。

餐廳上菜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時，一桌菜都已上齊。

季伏雙悶頭吃飯，筷子隻徘徊在麵前的一畝三分地，她從未覺得吃飯如此煎熬。

許是因為心不在焉，她沒留神對麵遞來的筷子。

很快，“啪嗒”一聲脆響打斷她的思緒。

她自然而然地掀起眼簾，恰好撞上一雙烏沉沉的鳳眼。

鳳眼似有深潭，吸引著人不自覺沉溺。

如果這雙眼沒有與任何人相似，她此刻也許歡悅，可如今，多看一眼都覺自己罪孽深重。

所有謊言被揭穿，她無地自容，再也無法承受那樣的眼神。

她故作鎮定地收回視線，如果可以，短時間內她都不想再跟“好巧”、“恰好”之類的詞彙扯上關係。

然而，因為緊張，她手上下意識用力，筷子就夾著另一隻筷子伸到自己碗裡。

回神已經遲了，季伏雙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對麵就先響起一聲輕笑。

她慌得撒手，對方卻徑自從她碗中夾走她吃剩半截的花菜。

眾目睽睽，他仿若未覺，將半截花菜送入口中。

“很好吃。”

季伏雙忽覺臉熱，放下筷子，隻留下一句“去洗手間”，就匆匆離開。

她在洗手間呆了很久，用冷水衝了很多次臉頰，直到那股熱氣退去，她才鬆氣。

相比於如何麵對喻一栩已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幾分鐘之前，她收到方鐸來電。

電話未被接通，她便收到對方發來的短信，短信內容是她情竇初開時，寫給顧承川的情書。

那封情書在她寫好不久，就丟失了。很多年以後，她才鼓起勇氣寫第二封，可那封情書尚未完結，顧承川便已出事。

她想收回情書，不單單是因為對喻一栩的愧疚，那也是她的過去，不該落在旁人手裡。

與方鐸約定見麵時間，季伏雙心事重重地離開衛生間，不想卻撞上一人。

“對不——”

話音被扶在她肩頭的手打斷，那雙手骨節分明，指節修長，隻看一眼，她就認出。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雙雙，”喻一栩叫她，但她腳步不停，他隻能追上去拽住她，“現在見我一麵，都讓你那麼不開心嗎？”

季伏雙垂著眼簾：“我沒有，你不要多想。”

“不要多想？”喻一栩苦澀地笑，“你說走就走，說分手就分手，怎麼還不允許我多想？”

“對不起。”

季伏雙慢吞吞地掰開他的手：“那天是我沒說清楚，既然你追問，那我就把話說清楚。”

她的聲音很慢很輕，好像在說彆人的事，隻有這樣，她好像才不會感到心痛。

“喻一栩，我們分手，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如今我已大學畢業，你還是在校生，我們已經進入不同的人生階段，有截然不同的重心，我沒有精力再同你玩鬨。”

喻正凱說得對，她跟喻一栩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誤闖進他的世界，給他帶來太多消極影響，父子生隙，兄弟間矛盾激化……以後也許還產生更多，而她所帶給他的，隻是喻正凱口中微不足道的愛。

而她的愛，也不是純潔無瑕的，是建立在那雙相似的眼眸的基礎上。

即便是後來變了味，她對他的依戀不再與那雙眼眸，不再與任何人有關，但終究有瑕。

她不該貪戀他純淨的愛，不該成為他往後人生的絆腳石。

“對不起，我已經做出選擇，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做出最後的交代，季伏雙再沒有勇氣麵對他。

看她毅然決然的背影，喻一栩張張口，很想問她，她在醫院說的愛他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可以不介意她把自己當做替身，隻要她的眼裡有他。

可她好像並不想給他機會。

-

莫若涵接到季伏雙的電話，她已經離開景區。

莫若涵急匆匆地追出來，看到季伏雙神情不對，關切地問：“雙雙，你怎麼了，是不是那個喻一栩對你說什麼了？”

季伏雙沒吭聲。

莫若涵心虛道：“那會兒我看到他跟著你出去，本想阻止，但是冉明修說你們之間有誤會，應該給你們時間解決，我信了。”

季伏雙搖搖頭：“沒事的，都會過去。”

莫若涵抱著她的胳膊，擔憂道：“要不我明天不回去了，我再陪你呆幾天，你這個狀態我不放心。”

“沒……”季伏雙本想說沒事，可餘光瞥到街角一隻撒丫子狂奔的短腿小狗，想說的話就變了，“要不我跟你走吧。”

晏城是季伏雙和喻一栩相識相戀之地，在這裡，他們有太多交集，她永遠不可能完完全全避開他。

人若是想放下過去，徹徹底底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遠離。

喻一栩該忘記她。

她該離開。

“唐城旅遊資源那麼豐富，應當有很多戶外活動。就算沒有也不打緊，我本來就是帶團跑全國，在哪裡接團都一樣，我跟你走吧。”

行程訂得很匆忙，季伏雙隻潦草地收拾些隨身的行李，就匆匆去見方鐸。

得知她離開的決定，方鐸爽快地把她的情書歸還，順道還送她一個沒有落款的信封。

季伏雙沒有接：“我不要錢，我自願離開。”

方鐸嗤笑：“你的好哥哥留給你的遺物，你不想看看麼？”

季伏雙怔住，她從不知道，顧承川特意給她留下過什麼。

顧承川剛出事時，她幾乎每個周末都回去探望他的父母，後來他們不告而彆，搬離傷心地，她才失去與他們的聯係。

“看看，是真是假，你自有判斷。”

方鐸的語氣過於篤定，季度雙忽然不確定，顫手打開信封。

隻看一句，她就定格在原地——

[雙雙：這封情書是對你三年前寫給我的封情書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