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雙的問題激怒了喻一栩,她被他糾纏著,浪費一上午時光。
晏城春季多雨,季伏雙醒來的那一刻,豔陽高照。等她被他鬨惱,已經下起淅瀝瀝的雨。
他像武俠小說裡,武藝初成,信誓旦旦要闖出一番天地的毛躁新人,橫衝直撞不講章法。
同時,他又像技藝老成的武學行家,即便碰壁,也能很快尋得突破。
雨越下越大,涼風裹挾著雨水,肆意叫囂。
她忽的蜷縮,發出一聲很輕的痛呼。
“對不起對不起,弄疼你了。”他終於找回理智,像合格的男朋友那樣安撫她。
隻是那樣的安撫,混在雨聲之中,多了些不受控的滋味。
“雙雙,”他百忙之中抽空掀起眼簾看她,“才幾個小時不見,你竟這麼想我?”
他的眸子很亮,唇角帶著一絲調笑。
他總開她玩笑,總拿小事揶揄她。換做往常,她定然回擊,可今日她卻羞惱,乾脆拍開他的手,翻身抱緊掉落的被子。
他的視線仍鎖定著她,她很不滿,索性抖開被子,蒙住頭。
於是,她沒看到他的動作,隻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
不解還沒在腦子裡成型,他就用實際行動解答。
比手指更柔軟,亦比手指靈活。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隻感覺偶爾好像碰到柔軟的發。
她緊張地攥著手裡的被子,分神地傾聽越發淋漓的雨落,漸漸忘記緊張。
窗外電閃雷鳴,雨水被風送著,砸落在窗上,拍打出有規律的節奏。旁的聲響混雜在雨聲中,竟格外同頻。
正在要緊關頭,他驟然停下,撥開蒙頭的被子,擁著她輕聲問:“好些了嗎?還疼嗎?”
季伏雙惱怒瞪他,對於他這樣半途而廢的行徑頗為不恥。
“雙雙。”他輕聲喚她,輕柔地撥開她額間的碎發,輕柔地觸碰她泛紅的眼尾,卻兵臨城下。
“可以嗎?”
他問得很紳士,可他的行為卻跟紳士扯不上半點關係。
真正的紳士,怎可能在得到允許之前擅自敲門?
季伏雙徹底惱了,她已識破他以退為進的套路,怎能讓他得逞。
“你呀,”他輕聲歎氣,“我該拿你怎麼辦。”
本該囂張至極的攻擊在他持續地溫柔下,好像變成了糖衣炮彈,季伏雙竟嘗到甜蜜的滋味。
雨越下越大,把窗子拍打得劈啪作響,將那些壓抑的,不能聲張的情緒儘數釋放。
最後的時刻,他擁緊她,她也回抱著他,一道淋一場酣暢淋漓的傾盆驟雨。
季伏雙迷迷糊糊又睡過去,等到再度醒來,已接近晚飯時間,肚子適時地咕嚕一聲,她尷尬地捂臉。
“起來吃飯。”
喻一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她悄悄將眼簾掀起條縫偷看,就見他敞著腿坐在單人沙發上。
忽的想起他昨夜也是同樣的坐姿,她臉上驟然發燙,慌張閉眼。
輕笑聲聲靠近,她感到耳垂好像被撥弄一下,本就不低的溫度再度飆升。
她還沒來得及發作,一片輕柔濡濕的雲朵就落在她的眼睫。
“再裝睡……”雲朵飄到另一側,重新降落,“我就親你了。”
這人真怪,他現在難道不是在親她嗎?
季伏雙尚未腹誹完,雲朵就一路向下飄去,落在哪裡,在哪裡留下一片濡濕。
她終於明白他的威脅是何用意。
平白被他浪費一天年假,她哪裡還能讓他得逞。
倏地推開他,她猛地坐起,攏緊睡衣領口,硬邦邦地說:“我要吃飯。”
喻一栩笑了,笑得前仰後合。
季伏雙拎起枕頭砸他,他輕巧躲閃,撈過枕頭抱在懷裡。
“你等著。”
房門一開一合,他變魔術似的拎進幾袋食物。
“外麵是公共區域,不要亂堆個人物品。”
“我沒亂放,”他委委屈屈地撐開陽台上的小桌,對她招手,“這套房子,除了你這間,其他都被我租下了。”
她不由驚訝,租房時中介告訴她,另外兩間次臥都已租出,租房的是兩個女生,讓她安心入住。
喻一栩貼心解惑:“你搬進來那天,我就找她們談轉租,前天都搬空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季伏雙消化著他的鈔能力,他討好似的說:“雙雙,我沒打過你房間的主意,就是……”他將目光瞥向單人沙發,好聲好氣地商量,“這個沙發能不能讓你中介賣給我?”
季伏雙:“?”
喻一栩脖頸泛起一片薄紅,迎著她不解的視線說:“畢竟……是我們第一次……”
“喻一栩!”她急聲喝止,怕一不注意,他就說出更露骨的話。她避開他氤氳的眸光,底氣十足地說:“沙發是我買的,你休想!”
喻一栩:“哦哦,我明白了,你想留念。”
不給她回應地機會,又故作貼心地補充:“你留念和我留念,是一樣的,老婆。”
季伏雙:“……”
填飽肚子,喻一栩自告奮勇地收拾殘餘。季伏雙這才感覺酸乏,扶牆朝浴室走去。
“雙雙,你要洗澡嗎?”
季伏雙不置可否,警惕地盯著他。
他趕忙解釋:“我幫你清理過了。”
他沒敢說,幫忙的過程中,他險些走火。
看他麵露不自然,她知道一準沒好事,乾脆佯裝沒察覺。
“我回趟家,很快回來。”
“回來乾什麼。”
她用的是陳述句,他假裝沒聽懂她不歡迎他,自顧自地解釋:“我回去拿些換洗衣服,你有衣服換,我沒有。”
他隻穿一件皺皺巴巴的T恤,和她乾淨的睡衣沒得比。
季伏雙知道,他這是在變向地提醒她,兩人現在的關係。
她紅了臉,偏頭不去看他,卻也知道他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定格在她身上。
好像她不回話,他就要盯到天荒地老似的。
“愛去不去。”她悶悶開口。
“我很快回來,給我開門。”
季伏雙不想理他,他好脾氣地笑笑,獨自離開。
臥室門很輕地被關上,防盜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季伏雙忽然想起,那把壓在走廊花架下的鑰匙。
顧不得遲疑,她連忙換身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追出去。
她是在喻一栩家樓下追上他的。
聽到她的聲音,看她氣喘籲籲地跑來,他張開雙臂迎接她。
“怎麼跟來了?”
“我不是說很快回去。”
“等不及了?”
在他沒正行的調侃中,她收回環住他腰際的手:“臭美。”
她先一步走進電梯,以最快的速度按下關閉鍵。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消失在電梯門縫,她悄悄鬆了口氣。
喻一栩享受著她的幼稚舉動,邊哼歌邊等電梯。
光頭男摟著一個年輕女孩,正巧回來,看清同等電梯的人,遲疑著開口:“你……”
喻一栩和顏悅色地掃他一眼:“你好。”
“小喻先生,”光頭男慌得鬆開不老實的手,一本正經地介紹,“這位是我的同事,聚餐喝多了,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隻能……”
喻一栩微笑點頭。
光頭男頭皮發麻,低聲下氣地央求:“你……請彆讓我太太知道。”
電梯門開,喻一栩大步走出,上揚的曲調在電梯門關閉前戛然而止。
“你乾什麼?”
喻一栩奔跑向前,一拳砸在鉗製季伏雙的人的肩上。
“他有沒有傷害你?”喻一栩急匆匆地問,細細替她檢查。
季伏雙搖頭,悄悄拽他的手,本是想讓他冷靜,不想對方也同樣砸來一拳,她隻能扯他閃避。
那一拳砸在走廊花架上,清脆的瓷器碎裂聲中,夾雜這一點金屬撞擊地麵發出的聲響。
“是我傷害她,還是你傷害她?”
喻諾憤怒地衝喻一栩大吼。
他是昨夜來的,借口公務離家,等在喻一栩門外。期間,他無數次敲門,無數次撥打電話,都找不到他的弟弟。
不是沒想過聯係季伏雙,可與她分彆時,她那副模樣,他實在不知該怎麼麵對她。
一夜寂寞,他想清楚很多事情,所以在看到季伏雙從電梯裡出來,他極力克製著情緒,用從前從未有過的低姿態討好她:“雙雙,我不求你現在離開他,隻求你——”
話音在他瞥見她頸側淤痕時戛然而止。
季伏雙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下意識抬手循著他的視線摸去。
於是,衣袖下滑,露出大臂內側同款淤痕。
這一次,不光喻諾看清了,季伏雙也看得清楚。她恍然明白那是什麼,避開他的視線,往花架走去。
喻一栩就要上來了,相比與喻諾的糾纏,不被喻一栩發現,她曾經有過離開的打算更重要。
然而,她還沒碰到花架,胳膊就被拽住。
喻諾狠狠地問:“他對你做了什麼?”
“放手。”季伏雙不想被喻一栩看到,她跟喻諾拉扯。
“我問你,他對你做了什麼?”
向來清瘦的喻諾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然鉗製住季伏雙,於是有了喻一栩從電梯出來看到的那一幕。
“我們怎樣,與你無關。”
喻一栩擋在季伏雙身前,隔開喻諾窺探的眼光。
他說著與季伏雙一模一樣的話,用一模一樣的語調,喻諾悶得發慌,揮拳宣泄。
喻一栩不閃不避,硬挨一下,引得季伏雙驚呼,就要上前。
喻一栩扣住她的手腕,微微搖頭:“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他掀起眼簾,冷冷地看向他發狂的大哥:“我欠你的,與雙雙無關。這一拳算我還你,日後你若再騷擾她,彆怪我不顧念過去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