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雙跟喻一栩失聯了,這是自兩人相識以來,她第一次單方麵聯係不上喻一栩。
她心急如焚地去到每一個他可能去的地方,聯係他每一個可能聯係的人。
他仿佛人間蒸發,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
後來,她不得不回到他家,妄想著也許他累了就會回家。
黑沉沉的天幕漸漸亮起一線暖光,季伏雙靜坐在客廳窗前,眼睜睜看著暖光一點點擴大,將天幕照得透亮。
整整一夜,喻一栩都未歸家。
等人的滋味並不好受,比等人更不好受的是向仇人低頭。
她與喻一栩相識太短,在這短暫的相處時光裡,他的軌跡總是圍繞著她,令她忘記,他也有自己的人生。
她從未意識到,她也該走進他的世界,以至於找人時,她也隻能向自己身邊的朋友求助。
她垂頭將拉黑的陌生號碼從黑名單中放出來,遲疑許久,她發出一條短信——
【喻一栩有哪些朋友,聯係方式發給我。】
手機很快響了一聲,打開短信,她卻忽然怔住。
【雙雙,是我。】
會這樣說話的顯然不可能是喻靖恩。
她慌忙將號碼重新拖入黑名單,以至於沒來得及看到喻諾發來的第二條短信——
【小栩是不是不見了,我知道他在你們學校附近有房子,我去看看。】
昨晚委托任呈打聽的消息,今早也有了回複,任呈打來電話。
“雙雙姐,我問過同學了,昨晚到現在,沒人跟他聯係過。”
“他出什麼事了?”
季伏雙哽住,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緩了會兒,她才又拜托任呈:“你幫忙問問,有沒有人知道他以前的同學或者遊戲好友的聯係方式。”
任呈正應著,忽然聽到一陣門鈴聲,接著,他便聽到手機砸落,再沒了聲響。
季伏雙在門鈴響起的第一刻從椅子上彈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門邊。然而,手已扶上門把手,卻因為心跳過快,不得不停下來緩緩。
她沒來得及想好怎麼跟喻一栩解釋昨晚的事,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跟喻諾過去的關係。
門鈴聲像催命符一樣,片刻不停地催促著屋裡的人。
季伏雙不敢再等,若他等得不耐,再度離開,她不知該怎麼應對。
房門打開,她做出擁抱他的姿態。可當她看清來人的麵目,伸出的胳膊驟然定格。
定格的同樣有來人。
他的目光下瞥,落在合腳的女士拖鞋上。良久,喻諾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遲疑地說:“你……住這裡?”
眼前的季伏雙跟他過去認識的那個女孩不同,她熱情主動,對他弟弟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熟稔自然。不像過去同他在一起,連牽手都覺得彆扭。
突如其來的難堪令他進退維穀,他的問題無疑是一把利刃,直刺自己的胸膛。
季伏雙隻是停頓一瞬,便坦然承認。
“你……”喻諾張張口,到底還是問出來,“喻靖恩說你們在一起了,是真的?”
季伏雙點頭。
喻諾苦笑:“什麼時候的事?”
季伏雙:“有段時間了。”
苦澀一點點擴大,喻諾像溺水的人,迫切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
季伏雙的否定很乾脆,怕他不信,她給出更確切的答複:“我不知道你是他哥哥,如果知道,昨天不會去你們家。”
“如果知道,你還是會跟他在一起?”喻諾拚命抓住一絲機會,急切追問。
季伏雙無法回答,因為這個假設不成立。
如果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們兩兄弟的關係,她不可能認識喻一栩。即便他在沙漠被排擠,狀況連連,她隻會站在完全客觀的角度儘責。旅途結束,他們亦重歸陌生人的行列。
忽然間,她心頭掠過一絲卑劣的竊喜,幸好當初不知。
這點竊喜還沒來得及擴大,她就被喻諾麵上的悲傷感染。
初識不知情滋味,後見來者為情苦。
她是前者,亦是後者。
當年她種下的因,結成喻諾今日的苦果。
而這枚苦果又成了她的因,造成她今日失去喻一栩的苦果。
“喻諾。”
過去種種,今日總該了結。若需要承擔責任,她願意做承擔責任的人。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那一切跟喻一栩無關,請不要責怪他,他並不知道我們過去的關係。”
“他不知道嗎?”喻諾覺得自己應該笑,至少不該因各方麵一直不如自己的弟弟落了下乘,他用力上揚唇角,揭穿喻一栩的謊言,“當年我跟他介紹過你,給他看過你的照片。”
季伏雙怔住。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那麼,他為什麼要義無反顧地靠近她?
為什麼要堅定地跟她在一起?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掠過心頭。
她感覺得到他們兄弟不睦,那麼她的存在,到底是心之所向,還是一柄攻擊兄弟的武器?
她忽然沒底氣。
“雙雙。”
喻諾試著向季伏雙走近,季伏雙隨著他的腳步退進屋裡。
“離開他好嗎?”
“離開喻一栩,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不介意你的過去。”
“或者……”
“你若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可以永遠從你麵前消失。”
“求求你離開他。”
-
W大某男生宿舍。
冉明修已經上完一節課,跟室友勾肩搭背回到寢室。進門就看見自己床上還躺著那個人,頓時大驚失色。
“你怎麼還不走?”
此刻,躺在他床上悶頭睡覺的正是季伏雙等了一夜的喻一栩,他睡得四仰八叉,手和腳都懸空搭在床外。
冉明修嫌棄地拍他一巴掌,愣是沒把人拍動寸許。
“你醒了就給我下來,爸爸給你買了早飯。”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甚至連嘴都不回,冉明修按捺不住,快速爬上床,往喻一栩鼻下探了探,忍不住嘟囔。
“給你三秒鐘,你要是不吭聲,以後我就是你爸爸了。”
換做往常,冉明修若是敢在喻一栩麵前隨地大小爹,一定會被暴揍。今日突然討到這麼多便宜,冉明修很不適應。
他撓撓頭,湊近發小,扒拉他的眼皮,自言自語道:“不是吧,到底是受什麼打擊了,前陣子不說不喝酒,怎麼昨晚酩酊大醉,宿醉傻了不成?”
冉明修的手剛碰到喻一栩的眼皮,喻一栩就猛然睜眼。
冷不丁被冰冰涼涼地視線鎖定,冉明修向後趔趄,險些跌下床。
“不是啊大兒子,我說你到底怎麼回事,醒來不吭聲,一吭聲就嚇我,你到底受什麼打擊了?”
喻一栩沒搭理他,伸手胡亂在床上摩挲。
“你找手機?”冉明修笑嘻嘻的跟他分享喜訊,“昨晚你在我們學校湖邊喝酒,手機丟湖裡了。”
喻一栩:“……”
本以為喻一栩吃完早飯就會離開,誰知他又翻身上床,冉明修急了。
“不是,你有家不回,有宿舍也不去,擠我這裡算怎麼回事?”
“昨晚兄弟差點被你擠下床,你知不知道?”
“你再不走,我喊你女朋友來接人了!”
-
喻一栩家。
季伏雙不知該怎麼回答喻諾,好像也無從回答。
要不要跟喻一栩在一起的主動權好像已不在她手裡。
“對不起,我——”
話音被喻諾打斷,他澀聲問:“你就那麼喜歡喻一栩嗎?”
季伏雙點頭:“是。”
喻諾張張口,半晌,終於問出那個令他感到難堪的問題:“他哪裡比我好?”
季伏雙搖頭。
她從未將喻一栩跟喻諾比較過,即使昨晚得知他們的關係,她亦沒有比較。
他們倆對她而言都是獨立的個體,是在不同時間段出現在她生命裡的人,無從比較,更沒有比較的意義。
過去的一切她不後悔,她隻是覺得該為自己過去的荒唐道歉。如今,她也隻想顧好眼下,旁的事情於她而言都無關緊要。
“對不起。”
鄭重的道歉落在喻諾眼裡,莫名變了滋味,雖然隻有短短三字,他卻拚出難以承受的滋味——她是在告訴他,他哪裡都比不過喻一栩嗎?
熾熱的心忽的冷了。
他無法再麵對季伏雙,更無法麵對她跟喻一栩的關係,逃也似的離開。
家裡重歸寧靜,季伏雙呆呆立在原處,近在咫尺的門將她隔離,她好像又陷入多年之前,聽聞顧承川埋骨雪山的那日。
唯一不同的是,喻一栩還在,隻是不再需要她,不再回應她。
火紅的日頭自東向西,不動聲色地拉開夜幕。
季伏雙收拾好借住這些天帶來的用品,最後看了一眼曾經充滿歡笑的“家”,替喻一栩鎖好房門。
再度接到任呈的電話,季伏雙已經回到自己家。
“雙雙姐,我同學都不清楚喻一栩的交際圈,他平時很少跟大家活動,也就我們寢室幾人來往比較多。”
“我知道了,謝謝。”
“到底出什麼事了,我怎麼聽著你聲音不對?”任呈擔憂地問,“你現在在哪裡,要不要我姐陪你?”
季伏雙:“沒事,我挺好的。如果你見到喻一栩,跟他說,他家的門已鎖好,鑰匙壓在走廊花架下。”
掛斷電話,任呈越品越覺得不對勁,剛給任月言打通電話,就被室友們打斷——“呈呈彆墨跡了,約了W大的人打3V3,去遲了他們該嘲笑我們怯場了。”
跟任月言匆匆說了幾句,任呈就跟著室友們去往W大。
約球地點是在W大室外籃球場,在W大操場旁,操場是必經之路。
任呈被室友勾著肩膀,聽對方布置戰術。忽的,他的視線被看台上一道身影吸引,不顧室友們詫異,連忙掏出手機打給季伏雙。
“喻一栩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