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雙從沒想過,未來會因為喻一栩的一句話連續失眠多日。
他說,他找到她的現在。
她的現在是什麼樣,連她自己都尚不確定。
現實和過去交織,新人和舊人重疊,她好像迷失在現在和過去的交叉口。
可她始終記得那雙眼睛,初時她看到的是顧承川的輪廓,如今,她被那雙眼中的情緒淹沒,從眼中看到另一個人。
他們不一樣,即使擁有極其相似的眼眸,她如今也能分清兩人。
既然分清,她怎能繼續自欺欺人。念著顧承川,卻貪戀喻一栩的好,她是世上最貪心的人。
她該怎麼做?
混沌中,微信提示音將她的思緒打斷,她方知天光大亮。
【喻一栩:雙雙,今天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回微信已是一小時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在今日了結。她回他消息,約他半小時後見麵,他說隨時都可以。
她匆忙跑去陽台,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如青鬆翠柏,挺拔地站在綠化帶旁。
十一月的陽光已經過了叛逆期,長成暖融融的溫和姿態,灑落在喻一栩身上,恰到好處的給他鍍了層高光。
她靜靜地看著他,一夜的焦灼好像都被眼前的寧靜撫平。她深吸口氣,正想隔空跟他打招呼,卻看到兩個女生向他走近。
隔著兩層樓房的距離,她聽不清下方的對話,卻清楚地看到,在那兩個女生走後,又有人向他靠近。
“怎麼染回黑發?”季伏雙下來得很快,有些喘。
喻一栩似沒料到她來得這麼快,更沒料到她第一句會問他的頭發。怔愣幾秒,他難得訥訥:“我覺得也許你喜歡。”
“……”原想質問他為什麼打扮成這樣招人的模樣,他竟坦誠想招惹她,她不自在地偏頭。
那樣赤|裸|裸的勾引,她多聽一句,都覺得罪孽。
刻意忽略他求誇獎的眼神,她一本正經地問:“去哪裡?”
“暫時保密。”
他徑直去牽她的手,她下意識地蜷縮下,他也跟著僵硬。
但他倆都沒有收回手。
兩隻手明明碰在一起,卻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咫尺之間,天涯之遠。
突如其來的疏離讓季伏雙無所適從,心裡那一點不確定,被此刻的茫然擠壓得所剩無幾。
她忽然想起顧承川離開那天。
她握住喻一栩的手,緊緊地將他扣留在自己身旁,仰頭燦爛地笑:“走吧。”
“雙雙,你……”他晃了神,一寸寸沉溺在她的笑眼裡。
“怎麼了?”她今天好像看不懂他,他的疏離,他的眷戀,像極了跟她做最後的告彆。
他搖頭,回握她,好像高興,又似惶恐,半開玩笑地說:“你今天這麼主動,我怕是斷頭飯。”
直到抵達目的地,季伏雙也沒參透他的腦回路,隻因斷頭飯不是好詞,所以她沒追問。
喻一栩帶她來的是一間開在城郊的寵物學校。
“怎麼來這?”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熟悉的狗叫。回頭間,她率先看到陳光勉,接著看到他腳邊雄赳赳氣昂昂的短腿話癆。
“快去跟你乾爹問好。”陳光勉對球球打了個手勢。
球球一溜煙跑到喻一栩麵前,熱情地甩尾巴。
“你乾兒子今天過生日,我給它辦生日會。”
喻一栩的解釋令季伏雙發懵,她還沒咂摸過味來,訓犬師已經招呼球球的小狗友們在草坪集合。
球球則是由喻一栩親自抱著,像足了富有且高雅的貴公子。
季伏雙落後兩步,問陳光勉:“你家狗子今天怎麼話這麼少?”
“糾正一下,”陳光勉清了清嗓子,“球球不隻是我家的狗,現在它也是小喻的乾兒子,等於也是你家的狗。”
季伏雙:“……”
小狗的生日會無非是吃喝玩樂,全程有訓犬師照看,用不著主人社交。
季伏雙把喻一栩叫到狗少的地方,問他:“老陳說你對球球心懷歉意。”
喻一栩乖巧點頭:“那天是我不好,如果早點找到它——”
“它在老陳朋友家,很安全。”她打斷他,“早一點遲一點,區彆不大。”
借口被揭穿,他定定地看她幾眼,忽地垂下眼簾,有些可憐地勾她的小拇指:“對不起,我好像還沒有正式跟你道歉。”
“什麼?”他今天實在反常,她拿不準該作何反應。
“那天弄丟球球是我的責任,之後沒有及時找它,也是我考慮不周。那家咖啡店,我第一次路過就應該進去看看,是我疏忽大意。”
他像個初次犯錯,被老師責怪的小學生,不管是不是他的責任,都儘數承擔。
他的食指很僵,勾得她小拇指發酸。
因為在意,所以緊張。
因為在意,所以想要承擔更多。
因為在意,即使她已翻篇,他卻還耿耿於懷,籌備道歉。
她的心也跟著一起發酸,這樣的他,令她心軟。
他那麼好,好得她舍不得放手,好得她想據為己有。
“雙雙,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不管是你還是球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
季伏雙被他賭咒發誓的動作逗笑,沒好氣地說:“我不喜歡過生日會。”
“我知道。”
“我不會給你辦生日會,我也不會辦生日會。”
“喻一栩,你有心事?”
他說話時唇角明明揚著,眼角卻是耷拉下,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我——”
時間倒退到兩天前,喻一栩找冉明修喝悶酒,醉酒狀態下被發小套出男友試用期即將到期。
第二天,他被發小狠狠嘲笑,幸災樂禍他也有被人拿捏的這天。但嘲笑歸嘲笑,兄弟還是幫他出主意。雖然他一個都不打算采納。
他早知會有這樣一天,也清楚自己可能麵臨什麼樣的結局。她跟喻諾分手的畫麵曆曆在目,他怕她也對自己說出同樣的話。
可是,怕不是躲避的理由。
大不了……她甩了他,他再重頭追!
他深深吸氣,用儘全部勇氣:“雙雙,今天是試用期最後一天,你……想好了嗎?”
短暫的錯愕,她終於想起為期一月的戀愛試用期。
原來人在快樂時,時間流逝得那麼不經意。
張張口,她正想說話,他卻倏地閉上眼睛,搶先開口:“如果你覺得我不合格,不用告訴我,你直接走。我想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療傷,但我不會放棄你,請你暫時不要喜歡彆人。”
他沒得到回答,隻聽到沙沙聲,是鞋底摩擦草地聲音。
她大概走了。
他早該想到,自己做得那麼不好,她怎麼會留下。
正兀自懊惱,他忽然感覺到下巴一痛,被咬了一口。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到天籟之音——
“低頭。”
季伏雙看著他僵硬地垂下腦袋,不由覺得好笑,竟升起逗弄之心。
“我要走了,給你一個最後的吻彆。”
她的唇印在他唇上,細微的顫栗從對麵傳遞過來,她像是好心地安撫,又像是壞心思地戲弄,一點點覆過顫栗之處。
細細密密的,把那些顫栗吞噬,又假裝不經意,用牙尖、用舌尖,輕輕地觸碰那些顫栗。
然後,撩起了更強的顫意。
她惹的禍,得她親自擺平。
她抬臂勾住他的後頸,讓他離得更近,她的吻漸漸偏離航線,落在他的側臉,落在他的鼻梁,唯獨錯過那雙緊閉的鳳眼。
她想,至少今天,她應當清楚他是誰。
她想吻的那個人,在眼前。
他微微張口,難耐地喘息,在吻又落回到唇間的刹那,倏地閉緊雙唇,根本不給她絲毫進犯的機會。
她拉開些距離,觀察他。
明明那樣難受了,還在忍耐什麼?
“雙雙……”
“不要。”
聲音從唇縫中溢出,像一把熱氣形成的刷子,很輕地掃過她的唇鋒。
有點癢。
卻也……無端勾起心中更多渴望。
“不要什麼?”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唇上,不動聲色地靠近。
“既然結束了。”
“這樣不好——”
“好”字的後半段被她吞沒,她偷襲得逞,舌尖觸碰到鄰城的守將。
他很燙,灼得她下意識躲閃。
他也很柔軟,那樣的觸感,令她貪戀。
可他卻鐵了心,不讓她得逞。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他再度緊閉城門。
她氣笑了,竟不知他有這樣的癖好,在喜歡的人麵前,裝坐懷不亂的君子。
不甘心就自己一人著火,她發狠地進攻。尖牙是先鋒,抵著軟肉,抵出淺淺的坑洞,再派遣舌將軍懷柔,安撫那些受創之處。如果還是不行,再細細地用唇瓣摩挲。
人的體力有限,耐力更加有限,用心研磨,總能找到可乘之機。如若找不到,那便再來一遍攻勢。
她常年戶外運動,體力總比常人要好。她有的是耐心,今日她總得攻下城池。
幾番攻擊,他果然如她所料,敗下陣來。可他戰敗,不是投降,而是將她推開。
季伏雙從沒見過這樣的榆木腦袋,氣得跺腳。
“你說結束就結束,你當我是什麼?”
他愕然睜眼,眼底滿是難以置信。
“喻一栩。”
“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