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一栩定了家本地私房菜,據說是原江老味道。他們坐在餐廳頂樓的露台,聽風看景。遠山白雲,鳥鳴牧鈴,愜意無比。
季伏雙很快察覺不對,質問他:“不是來度假嗎,你一直盯著我乾嘛?”
風吹起裙子上的緞帶,恰好落到他手邊,被他勾住,纏在指尖把玩。
“我是在度假,”他說得很慢,“可是,這裡的風景,哪有你好看。”
也不知這人是吃什麼長大的,總是這樣,隨口就能說出讓人羞恥的話。
“這是在外麵。”她板著臉提醒。
她並不知道,泛紅的耳垂已將她出賣,她的嚴肅,她的警告,落在他眼裡,都成了色厲內荏外強中乾。
他嘴上並不拆穿,卻故意扯緞帶逗她。她腰間一緊,柔軟的衣料完美地貼合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勾勒出曼妙曲線。
強烈視覺衝擊令他忘記說話,也忘記鬆手。直到她用力扯緞帶,他才慌張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惱他,不想理會,他自顧自地解釋一通,便安靜呆著,真如她所期望地那般,老老實實看風景。
可驟然清淨,她竟覺得不適應,於是想到,也許是她心有雜念,才會誤會。
她偏頭,看他鳳眼低垂,是受氣的模樣。心上有根弦被撥動,她到底還是心軟:“喻一栩,我沒有凶你。”
“嗯,”他乖乖點頭,不爭不辯,低眉順眼,“是我唐突了。”
少了他的逗趣,午飯吃得有些沉悶,她不是一個擅長搞氛圍的人,隻能默默承受著這份靜默。
飯後兩人散步,待清淨些,她主動叫住他:“喻一栩,我們談談。”
他眸色一沉:“一定要現在嗎?”
她點頭 :“一定。”
樹林很深,多走幾步,徹底便與身後的人間煙火隔離。她停下腳步,問他:“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麼嗎?”
他嘴上說不知道,微顫的睫毛卻出賣他。
她不是一個喜歡欺負人的人,可他的反應實在可愛,她壞心的想逗他。
故意輕輕咳嗽,故意一本正經,她站在他對麵,命令他:“看著我。”
他倔強地耷拉著眼簾:“不看,我怕冒犯。”
她覺得好笑,可憋笑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她隻能加快語速,以免露出破綻:“你記仇呢?”
“沒有,”他搖頭,“我隻是害怕。”
她驚訝:“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怕你會提前結束一月之約。”
說這話時,他完全沒了初見的張揚自信,那時他篤定她會為他沉淪,可真在一起,他反倒比她還不堅定。
她有些想笑,又覺得心疼,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正色道:“我說過,跟我在一起,有什麼想法都直接說出來,不要藏著掖著,不要讓我猜。”
“我記得。”
她的手掌很小,手指細長,抓他時,並不能像他抓她那樣抓滿。可她的手很軟,一抓住,就不想再鬆開。
他定定地看著交疊的手,想把她包裹,想要獨享她的柔軟,想做很多可能讓她反感的事情。
但他隻是老實地任她拉著,並不主動觸碰她:“我沒有隱瞞。”
“可你不高興。”她力氣很大,他不受控地被她拽到麵前,她用食指輕輕點了點他的眼尾,揭穿他:“你這裡,都寫著委屈。”
“我沒有……”他剛開始反駁,她的手就覆在他的眼瞼上,遮住所有光亮。
“你不要這樣看我,你眼裡委屈,我心裡也不好受。”
她的目光一點點向下挪,一點點仔細看他的五官他的輪廓。
遮住那雙眼睛,他依舊好看,少了那人延伸來的一絲憂鬱,更顯得朝氣蓬勃。
如果不是這雙眼睛,他也該是她喜歡的長相。隻是這樣一雙眼睛,承載了她太多的過去,縱是看多了,她還是會恍惚,如和舊人隔眼相望。
異樣在她心底蕩開,她說不清,自己不願的是他委屈,還是不願那雙眼裡盛著委屈,她忽然很想給自己一個答案。
她踮腳,靠近他。感到他呼吸急促,她的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這裡很靜,除了鳥鳴,隻剩兩人囂張的心跳聲。
她終於靠近,蜻蜓點水地碰了下他的唇。
掌心下,濃密的睫毛快速地顫動,很癢,但她沒鬆手。
她很滿意他的反應,於是第二次靠近,第三次靠近……直到踮腳累了,乾脆用空的那隻手揪住他的衣領,像第一次那樣,令他俯首稱臣。
第一次隻是淺嘗輒止,她並沒有嘗出莓果糖的滋味,這次她乾脆換個方式,像真正的吃糖那樣,輕輕地咬。
上緣,下緣,糖果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她細細啃咬。
她像個頑童,初識糖果滋味,就不加節製。可到底早起疲憊,她隻啃咬一會兒,就覺得累。
重新獲得自由,喻一栩沒覺得解脫,反倒寂寞,他悄悄地咳嗽,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可他到底還是被她發現端倪,被她按住喉結。
拇指輕輕地磨蹭那裡,她終於撤開遮眼的手,懶懶地說:“我們回去吧,有點困。”
“雙雙……”
喉結在她手下滑動,帶著些微的顫意,是全新的觸感全新的體驗,她的注意力被吸引。
“彆……”
“彆碰那裡。”
他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在顫抖,發聲變得艱難,嗓音從沙啞變成另一種難以言說的調。
“你怎麼了?”察覺聲音不對,她仰頭看他,見他躲開她的眼光,福至心靈,又碰了下他的喉結。
“彆——”
他的聲音顫得不像話,她卻笑開花,將早上他調侃她的話原封不動換給他:“你好敏感哦。”
他歎氣,丟盔棄甲:“知道就不要再亂來,我自製力不好。”
“不好到什麼程度?”她笑他,又想伸手去碰,卻被他先一步扣住。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沉,定定地凝著她:“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回答了你想怎樣都可以。”
“你會這麼好說話?”她不信,但並不介意試一試,“說你的問題。”
“你會不會提前結束一月之約?”
意識到他是一個執著的人,她爽快道:“不會,我向來說話算話。”
他的眸色一點點變深,語調也變得難以捉摸:“剛才……那樣,你生氣嗎?”
她偏頭,率先看到他喉結處泛起薄薄的紅,喉結就在她的注視下,輕輕地滑動。
她隻談過一段短暫的愛戀,那時排斥肢體接觸,所以並不理解他這樣的表現意味著什麼,隻是出於常年野外活動對危險的敏銳直覺,她想後退。
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他有些急,不免催促:“雙雙,你還沒有回答,你生不生氣?”
“我……”她遲疑。
“可你都那樣對我了,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她驚訝,莓果糖也有自主權,是她的疏忽:“你生氣了?”
“嗯。”
“那我給你道歉,”她從來都能屈能伸,“對不起。”
“不行,”他很倔,“我很小氣。”
她本能後退:“你想怎樣?”
“還回來。”
他動作很快,長臂橫在她身側,和樹乾形成包圍圈,令她無處可逃。
“雙雙。”
他一點點靠近,濃烈的柑橘調混在樹林的清新中,相得益彰。
季伏雙很慌,與剛才主動靠近他不同,這回失序的心跳源自於她。更讓她難以啟齒的是,她好像並不排斥這樣的靠近。
他輕輕碰了碰她的眼睫,懲罰似的,用濕潤的氣息將她儘數覆蓋。
那個吻明明很輕,可她莫名感覺氣虛。她靜靜地等待儀式結束,他卻好像好像打定主意要磨她,半晌還不曾離開。
“喻一栩。”她終於忍不住叫他,一開口,嗓音軟的不像話。
“嗯?”
莓果糖擦過她的眼瞼,濕潤的氣息終於和她拉開些距離,他垂眸:“怎麼了?”
“你……”
聲音剛出口,就被吞沒。
他沒有給她抗議的機會。
她好像又回到那天,她被一顆莓果糖反客為主。今天他更霸道,根本不給她逃脫的機會,像她啃咬他那樣,細細地研磨她。
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體內仿佛燃起一把火。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換做她,她也不想經受這份折磨。
“喻一栩,你不要這樣。”趁換氣,她得以抗議。
“哪樣?”
莓果糖靠近,摩擦著她的唇珠,將灼人的熱氣就灑在她唇上。
受不了折磨,她氣鼓鼓地推他:“還給你了,你現在得放開我。”
“不夠——”
“得加利息。”
他將她的抗議吞沒,趁她最虛弱時,撬開她的城門,攻城略地,一點點入侵她的領地。
她變得被動,變得無力,變得不知所措,連意識也在那一次次窮追不舍的攻擊下變得遲鈍。
“咦,那不是喻一栩?”
“是嗎?我沒戴隱形,看不太清。”
“他在乾什麼?”
“不知道,要跟你室友打招呼嗎?”
“我跟他不熟,等等,他旁邊那個人怎麼有點眼熟?”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季伏雙大腦驟然一片空白,她認出最後那句話的音色。
那是任月言的聲音。
她下意識想推開喻一栩,可他抱得那樣緊,她又脫力,根本無法掙脫。
“彆怕。”
他的氣息還停留在她唇側,下一秒大掌就覆上她的後腦,將她按在他的胸口。
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她的心也跟著跳得更快。
原來,剛才不止她心跳失序,他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