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影(1 / 1)

窒息、冰冷、乾嘔……楊九州麵龐腫脹著,雙腳在地麵蹬出一道道劃痕。

她叫不出聲音,也掰不開扼著自己脖子的那雙手。

手指艱難地攥緊胸口的避水珠,突襲到左青眼前,明亮的白光刺入他瞳孔,晃得左青雙手微鬆。

楊九州忙趁機結出蓮花印,全力嘶吼一聲:“誅邪,破!”

避水珠噴湧出水流,衝開了她身上麵色鐵青的人。

她趁機慌忙爬起,跌跌撞撞向外逃竄,不忘並指喚劍:“扶桑!救我!”

纏著龍須的扶桑劍隨即爆出紅光,劍身蕩出悠長清音,飛掠回她麵前與追來的左青對峙。

左青冷眼盯著扶桑劍,並指誦訣。

楊九州手臂後仰,試圖奪回扶桑劍的控製權,兩人的靈力全都纏上扶桑劍柄,劍身不斷搖晃顫抖,在兩人中間的虛空中來回拉扯。

終是“當”一聲,扶桑劍不堪重負,帶著火光墜落,深深插入劍下岩石中,碎石飛濺、劍身直晃。

楊九州感覺到身後吹來一股冷氣,轉身舉珠,青色巨龍已然回首,龍吟清遠,正深深盯著她,龍首探下。

避水珠光照亮它身上幾片青色鱗片,流光溢彩中,她看見左青飛身抓起扶桑劍。

劍身被拔出岩石,又是碎石飛濺,地麵開裂,一道裂縫蜿蜒向前,左青踩著凸起的石塊,攜著千斤重鈞向她砍來。

楊九州兩步飛躍,一個翻身,踩上衝向自己的巨龍長軀。巨龍騰起,她牢牢抓住它的龍鱗,入手如溫潤玉質。

左青執劍劈來,身後騰起數十條劍光銀龍纏卷。

楊九州心叫不妙,這家夥見麵第一招就是“六龍禦天”的絕招,完全把她當怪殺。

青色巨龍探爪,劍光銀龍至它麵前便啞了聲息,消失無蹤,龍爪直接抓住了左青手中的扶桑劍,將人吊上半空。

巨龍卻未看他,隻是轉首盯著楊九州:“你為何在此?”

楊九州扶著龍鱗站起身:“我來救人,青龍神君。”

能讓扶桑劍如此親昵的青色巨龍,想來便是鹽水神女口中的青龍神君。

而左青對著她一路追殺,大概率是將她當成了敵人的幻象。

若此地的幻象是她,青龍有可能不是敵人。

她看見青龍金色雙眸眨動了一下,如金銅琥珀般流轉著水澤光芒,龍首伏在她身前。楊九州伸手撫上了它的臉。

青龍忽然一聲長嘯,騰飛起來,楊九州一個不穩,摔倒在龍身上,抓緊青碧色龍鱗才不至於摔落。

青龍當空,一聲叮當脆響,它龍尾繃直,龍身上下起伏甩動。

龍尾被一根兩人粗的鎖鏈穿過,鎖鏈尾端沉沒在潭水裡,牢牢將它困死在這處山洞中。

楊九州抱騎在龍身上,不免低呼:“天,神君怎麼被困在這裡?”

這一句似乎激怒了它,青龍丟下左青,翻騰著身子往石壁上撞,鎖鏈隨之瘋狂地甩上石壁,留下了一道道交錯的劃痕。

楊九州抓不住發瘋的青龍,被甩下來,落地滾了幾圈,左青已然翻起身,高舉扶桑劍劈砍而至。

楊九州直接抓起避水珠,避水珠噴出銀白水流籠罩住她,擋住扶桑劍的高溫火勢。

楊九州大叫了一聲:“扶桑!”

劈來的扶桑劍停在她麵前,左青下頜繃緊,青筋畢現,神劍卻無法再向前半分。

楊九州罵道:“你個爛了心肝的混蛋,扶桑劍破幻,你倒是睜開你那瞎了的眼看看我是誰,我是恁爹龍傲九州!”

左青執劍的手顫了一下,纖長的睫毛垂下,他卸了力,啞著聲音問:“你?不是幻象?”

他這一卸力,立刻被楊九州從貼近的身上踹了下去。

她翻起身指責道:“我大老遠帶著神劍來救你,你們兩個二五仔!”

左青低頭,鬆開神劍:“抱歉,我以為你是......”

數道藤蔓突然卷來,楊九州下意識挺身擋在他身前,藤蔓觸及她身上的光罩燃成一道道白煙。

被青龍狂甩的鎖鏈激蕩著潭水翻湧,一道人影從中爬出。無數藤蔓從人影身後張牙舞爪地翻卷襲來。

人影抬起頭來,楊九州看到和自己一樣的臉。

“好家夥,你遇到的幻象居然真的是我!”楊九州叫道,“每次都說我不開靈氣罩,你自己怎麼不開?一副傻樣!”

左青撐在地上喘息:“技能在冷卻。”

“你不是技能都升滿級了,不用冷卻讀條?”楊九州順手抓起他身旁的扶桑劍。

“失策了……這個技能沒升。”

“五分鐘都不夠你乾掉她的,簡直廢物!你瞧好了吧。”楊九州站起身,挽了個劍花,直麵層層疊疊的藤蔓。

藤蔓後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已然成了一個黑黢黢的石洞,和之前的“程禹”如出一轍。

她橫劍劈砍,一劍、兩劍、三劍,劈開藤蔓後,強化普攻攜著泰山壓頂的氣勢,砍破了那石頭人。

靈氣罩觸及那“東西”,瞬間就哀嚎成一縷白煙。

石洞震顫著塌落,楊九州躲避墜落的石塊,回身拉上左青就禦劍飛出了幻境,隻留青龍還在不斷發瘋地撞擊著石壁。

越過紫色光幕,一陣清脆的破碎聲響告知楊九州幻境在破裂。

她扶著左青站在漫天繁星下回頭,隻見青龍最終隨著幻境一同消失無蹤了。

她歎息一聲:“為什麼它會出現在幻境裡。”

耳畔江水滔滔,左青單臂搭在她肩上,垂著頭:“其他人呢?”

“都被衝散了,沉浸在山魈迷陣形成的幻境裡。”楊九州揉了揉脖子,被他掐過的地方還隱隱泛痛,“混蛋玩意兒,你連我也殺,差點就交代在裡麵了。我是不敢再去幻境裡救人了,怎麼辦吧。”

左青抬指,試圖搭上她頸間紅痕,又收回手,搭上她手中的劍柄:“抱歉,可以治愈的。”

楊九州鬆開神劍,閉眼任他舉劍從身前揮過。左青念完口訣,她隻覺一陣暖流撫平了皺縮的脖頸皮膚,奇異的舒適流進四肢百骸。

再睜眼,左青已收起劍,低頭看著腳下湍急的江麵。

江水浮白,撞上兩側絕壁形成一個個漩渦,星光點綴浮沫,閃爍明滅。

左青開口:“這裡的陣法不算複雜,打破陣眼後,那些巫族人應該能醒來,屆時方便尋人。”

“陣眼在哪裡?”

“山為陽,水為陰。”左青回首,“此陣抱陰負陽,將陰氣彙聚於陣心。”

“在江水裡?”楊九州也探頭看著腳下江麵。

“不,物極必反,陰者陽之守。”左青揚頭示意,“在這林子中心才對。”

“怎麼破?”楊九州想不到該怎麼破陣,點開掃描程序,眼前係統光圈緩慢旋轉,她四下搜尋陣眼。

左青已然再度拔出腰側扶桑劍,抬臂將她護在身後:“小心,我來。”

扶桑劍上朱紅符文再度流轉,劍尖燃起烈焰,左青踏步揮劍,揮出一道紅色的咆哮火龍。

火龍外焰金黃,張開巨口飛掠過樹梢,直直衝進一株巨樹的樹根。火焰瞬間淹沒了整株巨樹,淒厲的叫聲混著火焰劈啪聲飄在夜風中。

左青飛身躍上高空,血色劍光削碎那株巨樹,樹乾爆開,地動山搖。

楊九州扶著樹林火海,那裡飄散出星星點點的火光碎屑,巨樹隻剩一樁光禿禿的樹根。

以巨樹為圓心,所有樹木都瞬間枯萎,山頭一片光蕪,她終於看見四散的巫族人都在何處。

他們在震動的山地中扶著頭,茫然地坐起身,左青已收熄火焰,站在光禿禿的樹樁上冷眼看著他們:“休息一下,一會兒該繼續西進了。”

帶著白虎麵具的巫君最先反應過來,來到左青麵前表示感謝。楊九州抱臂遠遠地瞧著他們,腳底滾了個石子,奮力踢進江水裡。

她大步上前:“知不知道,我才是首功啊!”

巫君轉身恭敬地站立,隻發出一聲:“謝——”卻又收了聲,靜靜地盯著她胸前發著微光的避水珠,良久開口,嗓子有些啞,“神女,能看見嗎?”

楊九州低頭抓住避水珠:“你說這個呀?鹽水神女說她藏了一絲神念在這裡,會護送我們一路去往昆侖。”

不知為何,巫君雙手顫抖起來,他彎下腰,如反胃嘔吐般痙攣。

楊九州被這一反應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你彆碰瓷啊!!”

大長老健步如飛地來到他們身邊,垂頭抱胸施禮:“巫君,除了巫淫,人都醒了。”

楊九州好奇地問:“他怎麼了?陣法破了也不行,不會是出事了吧?”

大長老搖頭:“可能他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我們如今怎麼處理?”

楊九州想說,殷商人追得緊,一個醒不來不如直接扔掉他,又看著胸前微光柔和的避水珠,想起鹽水神女的囑托,將巫族護送至昆侖神山。

這是不是意味著一個都不能少?

巫君捧著腹部,抬起頭:“他是舜帝幼子,無論如何,巫族都不該拋棄他,無論艱險,我會入幻境,喚醒他。”

楊九州:“舜帝幼子?不會是堯舜禹的那個舜吧?”

大長老:“正是,舜帝之子巫淫。”

楊九州不知這其間的關聯,她同左青對視一眼:“我們去看看?”

左青原本擰眉深思,這才想通似的開口:“或許是沉淪幻境,他自己不願醒來。”說罷,他抬步而去,“大長老,麻煩引路,帶我去看一下。”

楊九州在左青身後衝他皺了個鬼臉:“裝什麼?每次都要我救你。”

左青背後長眼似的,停下腳步回頭請她:“也麻煩……我是……龍傲九州……同學幫個忙?”

楊九州渾身驟縮,突然聽見彆人一本正經地喚自己的遊戲名居然這麼羞恥尷尬。

她忙兩步跨到左青身旁:“得了得了,叫我九州。”

“九……九……九州?”左青舌頭也打了卷兒。

巫淫安靜地躺在地上,臉上表情半笑半哭,詭異非常,像是死了一般。

巫君捧腹步至他身旁,見著一旁雪白的湍急江水又忽然蜷縮起來。

楊九州見巫君這般不適,也不再寄希望於他一起入陣,連廢話都懶得多說:“算了吧,扶桑劍破幻,這幻境也就我和左青進去就夠了,彆人進來怕是累贅。”

大長老扶著巫君,也不曾阻攔,隻垂頭施了個大禮:“麻煩兩位了。”

兩人對視一眼,楊九州拽著左青的手腕,步進巫淫身旁那道深紫色漩渦光幕裡。

又是一陣眼花,楊九州的眼睛差點被明亮的陽光刺瞎,人忽然失重墜落,又被左青撈上神劍。

這次是非常明亮的場景,但看起來比前兩次都更危險。

因為耳畔濤聲如雷,她禦劍當空,看見腳下大地俱被混黃的洪水淹沒,無一寸落腳之地。

一顆顆人頭被滔天濁浪拍進洪水中,再未浮起。

遠處一座小山崗即將被衝擊上來的洪水淹沒,一群人擠作一團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淒厲哭聲震撼四野,她看見一個婦人懷抱被水泡得蒼白飽脹的死童,哭得眼睛流出血來。

楊九州依稀從那麵目全非的兒童屍體上看出了巫淫的影子。

不是吧?他已經死在這個幻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