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鐘身份證上的出生年份是2000年,今年15歲,還是個未成年。
周黎安現在自顧不暇,以他當前的身份沒有辦法領養應鐘。
何況,他自己都還是被彆人領養的。
正好,周黎安家的家政李阿姨沒有子女,李阿姨人好心地也善良,她很樂意做這件事,周黎安托了些關係,最終應鐘與李慧在程序上成為了一家人。
周黎安還替應鐘開了張銀行卡,把她的一部分首飾換成錢,存進了這張卡裡,卡在應鐘手裡,數額不小,能夠成為她未來的保障。
他在京北壹號租下的彆墅,是小戶型。總共有四層,地麵三層,地下一層。負一層是健身房、休息間、洗衣房;一樓進門左手邊是小型會客廳,往裡走是開放式廚房,餐廳緊挨著廚房,再往裡是客廳,客廳的陽台可以直接通向屋外的花園;二層原本有兩間臥室,次臥被做成了書房,還有衣帽間和乾濕分離的廁所與洗浴間;三樓有一間包含廁所和浴室的臥室,以及衣帽間和開放的休息區。
自應鐘正式住進來,三樓的一整層作為應鐘的獨立生活空間,周黎安也沒有再上去過,她自己在三樓自在,想做什麼都可以。
周黎安在決定和應鐘一起生活當天,抽空去了趟保安室,想要昨天晚上的監控。
他對此很困惑,這裡的安保措施很完善,生麵孔根本進不來,這小姑娘是怎麼進入彆墅區內的,又是為什麼躺在他家門口。
可惜又奇怪的是,那段時間彆墅區和周邊部分街道的監控出現了故障,沒能夠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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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安問應鐘想去上學嗎?
15歲,正該是讀書的年紀。
應鐘想了想,覺得可行,反正她會在這裡待上三四年,能夠有這樣的“人類生活”體驗似乎也很不錯。
但她不想去留學。
周黎安說新一輪的招生已經結束,如果她想去留學的話可以幫她申請。
應鐘拒絕了,原因是她實在聽不懂那群金發碧眼人口中嘰裡呱啦說的是些什麼話。
這樣一來,可以選擇的範圍很小。
周黎安知道顧忱有個妹妹,印象中和應鐘一般大,他與顧忱聚會時專門問起這件事,顧忱說他妹妹剛好高一,就讀於培才高中。
培才高中並不是北城數一數二的頂尖高中,但整體排名靠前。最主要的是培才高中對於學生生源卡得不是非常緊,不是非得要又有錢又優秀的尖子生,隻要有錢或者有走後門的途徑也行。
顧忱說他妹妹顧惟不愛學習,哪哪兒都沒考上,最後也是靠塞錢進的培才,於是周黎安用同樣的方式把應鐘送進了培才。
培才高中每屆十四個班,一班最好,越往後越差。十四班又和前麵十三個班稍微有點不同,這個班就是所謂的“關係班”,班裡的學生要麼是花了大價錢的,要麼是走了後門的。
應鐘能進的也就是這個班。
周家最近對周黎安極度不滿,他一如既往地正常上下班,隻是比起原先被邊緣化了許多,各種各樣的項目不讓上手,好在他自己早有離職的打算,所以這待遇也算是好事,方便日後交接。
外麵多了不少風言風語,少不了彎酸周黎安的,說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這都是罵得好聽的。
還有更多不入耳的,顧忱沒給他說。但周黎安能猜出來,這群人來來回回罵的都是那些聽過無數遍的車軲轆話。
周國梁和王月一家子都沒找過他,倒是爺爺周詠青給他打過一通電話,估計是知道了那晚的事情,周詠青話裡話外也是勸周黎安考慮接受周國梁的提議,娶了周知讓。
說起來,聲聞是在周詠青手裡誕生,一點點創立起來的。
如果將北城的廣告公司分為五個等級,周詠青掌舵期間,聲聞在最鼎盛時達到了二級。隻是周詠青的兩個兒子,周國梁和周謀義根本不會做生意,總想著走捷徑。反觀他這沒血緣關係的孫子,既有天賦又有頭腦,難得的是能夠放下身段。所以周老爺子既希望周黎安能夠繼承聲聞,同時也希望這份家產未來能留給周家血脈。
周黎安用同樣的話拒絕了周詠青,他說這些年為聲聞做的一切早還清了當年周國梁夫婦的收養之恩。
所以,這段時間的周黎安非常閒,照顧應鐘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消遣”。
應鐘暫時沒去學校,成天待在家裡看電視和點外賣。
周黎安不明白她對外賣有怎樣的執念在,她點的很多外賣,連周黎安這個在這裡住了許久的人都不知道。
應鐘點外賣每次都會點好幾樣,吃不完的放進冰箱裡,第二天接著點。他知道,這人不把吃剩的直接倒進垃圾桶而是放進冰箱,多半是為了安撫她那顆因為浪費糧食而愧疚的心。
周黎安看不下去,沒收了她的卡,每個月按時給她發零花錢。
應鐘當然不願意,但她還住在這房子裡。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家裡的電視機從早播到晚,應鐘什麼都看,總是隨機放一個電視頻道,播什麼看什麼。原以為她是喜歡看電視,但看一整天傷眼睛,周黎安帶著應鐘出門逛書店,和電視對她來說的吸引力一樣,也是什麼都看。後來叫陳最帶應鐘出去玩,玩到淩晨她還拖著陳最說不想回去...
挺奇怪的一個小姑娘。像海裡的鯨魚,貪婪地吃著四周一切能下肚的東西。
在開學前幾天,應鐘自己出門去了理發店,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過。中途周黎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問去哪裡了。
她實話實說是在商場的理發店裡,剪頭發。
周黎安在書房,聽見樓下有落鎖的聲響,隨後是“叮叮咚咚”上樓的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掩上的房門被人推開。
一顆橘紅色的腦袋冒了進來。
“好看嗎?”
應鐘興奮地轉著圈展示她的新頭發。
新剪的頭發隻有到胸口那麼長,被染成了橘紅色。
“這是晚霞的顏色”,應鐘不滿意他把自己美麗的發色說得那麼普通:“橘紅色是橘紅色,我這可不是。”
周黎安起身,“你還燙了嗎?”
“對啊,燙了點小卷卷”,應鐘得意於自己的審美水平和樣貌,大言不慚,“也隻有我這樣燙才好看了。”
是很好看,也很適合她。
應鐘的長相偏英氣那一掛,這樣看多了幾分張揚和俏皮。
“學生不可以燙染頭發。”
“什麼?!”應鐘吃驚,“為什麼?”
“就是不行,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周黎安給她解釋。
“學生是什麼樣子?”
“學生就是把頭發紮起來,乾淨利落,不能整這些花裡胡哨的。”
“那我不當學生了,”在理發店坐的那幾個小時,應鐘覺得自己的屁股要把椅子坐穿,好不容易弄好,她可舍不得。
“說什麼胡話,”周黎安輕聲訓斥她:“下周一你就該去學校報到了。”
應鐘沒說話,盯著周黎安看,試圖“威脅”他。
周黎安隨她看,沒什麼反應。
“這幾天就先這樣,周六我陪你去理發店染回來。”
應鐘揚起雙手重重拍了下大腿外側,氣衝衝地走了。
周黎安思來想去,給顧忱發了條消息。
Z:培才的學生可以染頭發嗎?
過了會兒,顧忱甩了條連接過來。
顧忱:我朝我媽要的,開學發的校園準則。
在這準則裡清清楚楚地寫著:不準燙染頭發。
顧忱:顧惟就因為這件事在家裡鬨,我們都沒同意,學校又不是不良少男少女的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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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鐘頂著這頭所謂的“落日晚霞”發保持了幾天,她寄希望周黎安忘記要帶她去理發店的事。
雖然概率渺小。
周六下午應鐘心神不寧地躲在臥室看小說,難得沒去周黎安跟前晃。
“小十,下樓我們去逛商場。”
應鐘開門,朝樓下質疑:“真的嗎?”
“真的。”
二十分鐘後,應鐘坐在商場理發店的座椅上。
...
這就是所謂的“逛商場”?
周黎安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與應鐘哀怨的眼神對視上。
他解釋:“真的帶你逛商場,在你把頭發改回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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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應鐘終於要開啟她的校園生活。
十四班的班主任是她們班的數學老師,是位四十幾歲的中年男性,身材像隻瘦精的猴,不是地中海。又少又塌的劉海被他從左往右,從右往左來回撥。
他姓任,學生都叫他老任。
他手邊放了個透明玻璃茶盅,糊著一層厚厚的茶漬。老任呷了口茶,把無意喝進嘴裡的茶葉末吐進杯子裡。
“叫應鐘是吧?怎麼才來?”
“辦理入學手續耽誤了不少時間。”周黎安向他解釋。
“行。”
照例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趁這間隙,應鐘好奇地打量著這間房間,她剛才在進門時瞥見了名字,“辦公室。”
寬敞的辦公室裡放著十二張深棕色的桌子,桌麵很寬,兩張兩張拚在一起,每張桌麵上都立著一麵黑色或彩色的屏,叫“電腦。”
這東西前兩天周黎安告訴過她,當她還在為自己良好的記憶力沾沾自喜時,周黎安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流程走完了。
應鐘被老任帶進了教室裡。
剛打完下課鈴。
老任搶先一步衝進教室,把他那玻璃茶盅重重往鐵質講台上一擱。
發出“砰”的悶響。
班裡的學生從善如流地將剛邁出的半條腿收回去,等著聽他的指示。
“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應鐘,現在請她做自我介紹,大家歡迎。”
教室裡響起一陣很大很吵,此起彼伏的掌聲。
應鐘等這陣聲音小下去才開口:“大家好,我叫應鐘,鐘表的鐘,希望能和大家成為朋友。”
她現在對於這個世界的經驗,大多數來源於電視和書本,這兩樣東西讓她能夠很快適應這裡的生活,並融入進去。
老任的視線在教室裡轉了一圈,指著後門旁的座位對應鐘說:“你暫時就先坐在那裡,等下次換位置時,再重新換過。”
應鐘點點頭,背著空蕩蕩的橙色書包準備往後門走,聽見周黎安叫她:“應鐘。”
見她應聲回頭,便招手示意她出去。
“行了,其他人該乾嘛乾嘛,”老任說。
“怎麼了?”應鐘與周黎安走到走廊儘頭,最後一間教室旁的小陽台上。
周黎安不放心,又給應鐘強調了遍:“學校有晚自習,八點三十五下課,我在校門口等你。”
晚自習:不能回家,在學校教室裡安靜待著寫作業或者看書學習的課。
人類生活當真是有太多的規矩,什麼晚自習、紅綠燈、吃不完的食物要放進冰箱裡...多到應鐘根本記不住。
“好,”應鐘頓時蔫了,沒精打采地擺擺手:“我走了。”
她還巴望著早點回去看電視。
“回教室去吧,有事情記得給我打電話。”
“哦,”應鐘答應完,轉身就要走。
周黎安提醒她:“跟我說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