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默契地沒有再談論有關過去的事。

簡單吃完早餐後，林曉開車送謝晚回家。

從林曉住的地方開過去，就算不堵車，也至少要四十來分鐘。車子啟動後，周傳雄的《弱水三千》便響了起來，林曉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副駕駛的少女，但緊跟著他便將頭轉過來，同時不動聲色地將歌切掉了。

一路無話。

將謝晚送回家後，林曉又去看望了父親母親。吃過午飯後，沒待太久，林曉便急匆匆地開車趕了回去。

下午四點。

林曉看著眼前牆壁斑駁，古樸滄桑的道觀。

這是三江市有名的道教聖地，名為老君觀，雖然建在山頂，從市區開車過來要近一個小時，但香火絡繹不絕，甚至連門口這一條街也被算命攤子占滿，儼然成了一套特殊的產業。

林曉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走上台階，抬腳跨過了因歲月悠長，朱漆都已經變得暗沉的大門。

進了道觀，首先入目的便是售賣香火的地方。

老君觀不售門票，裡麵也有免費的香火可領，但既然來了，自然多少是會破費一些的。香分粗細兩種，按檔次各又分出三類，最高檔次的一束便要近六百塊，最便宜的一種一束也要一百，但買香的人仍是不少。

不過林曉顯然是個異類，走進來後，對賣香的地方和廣場上的大香爐視而不見，甚至連免費的香也不領，而是徑直跑過去，攔住了一個道士打扮的人。

“道長，那個，我......”

不等林曉說完，那道士便抬頭往大殿的方向一指：“進去那邊，跪在蒲團上，心裡想著你要問的事，問三遍後搖簽。記住，一件事對應一隻簽，不要搖多了。搖到了簽之後，拿著批文，邊上有人會幫你解簽。”

說完，道士便頭也不回地沿著一條小路往道觀更深處走出，那大概是他們日常生活修行的地方。

林曉道了聲謝後，繞過路上的兩個捐款箱，快步走進了大殿。

一進大殿，正對著的便是用柵欄圍起來的三清像，看起來像是木雕的，高度直接穹頂。三清像下方擺著供桌、香爐等物，更外麵則放著一地蒲團，每個蒲團前麵都有一個搖簽的簽筒。

按照流程來說，來的人應該先拜三清，靜下心之後，心裡默念三遍想問的事，再搖簽。簽筒裡每支簽上麵都有數字編號，記住了數字，再把簽放回去，接著根據編號從旁邊抽出對應數字的紙，上麵寫有批語，最後再去找人解簽。

然而林曉此刻心中焦躁，全然沒心情去搖什麼簽筒，左右一看，便直接走到一旁，坐在了解簽道士的麵前。

“道長？”眼看對方一直在低頭玩手機刷視頻，林曉便開始後悔來這兒了。

哪怕作為一個生意人，他也從沒信過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隻不過眼下發生的事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六神無主之下，才會做出病急亂投醫的事。

道士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卻沒有把手機也一並收起來，而是就放在一旁，隨後慢悠悠地問道：“想問什麼？”

來都來了，林曉也不扭捏，趕緊問道：“那個，我來這兒就是想問問您，靈魂這東西，存在嗎？世上是否真的有輪回，有沒有可能人會帶著前世的記憶回到現世？就比如說一個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但現在有一個和她完全沒有關係，並且是在她死後才出生的人說自己就是她，而且還能準確地說出一些過去真實發生過的事。有這種可能嗎？”

道士臉上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但嘴上還是慢悠悠地說：“嗯，你問的這個事吧，我隻能說曾經有外國人用實驗測過靈魂的重量，大概是二十一克。”

“所以您的意思是，存在？”

“我們修行呢，修的是今生，不談前塵，也不問來世。”道士撚著胡須，眼珠子轉了轉，“這樣吧，你加我個X信，我這會兒比較忙，晚點再跟你聊。”

林曉看著他。作為一個在生意場摸爬滾打了許多年的中年人，他如何會不知道對方的意思。他下意識就想拒絕，可鬼使神差的，最終還是加了道士的聯係方式。

開車下山的路上，林曉自己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可笑。莫名其妙跑過來尋求宗教的幫助，又莫名其妙加了個貪財道士的聯係方式。可上午發生的一切，又讓他不得不相信也許真有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發生了。

是真？還是假？

原本堅信這一切隻不過是對方的幻想的林曉也無從判斷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林曉都在家想著這件事。

難道是老天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繼續被執念所折磨，所以給了自己一個彌補過去遺憾的方式嗎？

可是，這個機會來的似乎太晚了。

再早一些時間，也許自己會歡天喜地地接受，可如今已經過去十八年了，自己已經老了，哪怕她仍以陳曦的樣子出現，也已經不般配了。難道要自己為了滿足一己私欲而心安理得地占據一個年輕人的人生嗎？

林曉做不到。

況且，當初她是自己選擇要離開的。她走了，獨留自己一個人在世上苟活，最開始的那幾年，林曉就像是一截已經燃儘的枯木，從外到內，死氣沉沉。那時候的他每天隻要一靜下來，就會一遍一遍地思考“為什麼”。他曾一次又一次地責怪自己，責怪命運，他曾真切地想過死，並無數次地思考要以怎樣的方式離去。是歲月，是彆的感情讓他漸漸恢複了生機，不至於就這麼隨她而去，但哪怕是重新活了過來，他也無法忘記那些簡直好像身處地獄的日子。

當然，林曉並不怪她，因為他知道，那時的她也一定是遇到了無法排解的困難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隻是，一切都已經變了，就算她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林曉也已不再是當初的林曉了。

曾經幻想了無數次如果她還活著會怎麼樣，可當她真的出現，林曉卻驚覺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大的熱情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是因為青春已逝，□□衰老，已沒有多餘的精力重新開始？還是說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挽回曾經的遺憾呢？

答案似乎已不再重要，因為林曉已做出了選擇。

周天的晚上，已經下定決心的林曉發去了消息。

“我相信你說的。也許你真的是她。隻不過就像你說的，你喜歡的是十八歲的我，而不是現在的我。同樣的，喜歡你的，也是那時候的我。我想，我們都應該向前看。你已經有了新的開始，你可以是謝晚並繼續做謝晚，而沒有必要再糾結以前了。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地生活，不要像上次一樣。”

“上次？你記憶裡的我怎麼了？”

“你選擇了一個人離開，不是嗎？”

“不，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