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提前做好了一些心理建設,但林曉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走向。
對於謝晚的說法,林曉是全然不信的。在他看來,這無非是小孩子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甚至許多大人有時也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可這些都做不得真。
林曉一邊刷著牙,一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身高一米七八,身材雖然比不得那些常年泡在健身房的健美先生,長相雖然比不得那些隻憑一張臉就可以大富大貴的明星,但作為一個整天坐在辦公室忙碌的生意人,卻也可稱得上是身姿挺拔,氣宇軒昂。再加上事業上的成功,因此林曉這些年絕不僅是收獲了裴豔秋一個人的好感。
以往也曾有不少姑娘,乃至於幾位男性主動示好,但因為雙方都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孩子,而且與林曉非親非故,解決起來,自然簡單。
可這次不一樣,小晚畢竟隻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也許她還是頭一次對異性有這樣的感情,一旦傷了小姑娘的心,會造成什麼後果,林曉也無法估計。再者兩家人還有幾十年的交情,哪怕隻是為了給雙方的家長一個交代,也不能太過分。
思來想去,隻覺無比棘手的林曉最終還是決定先找父親攤牌。
雖是周末,但林曉知道他們每天早上六七點就會起床,幾十年如一日,故而直接打了通電話過去。
“爸,我一會兒送小晚回來,另外還給你和媽帶了些俄羅斯那邊的朋友送的特產。”
“幾點?晚上要留下來吃飯嗎?我讓金鳳樓那邊留個位置?”
“不,不用,我,我晚上還有事。”
“哦哦,好,那午飯要在家裡吃吧,我一會兒去買菜。”
“嗯。”林曉答應一聲後,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說道,“爸,你看要不我給小晚開個實習證明就算了吧。我最近公司事情也比較多,而且我一個大男人,和人家一個小姑娘住在一起,不太好。”
“嗯,好。唉,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合適。上周回去我就和你媽說了,她偏不聽。行,那就這樣吧。你給晚晚開個實習證明,將來也方便人家畢業了找工作,你謝叔叔那邊我去跟人家說。”
林曉鬆了口氣,又簡單問候兩句後,便掛斷了電話。
洗漱完了,把睡衣換掉之後,林曉深吸了一口氣,扭開了門鎖,走出了臥室。
就在林曉出來的同時,就像兩人約好了似的,謝晚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客廳的另一頭。
小姑娘頭發潦草,臉上泛著點點油光,看起來似乎沒有睡好,更沒有打理,就連衣服也還是昨晚那套卡通短袖和短褲的組合。
“出去吃吧。”林曉把視線偏向另一頭,不去看她,手上指揮著,“去換身衣服吧,我等你。”
林曉正苦惱於該什麼時候跟她說起這件事,以及要怎麼開口才不至於傷害到對方的時候,少女忽然走了過來。
謝晚一下子坐在了餐桌旁,然後拍了拍桌子,示意林曉也坐下來。
林曉站在一旁,有些尷尬。
正在林曉猶豫之際,謝晚又加大力氣拍了拍。
林曉見狀,暗道自己怎麼說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難道還能怕一個小姑娘不成,隨即坐在了對麵,隻是並不是正對,而是謝晚斜對麵的那張椅子。
“小晚啊,我覺得......”
林曉才剛開口便被少女所打斷:“你先彆說話!我問你,你不信我,對不對?”
林曉無奈:“這不是信或者不信的問題,而是我們不應該這樣。你看,我都快四十了,你才剛上大學,不管從什麼角度說,我們都是不合適的。是,現在風氣開放,是多了很多忘年交,大叔和小姑娘,阿姨和小男生,可我對於這方麵沒有絲毫的興趣。我相信你將來到了大學,一定會認識到真正喜歡你,欣賞你,和你很登對的男生,當然,也有可能是女生。總之,你和我,不行。”
謝晚雙手抱胸,一直等到林曉把話說完,才輕哼道:“你以為我喜歡的是你?”
林曉一聽這話,頓時大喜過望,可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他又感到十分的抱歉和羞恥。
如此這般揣測一個小姑娘,還在人家麵前大言不慚地談什麼“忘年交”,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否顯得有些“普信”?
不過,就算是被小姑娘嘲笑,也好過事情往自己擔心的那個方向發展。然而,就在林曉覺得一切順利解決的時候,謝晚的下一句話就又讓他把心提了起來。
“我喜歡的是十八歲的林曉,才不是你這樣的老頭子!”
聽到這話,林曉已經說不清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了,不過轉念一想,對方這話雖然說得奇怪,但似乎也是自己希望的那個意思吧?
“對嘛,戀愛總要找適齡的對象嘛。如果我還是十八歲,我們可能也算是青梅竹馬。”稍稍放下心來的林曉開著玩笑,“可我現在已經老了,你看我每天睡的多早,這跟你們年輕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嘛。”
說著,林曉便準備起身:“好了,我們先出門吃飯吧。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嗎,還不快一點?”
謝晚放下手,看著他。林曉有些心虛,立馬移開了眼神。
“其實我是不是陳曦,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隻是那天見到你,我的腦子裡就忽然多了很多關於你,不,是關於我們的記憶。我本來也以為是自己考試壓力太大,或是什麼原因產生的幻覺,可這段時間我問了你許多過去的事,這些事都能和我的記憶對上。”謝晚緊縮眉頭,神色傷感,“我本來是不想跟你說的。就算我真的是她,可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你現在的生活也很好,你完全沒有必要知曉這件事。可是,有些時候我無法控製自己。我記得那枚戒指的事,我記得那一年的夏天,我們在傍晚偷偷跑出了家。我們穿過隧道,去了南山公園,我們一起爬到了南山的山頂,中間還遇見了一條小蛇。我們在涼亭的柱子上用手寫了我們的名字......”
一天很漫長,一年更漫長,重複的日子其實沒有太多能記住的東西,人真正會記住的,隻有那些獨一無二的瞬間。它們就像是深海裡的鯨魚,隻需要某種刺激,便會一下子從記憶的海底衝出,掀起漫天的水花。
原本想要反駁對方的林曉愣住了。
這是他從未告訴過彆人的事,因為這是獨屬於他和她,林曉和陳曦,兩個十八歲的少男少女的獨一無二的回憶。可是現在,它就這樣在十八年後從另一個人的嘴裡說了出來。
“不!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林曉一下子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他的腿撞在了桌底,腳被椅子絆住,一下子倒在地上。然而,失魂落魄的林曉並沒有察覺到□□的疼痛,而是趕緊連滾帶爬地又站起來。
就在林曉摔倒的時候,謝晚已經起身過來扶住了他。
“告訴我,林曉,這是真的嗎?”她的語氣並不是在逼問,因為她的眼神中也滿是迷茫。
林曉就像是見了鬼似的,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我,我們冷靜一下,先冷靜一下。”
逃回房間的林曉坐在臥室的小沙發上,正六神無主之際,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本不欲在這時候和人交流的林曉在看清來電顯示後,還是選擇了接通。
“爸?”
電話那頭響起林衛國的聲音:“喂,林曉,我已經和你媽說了。這件事是我們考慮不周,晚點我會去和你謝叔叔好好溝通的,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看你什麼時候回來,有什麼想吃的沒?”
“不,爸......”林曉頓了一下,在極度的糾結中,他還是跟從內心做出了選擇,“還是,還是讓她留在這兒吧。”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林衛國話音剛落,電話便被林曉的母親搶去:“喂,兒子,你不用擔心你謝叔叔那邊,本來也隻是......”
“不,不是的,小晚很懂事,也很努力,我之前隻是擔心彆人說閒話而已。可是我剛才又想了下,本來就問心無愧的事,現在急匆匆地把人家趕走,倒顯得有什麼一樣。而且這對人家小晚也不公平,現在剛好有個小項目可以給她試試手,就先留在我這兒吧。”
“好吧。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沒什麼的。”
“嗯,好了,不說了,我先帶小晚去吃早餐,一會兒開車過來再說吧。”
林曉掛斷電話,將手機丟在一旁,隨後揉著眉心,忍不住想:難道這世上真有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