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
林曉躊躇再三,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是隨口開著並不重要的玩笑:“你那個客戶,還挺熱情的。”
“誰?哦,你說他呀。”裴豔秋翻了個白眼,“我可真是要被他給煩死了。”
“是嗎?怎麼回事?”
“他公司需要法律服務,就找到了我們律所。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本來一兩周就搞定了,可沒想到這人老是拖著,而且隔三差五就跑來律所找我,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又要那樣,煩得要命。”
“我看他好像對你有意思。”
“可我不喜歡他呀。”裴豔秋抬起頭,看向林曉,瞳孔倒映著桌上的燭光,“感情總要兩情相悅吧。當然,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好像都更在意對方的家庭情況、收入是高還是低、能不能在事業上互相扶持什麼的。可是,就當是我天真吧,我還是覺得,婚姻這種事,除非遇到了獨一無二的人,不然實在沒必要將就,你說呢?”
“是,是啊。”
林曉抿了抿嘴巴,下意識移開了眼神。下一秒,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夫行徑,這讓他一時間有些羞愧難當。
後悔是沒有用的,有些事就像是火車外的風景,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了。
好在尷尬的氣氛並未持續太久,因為餐廳的服務員正好推著餐車過來了。
林曉趕忙抬起頭,仍不敢看她的眼睛,隻能結結巴巴地說著:“來,正宗的廣式粥底火鍋。哈,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正不正宗,總之味道好像還不錯。”
“是嗎?”裴豔秋看著他那副緊張無措的樣子,隻是笑了笑,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過分的失望。
畢竟已經這樣耗了許多年,一開始倒也會難過,會不解,會怨懟,可現在她已習慣,甚至可以說她早已做好了永遠也不會成功的準備。就像她剛才說的,她不打算將就,但也不會拋棄自我去討好、追逐。
她知道林曉為什麼一直不願回應自己的示好。
她知道林曉心裡一直住著另一個人。
她知道這個人大概是自己永遠也無法戰勝的對手。
對方如果是還活著的人,那麼她大概還可以爭取一下,和對方比一比,大不了幫著林曉找到那個人,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自己也就死心了。可那個人已經死了,活人是沒辦法和死人比的。
“今天帶夠錢了嗎?”裴豔秋用手背撐著下巴,微微歪著頭,笑著問他。
林曉總算鎮定了下來,隨即開了個玩笑:“怎麼,你打算把店盤下來?”
“那倒不是,隻是我看這裡的海鮮好像不錯,嘴饞了。可是又想到上次你不是說因為進口指標的事,錢一直卡在賬上嘛。”
“那也不至於少了吃飯的錢。隻要你喜歡,你就是把他們缸裡的魚和螃蟹全撈上來也無妨。”林曉挺直了身子,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大不了留我在這兒刷盤子就是了。”
“哈哈哈,那我可不客氣了。”
時值盛夏,天黑的晚,已近七點,外麵仍是紅霞漫天。江麵風平浪靜,滔滔江水向東而去,巴掌大的遊船穿梭其中,招牌忽明忽暗。
吃了一會兒,裴豔秋忽然道:“真羨慕你。”
林曉抬起頭,看向她因喝了一杯葡萄酒而變得紅撲撲的臉,有些疑惑:“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事情少。”
“我不上進而已。”
“哪兒有什麼上進不上進,大家看的,無非是你掙了多少錢罷了。掙到了錢,就是上進,掙不到錢,就算天天在外奔波,也不算上進。”裴豔秋的神情有些憂鬱,又過了會兒,才問道,“你家裡有催你嗎?”
“嗯,當然也有,不過......”林曉斟酌著用詞,可怎麼想,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說法,索性跳過了解釋,直接道,“反正他們現在大概是懶得再催了。”
“這樣啊。”
林曉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問一句“那你呢”,但立馬又覺得這個問題由自己來問實在是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於是撓撓頭,試圖用笑聲緩解尷尬:“哈哈,還是不要再聊這個沉重的話題了。”
“那要聊什麼?”
“說些高興的。比如,下周去哪兒玩?”
“林總要請客?”
“你有空的話,當然可以。”林曉思索著補充道,“不過不能走太遠。公司的事最近還是挺多的。”
“掃興。”裴豔秋撇撇嘴,但緊跟著又笑了起來,“好吧,那我就提前預定林總你的周末啦。這次可不要爽約嘍。”
“我,儘量。啊不,肯定不會。”
兩人不再說話,開始默契地低頭吃著東西,欣賞著窗外的景色。過了會兒,林曉也忘了是誰開的頭,總之,他們開始說起一些小時候的事。兩人都是三江市的本地人,都在老城出生,長大,自然有許多的共同語言。
吃完了飯,滴酒未沾的林曉開車將已有兩分醉意的裴豔秋送到了她所住的公寓樓下。
地下停車場,陶喆的《普通朋友》在車內的小空間裡響起。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安靜地注視著玻璃上彼此的輪廓。
一股曖昧的氣氛靜悄悄地彌漫開來。
兩個彼此喜歡的人,隻需要一點點酒精和一點點音樂,就已足夠浪漫。
“你要不要上......”
裴豔秋剛想發出邀請,陶喆的歌聲卻戛然而止,液晶屏幕上顯示有電話正在打來。兩人下意識看向了屏幕,在看清上麵顯示的備注後,剛才那種旖旎之感頓時煙消雲散了。
是林曉的父親。
一瞬間,林曉甚至說不清究竟是該懊惱還是慶幸。就在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裴豔秋卻一如既往的大氣,噗嗤一笑後,大大方方地下了車:“行啦,感謝林總的款待,下次再見吧。”
“好,那,那你早點休息。”
“嗯,回去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個消息。”
“好。”
眼看裴豔秋走向電梯口,林曉趕緊低頭點開了接聽鍵,緊跟著林衛國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喂?”
“喂,爸,怎麼了?”
“沒什麼。想問問你們在做什麼。”
“我們?”
“對呀,晚晚不是去你那兒了嗎?”
林曉一愣,旋即想起了下午的那通電話,心中暗道一聲不好,趕緊發動汽車往家趕,同時手忙腳亂地解釋著:“啊,我,我剛才一直在外麵忙。我現在回家,到了跟你說。”
火急火燎地回到小區,坐電梯上樓的時候,林曉這才想起自家小區對出入人員有著嚴格的限製。他正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去保安亭什麼的地方看看時,電梯一開,卻見小姑娘正蹲在門口,旁邊是一個到她腦袋位置的黑色行李箱,看起來很新,大概是準備去外地讀大學的時候使用的。
“不好意思,我,我公司今天有些事。”林曉趕忙解釋。
謝晚站起身,湊過來,像隻小狗似地嗅了嗅,然後很肯定地道:“你是去約會了吧。有香水的味道。”
林曉挑了挑眉,想著她大概是從小被父母過分保護,情商才會如此之低,再說一個小孩子,自己這個大人實在是不應該和她計較,於是假裝沒聽見,一邊自顧自地走上前開門,一邊岔開了話題:“你吃飯了沒有?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不餓。”謝晚搖了搖頭,然後環顧四周,問道,“這是你買的房子嗎?”
“嗯。”
“看來這些年,你過的還不錯。”
林曉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又不好發作,便隻好先拎起行李箱,帶著她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