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許(1 / 1)

雲深不知歸 秣淮 5105 字 11個月前

次日天氣晴好,韓箴訂了中午的機票,準備出發回一趟南茵。

他報名參與的實踐項目馬上就要開始,須得提前兩天趕回去報道,因而無法在濱城繼續逗留下去。

舒苡言上午沒課,執意要去機場送他。韓箴再三阻攔也沒用,隻好作罷。

登機前,韓箴再三與她交代:“一定要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彆再插手彆人的事,保護好自己。”

“知道了,我會的。”舒苡言點點頭,仰起腦袋看他,模樣莫名有些乖。

“那我走了,過年見。”韓箴把她攬入懷中,掌心在她腦後輕揉兩下,餘下一陣溫熱,“快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彆耽誤了時間,遲到了就不好了。”

舒苡言輕輕點頭,卻始終抱著他不肯撒手。

兩人膩歪了會兒,直到舒苡言的老師打來電話,催她回去排練節目,她這才依依不舍地與韓箴道彆。

回到宿舍,舒苡言換了拖鞋,把背包摘下來放進儲物櫃裡,目光掃視一圈,發現李漪和褚楚都不在。

放眼整個宿舍,隻有雲杉一個人坐在凳子上發呆。

聽見動靜,雲杉回過頭衝她笑了笑:“苡言,你回來了。”她看起來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精神也不大好。

舒苡言點點頭,右手揣在衣兜裡,手裡握著韓箴交給她的名片,在心裡思索著該如何與雲杉開口。

猶豫許久,她把凳子挪到雲杉身邊坐下,主動詢問起與梁沛東相關的案件進展。

“杉杉,梁沛東的案子進展如何?警局那邊有什麼新的消息嗎?”

聞言,雲杉臉上晃過一絲詫異,隨後很輕地搖頭,唇角抿出極淺的弧度,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

想起韓箴的對她的提醒與勸告,舒苡言便沒再多問,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那張名片遞給她:“雲杉,這是誠和律師事務所的鐘翼律師,日後如果需要法律上的援助,你可以聯係他,他會免費給你提供法律谘詢的。”

“律師?”雲杉怔了怔,臉上寫滿疑惑,“可是……我又不認識他,他為什麼願意無償幫助我?”

“大概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還是占據大多數吧。” 舒苡言笑了笑,給了個模糊答案。

雲杉依舊不解:“那你怎麼會認識這個鐘律師?你們很熟嗎?”

“我和鐘翼不認識,但我男朋友的高中同學是鐘翼的女友。”

見她似乎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舒苡言索性告訴她實情。

“正因為有這樣一層關係,他才願意這個幫忙。”

雲杉看著那張名片,話到嘴邊又咽下,神色複雜,默然不語。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苡言,謝謝你們願意幫助我。”

“不用謝。”舒苡言抬手,掌心覆在她肩頭輕拍兩下,“雲杉,勇敢點,你不是一個人,大家都在竭儘所能地幫助你。所以你要堅定一些,彆被壞人嚇到,也不要輕易放棄,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儘棄,好嗎?”

雲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眼中有了淚意,輕輕點頭:“嗯。”

-

這周末難得沒有演出,也不用參加任何節目排練,舒苡言便窩在寢室裡睡了個懶覺,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醒來後,舒苡言在床上賴了半個小時,刷微博看劇不亦樂乎。正準備下床洗漱時,忽然接到阮漫璃的電話:

“言言,你快看南區警局新出的案情通報,真是氣死我了!雲杉居然和梁沛東和解了?!!”

考慮到寢室裡還有其他人,舒苡言把通話音量調到最小,出了寢室,把電話拿到走廊上接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舒苡言一邊詢問,一邊打開阮漫璃發來的網站鏈接,查看警方公布的案情通報。

通報裡顯示,雲杉和梁沛東已經達成和解,並表明自己之前對梁沛東的指控都是情侶間的小打小鬨,她也已經向法院撤回訴訟請求,與梁沛東的父母進行了私下調解。

舒苡言看著藍底白字的通報結果,久久說不出話來。

果真,韓箴對她的提醒和忠告一語成讖,一一應驗。

電話那頭,阮漫璃氣得拍桌,嗓音驟然尖銳:“虧的你之前還跑去警局那麼多次,又是做筆錄又是幫她作證!她現在忽然改口,和那個人渣達成和解,這不是赤裸裸的背刺你嗎?靠!真是氣死我了!”

“言言,我勸你以後還是彆跟這個人來往了,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這人也太可怕了!”

“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舒苡言久久說不出話來。

雲杉放棄了對梁沛東的所有指控,選擇不起訴,兩人私下達成和解,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真真正正落實在梁沛東身上的符合量刑標準的罪名,僅僅隻有一條強.奸未遂。

僅憑舒苡言對他的指控,再根據法院量刑,他也許坐個兩年牢就被放出來了。

兩年,這和他們最初的設想大相徑庭。

對於梁沛東來說,這懲罰未免太輕。

回到寢室,舒苡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找了一部喜劇片來看,她想找個方式轉移注意力,不想讓自己在負麵情緒裡越陷越深。

不知過了多久,雲杉兼職回來,她主動與舒苡言打了聲招呼,卻不見對方回應。

雲杉彎下身換鞋,再抬起頭,卻對上舒苡言隱晦不明的目光。

與她對視一眼後,雲杉大概已經猜到了她不開心的緣由,於是在她身邊坐下,嗓音一時哽咽:“言言,這件事你彆怪我,好嗎?這段時間我也承受著很多壓力,不止心理和精神上的,還有家庭上的。”

舒苡言沒出聲,沒表態,雲杉便繼續開口:“那晚我在警局做過筆錄後,民警很快聯係了我的家人,可你知道我爸媽怎麼說嗎?”她忽地輕嗤一聲,“他們說,這件事如果鬨大了,不僅會影響我的名聲,連帶著我們一家人都會遭到非議。”

“在我們那樣閉塞的小鎮裡,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事情,也會一傳十、十傳百,隻要走漏一點點風聲就會鬨得人儘皆知。唾沫星子殺不了人,卻能淹死人,這一點我從小領會到大。我好不容易從那裡走出來,開始新的人生,我不想再體會這種感覺了。”

“而且你們都知道的,我還有個弟弟,他正在在備戰高考,明年就要上大學了,我不能因為這點事情影響了我弟弟的前途和我們家的名聲,讓他被人議論被人瞧不起。”

“所以我放棄了,不告了。”說到這裡,雲杉已經難以控製情緒,她嗓音顫抖著,幾度說不下去。

許久,她還是擦乾眼淚,繼續開口:“梁沛東的父母答應會給我一些精神補償,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後大家各自安好。”

“苡言,真的很對不起你。這件事從頭到尾和你沒關係,卻讓你被卷進來,無端承受了這麼多的壓力,還有危險……”

雲杉在她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苡言,我會儘力補償你的。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你都可以告訴我,隻要我能做到,我都會儘力去做的。”

舒苡言看了她一眼,把手抽了出來,沉默著一言不發。

她其實想說很多很多。

她很生氣,很無奈,也很失望。

在這一刻,她總算體會到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四個字的含義,也再次體會到了被人利用、被人背刺的滋味。

有那麼一刻,她想再勸一勸雲杉,讓她勇敢一次,不要這麼輕易地放過那個人渣。

但想起韓箴對她的提醒,她又把那些話通通咽回了肚子裡。

再這麼多管閒事下去,她隻會麻煩纏身,對她而言百弊而無一利。

漫長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仿佛能夠聽見指針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響。

這等待太過漫長,無異於鈍刀磨肉,雲杉覺得內心無比煎熬。

許久,舒苡言看向她,終於開口,唇邊勾起一抹很淡的笑容:

“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你不要後悔就好。”

說完,舒苡言沒再看她。

她提醒自己不要再多管閒事,從現在開始,遠離一切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一心專注自己的生活。

-

隆冬時節,濱城氣溫再度下降,整座城市被大雪覆蓋,最低氣溫一度達到零下40℃。

轉眼間,2016年的最後一個月一晃而過。跨年夜,伴隨著焰火升空,大家感懷過去,憧憬未來,在一片喧鬨歡呼聲中迎來了嶄新的2017年。

新年伊始,學校針對各個專業與國外各所高校之間的友好合作,開放了2+2留學生交流項目的名額。

空閒時間,舒苡言翻看著項目交流企劃書,發現與濱大達成合作的北美院校一共有十幾所,均分散於不同國家。

舒苡言直接翻到與音樂藝術專業相關的對口高校名錄,一行一行看下來,卻在看見其中一所高校名字時,目光倏地頓住。

銀灰色字體呈放大加粗狀浮現在她眼前,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她的瞳孔,讓她一時間難以置信。

“多倫多……音樂學院?”

她嗓音顫抖著念出這一行字,已不知該用何種詞彙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隻覺得,上天總算眷顧了她一次。在經曆了前段時間的磋磨與考驗後,她的人生終於迎來新的際遇。

如果能夠順利爭取到留學名額,她就能夠離自己喜歡的人近一點,她不必再擔憂自己總是追不上他的腳步,她和韓箴也不必再異地,一切終於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反反複複確認過留學院校與專業後,舒苡言沒有任何猶豫,當即登錄濱大的校園官方網站,下載2+2留學項目的報名表,開始填寫報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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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二下學期,舒苡言忽然忙碌起來,不僅要跟隨學校樂團參加很多場音樂會,還得準備多倫多音樂學院留學項目的筆試,以及線上麵試。

新學期才剛開始,舒苡言卻已經忙得腳不沾地,每天教室、琴房、寢室三點一線,連軸轉個不停。

或許是過度的疲憊導致她的支氣管炎複發,她在三月快要結束的時候大病一場,打針吃藥折騰了半個月才見好。

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五月初。

留學生交流項目的最終名單已經確認,舒苡言順利通過了線上麵試,拿到了多倫多音樂學院的offer,接下來便是辦理留學簽證,等待著學校那邊郵寄入學通知書了。

當舒苡言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的時候,舒雲芝和宋雋成倒沒什麼太大反應,他們認為出國鍛煉一下是好事,唯一顧慮則是擔心女孩子在國外念書的安全隱患。

宋思遠同樣擔憂,但他的擔憂顯然比他的父母更甚。他在電話裡直截了當地問她:“所以你是為了韓箴,才選擇了多倫多的院校?”

電話那頭,舒苡言語無倫次:“那當然……當然不是了。”

“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舒苡言自知說不過他,索性閉嘴,裝聾作啞糊弄過去。

宋思遠向來感官敏銳,他早就覺得這兩人不對勁,看出了許多端倪,隻是一直忍著沒說,懶得揭穿罷了。

他被舒苡言和韓箴氣樂了,他們不說,他就不問,他倒要看看這兩人打算裝到什麼時候。

七月初,舒苡言終於拿到多倫多音樂學院的入學通知書。她把入學通知仔仔細細核對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後,一顆起伏不定的心總算徹底落下。

巧合的是,這個暑假韓箴並沒有回國,而是留在多倫多,跟著教授參加一個罕見氣象風暴的跟蹤觀測項目,項目周期為八周。

從進入項目組的那一刻,他便上交了手機,切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目前正處於失聯狀態。

等項目結束,他們重新取得聯係,大概已經是兩個月以後了。

舒苡言覺得這樣挺好,內心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鬆弛。

似乎連上天都在幫助她,一步一步促成這個驚喜。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她相信,以後的每一天都注定會有新的期許與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