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經過了漫長的一夜,晨昏更迭,一路上顛簸眩暈。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飛機從高處緩緩下降,強烈的轟鳴聲刺痛耳膜。
舒苡言摘下眼罩,推開舷窗上的布簾,一束刺眼光亮直射進來,險些刺痛雙眼。她蹙了蹙眉,合上窗簾,緊接著就聽見頭頂的廣播聲響起:
“尊敬的旅客您好,我們已抵達多倫多皮爾遜國際機場,當地時間13點10分,室外溫度21攝氏度,69.8華氏度。飛機即將滑行,請保持坐好,係好安全帶……”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人頭昏腦漲,耳鳴不止。
直至下了飛機,推著行李箱抵達接機口,舒苡言依然不敢相信,此刻自己已在地球另一端。
姑姑姑父不放心她一個人,特地托朋友安排了當地的司機去接她。
到了學校,舒苡言在熱心校友的指引下辦理入學手續,分配留學生公寓,又去領取學生手冊和分班信息表。
一切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進行。
她的留學生活就這樣正式開始,從此揭開嶄新的一頁。
……
與韓箴恢複正常通信,已經是在一周之後。
九月中旬,韓箴參與的研究項目告一段落,跟著項目組返回學校。拿回通訊工具後,他第一時間聯係了父母,與他們報了個平安,隨後又打給舒苡言,但她的國內號碼始終無人接聽。
韓箴此刻還沒發覺什麼異常,以為她是電話不在身邊,就給她微信留言說自己已經完成項目返回校了,叫她彆擔心。
舒苡言是在下課後才看見韓箴發來的微信,忽然反應過來,她現在用的是多倫多當地的號碼和網絡,也換了新手機,而韓箴對此絲毫不知情。
他更不知,此刻她已經與他身處一個國家,同一座城市,腳下踩著同一片土地,呼吸的也是同一片空氣。
想到這裡,舒苡言忽然有些激動,挎上包包出門,打車直奔他的學校。
她覺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她現在就想見到他。
她想直接站在他的麵前,告訴他:我來找你了。
就如同過去的兩年裡,他一次又一次不遠萬裡,不辭辛苦地去看她那樣。
到了韓箴的學校,舒苡言跳下車,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走進校園。她站在一顆巨大的榕樹下停下腳步,在樹蔭下給他打了個微信電話:“不好意思啊,剛才手機沒在身邊。”
那邊,韓箴笑了笑,聲音有些低啞,聽起來略顯疲憊:“沒事,就跟你報個平安。我的研究項目結束了,以後可以每天跟你視頻了。”
舒苡言點點頭,問道:“所以項目結束後,你接下來會乾嘛?”
“先休息兩天,然後寫實驗報告。”
“什麼實驗報告呀?”
“保密。”韓箴忽而神秘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關於這次的跟蹤檢測項目,進入項目組的人都簽了保密協議,還真不能隨便說出去。
聽見他這麼說,舒苡言笑著揶揄他:“你這個背負著一身秘密的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也學他用神秘兮兮的語氣說道:“不過……我也有個秘密告訴你。”
“啊,不對。不是秘密,是驚喜。”
韓箴還未察覺任何異樣,十分配合地問她:“什麼驚喜?”
舒苡言把通話界麵最小化,點進微信,發給他一個定位,用十分輕柔的語氣對他說:“韓箴,我來找你了。”
她環顧四周,儘量詳細地描述:“我現在就在你學校一顆很大很大的榕樹下麵,對麵是一棟白色外觀的大樓,然後……”
她正描述著,忽而聽見電話那頭一片嘈雜,似乎有啪嗒啪嗒的下樓聲,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一瞬的怔然後,她的心跳也隨著電話裡的腳步聲而加快,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毫無規律和章法。
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有種奇怪的默契。
明明彼此沉默著,電話卻一直沒有掛斷。舒苡言能聽見電話裡韓箴愈漸加快的步伐,而韓箴也能聽見她逐漸沉重的呼吸聲。
大約過了十分鐘的樣子,電話裡的人終於出聲:“在哪裡?”
舒苡言仰起腦袋,環視著四周,很快便在來往的人流中看見了他的身影。他身形修長,身姿挺拔,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舒苡言興奮衝他招手:“在這邊!你往後看!”
韓箴回過身,往後看,果然看見那個衝她招手的纖瘦熟悉的身影。
朝思暮念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他一時哽咽,加快腳步朝她走過去。
“Surprise!”舒苡言見他走過來,興奮地撲上去抱他,還未徹底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便被他用手指抵著腦門,隔開一段距離。
“你搞什麼?”不等她繼續開口,韓箴低眸看她,神情嚴肅,眼裡透著擔憂,“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乾什麼?你怎麼來的?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舒苡言在心裡暗笑他,笑他對自己準備給他的驚喜毫不知情。她忍著笑意,露出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韓箴……”
“誰讓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的?”韓箴快被他氣死了。他自己經常國內國外兩地往返,自然能夠腦補出她這一路上有多勞累。
她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出了機場也不怕迷路嗎?
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她怎麼敢一個人打車來到這裡?被人拐走怎麼辦?
就這樣連軸轉了一天,她身體能不能夠吃得消?
他忍不住想再多罵她兩句,卻被舒苡言握住手腕。她略略湊近他一步,嗓音軟下來:“我想你了,所以過來看看你。”
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凶,韓箴努力平複著情緒,態度也溫和下來:“濱城離多倫多這麼遠,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你就這麼一聲不吭的跑過來了?這不是從南茵到濱城,這是出國,幾千公裡的距離,你這不是胡鬨嗎?”
“你先彆生氣。”舒苡言衝他笑了笑,從手機裡找出一份電子文件,拿給他看,“你看看這個。”
韓箴接過她的手機,大致掃了眼上麵的內容:“2+2留學項目?”
“嗯!”舒苡言點點頭,不再騙他,“我厲害吧?係裡隻有兩個名額,這可是我憑本事自己爭取到的!”
“你什麼時候報名的?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
“悶聲乾大事呀,給你個驚喜!”舒苡言挽著他的胳膊,玩笑道,“還有,正好讓我看看你在這裡有沒有偷偷勾搭金發碧眼的小姑娘。”
韓箴瞥她一眼:“再胡說生氣了。”
“彆生氣呀。”舒苡言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露出一個膩歪的笑容,“看見這麼可愛的我,你不開心嗎?”
“開心。開心得不知該怎麼好了。”
看出她在儘力逗自己開心,韓箴不忍再訓斥她,擠出一個笑容,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下次不許這樣了,不管有什麼事情都要提前告訴我一聲,彆讓我為你擔心。”
“好嘛。”舒苡言乖乖答應。
韓箴看了眼時間,臨近中午,也快到了飯點,正好可以帶她去吃個飯。
“帶你去見見我的朋友?”他提議,也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舒苡言剛來多倫多半個月,對這裡的一切都還保留著新鮮感,很樂意跟著他四處走一走,認識一些他的朋友。
“好啊。”她爽快答應,“不過我們可以去吃中餐嗎?我才剛來這裡半個月,就已經把這裡的飯菜吃膩了,我現在看到西餐就想吐。”
“當然。”韓箴忽而停下腳步,低頭看她,如往日一般衝著她溫柔地笑了笑,十分認真地說道:
“舒苡言同學,歡迎來到多倫多。”
“希望未來兩年,你的留學生活一切順利。”
舒苡言拉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笑著糾正:“不是我,是我們。”
“祝我們一切順利。”
-
今日降溫,舒苡言出門前沒看天氣預報,衣服穿得有些少。怕她凍感冒,韓箴便折回宿舍取了件自己的衣服給她套上。
寬大的牛仔外套穿在她身上恰好是oversize的版型,還挺好看。舒苡言低下頭聞了聞,他的衣服很好聞,依舊保留著從前那股淡淡薄荷葉味,又似乎染上了些雪後鬆枝的味道。清淡舒服,如同他本人。
韓箴帶著她去到一家當地有名的中餐廳,他的留學生室友已經提前過來占好了位置。
韓箴拉著舒苡言走過去,與那位正在翻看菜單的金發碧眼的男子打招呼:“Wilson,介紹下,這我女朋友。”
男子抬起頭,看向對麵兩人,藍褐色的眼眸極其明顯地寫著“八卦”二字。
“這是Wilson,我室友。”韓箴指了指對麵的男人,對舒苡言說。
舒苡言衝他禮貌地揮了揮手:“Hello.”
不料對方卻用中文字正腔圓地問了句“你好”。
舒苡言一時震驚:“你會講中文?好厲害!”
韓箴解釋:“他是中澳混血。”
舒苡言哽住,瞳孔顫了顫:“中澳混血,跑來加拿大念書?橫跨三大洲了都。”
韓箴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Wilson坐在兩個小情侶對麵,觀察他們許久,忽然放下筷子對韓箴說:“Henry,你女朋友真的很有趣。”停頓一下,又接著說,“還很漂亮。”
聞言,韓箴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唇角的笑容經久不散。即便現在她就坐在自己身邊,他依舊覺得這一切如同做夢一般,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這是一場夢境,一觸即碎。
韓箴就這麼看著她,一直靜默著不出聲,反倒是舒苡言聽見Wilson誇她漂亮,衝他笑了笑,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Wilson眨了眨眼睛,離近了看,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湛藍湖水,看起來清澈舒服。“這位pretty gril,還沒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舒苡言從包裡翻出校園卡,指了指上麵的英文名字:“Suzanne,我的英文名.”
Wilson點點頭,十分捧場地評價:“好聽。”又好奇地問她:“那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麼?”
舒苡言拿出手機,正準備打字給他看,卻被韓箴玩笑著打斷:“問這麼多乾什麼?說了你也聽不懂。”
“Henry,你吃醋了。”Wilson又是挑眉又是聳肩的,表情動作極其豐富。
韓箴也沒工夫理他,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舒苡言身上,一邊給她夾菜,一邊溫聲對她說:“待會兒吃完飯,帶你逛逛我們學校。下午還會有個女生過來找我們,到時候見了麵,你叫她姐姐就行。”
“女生?姐姐?”舒苡言一時好奇,“是你的同學嗎?”
“我爸一個朋友的女兒,也在這所學校讀書。”他說,“也算是我的學姐。”
“好。”舒苡言點點頭,欣然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