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城,段氏的宅邸已然易主,不過新主人也沒有住進段氏的宮殿,而是另尋了宅院。
千寧陷入昏迷,自然不知道西融政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醒來的那日,青時就在她的身邊,千寧覺得身體沒有什麼不適,就是渾身沒有力氣。
千寧喝了些參湯,她甚至都端不穩一個碗,手上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你手上的碧落哪來的?”
青時看千寧沒什麼精神,乾脆將千寧手上的碗拿了回來,又道:“我喂你。”
千寧還記得暈倒前的事情,她與尹白自俏閣而歸,她本來是去尹白的房間送魂石的,怎麼就暈倒了,一睡就是一個月。
千寧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鐲子,它還有名字呢?
“能進浮屠閣也多虧了此物,得空了就還給尹白。”
千寧麵色蒼白,嘴唇亦是沒有一點血色,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像什麼。
“碧落是鮫人族的東西,那段氏的手伸得可真長,竟與狗魚來往密切,自打東海解除了封禁,狗魚就時常來人界,尹白許是從段靡手中拿到了此物。”
“原是如此。”千寧飲了幾口參湯頓覺嗓子不適,遂抬手擋住了青時的手,“我吃不下。”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青時不悅。
“方才聽你說起神界在整頓鬼道?”
“嗯,來得是火神釋雲。”
千寧點了下頭,她抿了抿乾澀的嘴唇:“如此甚好,鬼道四煞就無暇顧及西融之事,否則,就算我與尹白全身而退,他們未必不會尋到蛛絲馬跡。”
聽到千寧的話,青時本想抬手重重點一下千寧的頭,可到了跟前也隻是輕輕點了一下。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千寧抬手將兩側的頭發順至耳後:“我這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你知不知道你中了蠱。”
“蠱?”千寧抬頭,“什麼蠱?”
她竟毫無察覺,難道是在俏閣之時,可她沒有碰到那些蟲子。
“你手上的東西,裡麵有蠱蟲。”
千寧猛然想到了婆婆,亦是想到了婆婆那個奇怪的笑容,難道就是那個時候婆婆將蠱蟲放進了同心結裡。
青時繼續說道:“起先我們查不到原因,直到尹白想起了什麼,待他趕去了郊外的山中,那對老夫妻早就不見了蹤跡,經過多番查探,才知那二人是銷聲匿跡許久的毒醫。”
“可是婆婆怎麼會害我呢?”千寧不解。
青時搖了搖頭:“不是害你,反倒是幫了你,”青時倒了杯茶遞給千寧,“你戴的是蘭蠱,蘭蠱本為一對,它們呢無害,卻能嗅到彼此的味道,如果是夫妻二人佩戴了此蠱則會濃情蜜意難舍難分。”
“啊?”千寧更是不解了,“就這蠱給我整吐血的?”
“尹白提起你們在俏閣的事,恐怕是玄煞用練就靈澤咒的蠱蟲襲擊你,你沒有察覺到,幸好蘭蠱替你擋了致命一擊,蘭蠱受傷就鑽入了你的體內。”
千寧隨即摸了摸手臂,難怪那日總覺得手臂有異,原來是蠱蟲順著手臂進入了她的體內。
青時又道:“我們尋你中蠱的源頭就耗了好些時日,你吃的少吐的多,還時不時嘔上幾口血,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嗎?”
千寧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因由,婆婆本是想送蘭蠱給她和尹白,也算是一片好意,如果沒有蘭蠱相護,她恐怕就著了玄煞的道。
“你們是怎麼找到法子救我的?”
“目前還沒有找到解蠱的法子。”
“不會吧,”千寧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這麼說我還得繼續吐血。”
“沒有辦法解蠱,但是可以控製。尹白用你的血喂食了他手中的那隻蘭蠱,而後他將蘭蠱引入自己的體內,二蠱彼此能感知到對方的氣味,你也就暫時安穩了。”
青時的話讓千寧的眉頭皺了又皺,她反複想著整件事的經過,就是說尹白為了救她選擇引蠱入體,蘭蠱得到安撫便會乖上一些,千寧也就醒了。
“有什麼副作用嗎?”千寧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青時一笑,“不算什麼太大的副作用。”
千寧本想鬆口氣,然而青時接下來的話卻讓千寧懸著的心死了。
“你二人現下內外相通,他痛你痛,他悲你哭,就連你想編個謊話騙他,都得掂量掂量。”
“不會吧。”千寧真真是欲哭無淚,“內外相通……還有這種蠱?”
“琉璃去了慕氏,慕氏一族擅醫,與那毒醫同屬一脈,待慕敬來了再尋尋法子,也許能解。”
“慕敬要來嗎?”千寧難得有了些力氣,她直了直身子,“尹白總說我是慕敬派來的,這下坐實了。”
“要不是你中了蘭蠱,我就火速送你去棋城完婚了。”
“現下什麼局勢,和親使團在哪。”
“流族之罪豁免,段氏的諸多惡行也被公之於眾,流族重歸西融朝堂,現下無量城與空花城都歸流族所有。至於和親使團依舊停留在白石城,龍族不知怎的就和火神杠上了,現下是地下鬨完天上鬨,無暇顧及和親的事。”
千寧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忙在身上尋著什麼。
“不用找了,在這。”
青時揮了下衣袖,卻白石旋而閃現,現下錦綯與幽簋都已歸位,可依舊是一片幽光,沒有任何東西顯現。
“暫且等等,卻白遺失許久,要嗅到它的味道,還需要一些時間。”
千寧點了點頭。
青時總讓她多多休息,千寧隻得躺下身閉上了眼。
傍晚時,她見到了尹白,青時去準備吃的還沒回來,房中隻有千寧與尹白二人,千寧起身靠在枕頭上,他看向站在床榻邊的人。
他清瘦了一點點,就一點點。
“尹少主請坐。”千寧說著往裡挪了挪身子。
尹白也沒有見外,他將千寧的被子往裡放了放,隨即坐在了床邊。
“雲兒怎麼樣了?”千寧想起了暈倒前的事情。
尹白拿出錦囊,千寧看到雲兒的魂石出現在了尹白的手中,轉而一女子出現在千寧的麵前。
女子麵容不似在鬼城看見的那般,現下臉上正掛了笑容,顯得嬌俏可愛。
雲兒躬身揖禮:“多謝姑娘相救之恩,雲兒感激不儘。”
“雲兒姑娘言重了,我也沒幫到你什麼,是尹少主救了你。”
雲兒看向千寧:“那日在鬼城,姑娘不顧危險隻身入險境救了大家,也是姑娘一直在喚我的名字,我能聽得到。”
“嗐,那日若不是我打亂了尹少主的計劃,他恐怕能早些找到雲兒姑娘,姑娘便不要再謝我了。”
雲兒又是一笑,笑容甜美:“我自幼在夫人身邊長大,公子明為主,實則如同我的哥哥一般,那日鬼城的情形,公子亦是危險,姑娘挺身而出,雲兒再次謝過姑娘了。”
千寧露出一個表情,就是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哥哥?雲兒不是尹白的女友嗎。
想來,尹白就是帶著雲兒來向千寧道謝的,這倒不是尹白的意思,是雲兒的意思。
千寧知道雲兒的魂石附了魔障,畢竟被玄黃二煞用來做了許久的容器,現下需要超度驅除魔障才可投入輪回,近來顏公子都在為雲兒驅除魔氣。
千寧本想同尹白說聲謝謝,還有碧落,也應該找個機會還給尹白,可是雲兒也在,千寧就沒有多說什麼,縱使雲兒又回到了錦囊中,千寧依舊什麼也沒說。
尹白的話也不多。
千寧想著,難不成是因為體內有了蠱蟲,這便不敢說太多,生怕對方感知到任何情緒。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情緒,那又怕個什麼呢,可是千寧底虛,她不保證自己對尹白沒有個一二三四五的。
不不不,不想就是沒有,一定是的。
青時回來的時候,尹白已經走了,她端著一個是食盤,看到千寧那糾結的眉頭,遂問道:
“你自打醒來就這個樣子,怎麼了。”
“這就叫有什麼情緒就表現在臉上,不要留在心裡。”
千寧說著來到桌案邊,她稍稍有了些力氣。千寧靠近青時的耳邊:
“黑貨什麼來頭,你打探的如何。”
千寧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畢律香為了某個目的可以蟄伏在段靡身邊這麼久,那尹白身邊的人有沒有可能也有異處。
青時將幾個盤子放在了千寧的手邊:“他是西融人無疑,修為高一些,沒有摸到他的異能,擅謀,但是又像個蠢貨。”
哈?千寧看向青時,這是什麼比喻:“又聰明又蠢?”
“嗯!”
“有沒有彆的可疑之處?”
青時想了想:“目前沒發現。”複又抬手放在千寧的肩膀上,“你去俏閣盜幽簋,不就是想看看畢律香有沒有認出你,你是想保護尹白不被他們發現,可你也不能拿自己開玩笑吧。”
早前清醒時,青時就為了這事同千寧置氣,要不是看千寧身體虛弱才原諒了她。
千寧本想打哈哈,奈何青時又提起這事。
歎口氣,千寧飲了口參湯,一天都在喝這些,她有些喝膩了。
“是,我想著尹白可以帶我走,自然沒有什麼人身威脅,如果畢律香認出我,鬼道若與龍族勾結,那麼令儀就會知道我在空花城,我就是試探試探。”
“六啊,我不該任由你這般而後又任由你那般,待慕敬來了先找法子把你的蠱解了,而後你就乖乖回棋城成婚,其他的交給我和琉璃。”
“哎。”千寧趴在了桌子上,就知道會這樣。
千寧連著喝了幾日的參湯,她明白那是青時怕她不想服用旁的藥,於是為她準備了特彆的參湯。
幾日來都沒有見到尹白,碧落還在千寧的手上,看今日天氣晴朗,千寧打算出去溜達溜達,順便將碧落還給尹白。
一整天都沒有看到青時,昨夜便念叨著給千寧尋些將補身子的藥,許是外出了。
千寧問過了帶刀的護院,她轉了一大圈才尋到尹白的書房。
她十分不解,流族的人為什麼喜歡帶著刀?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嗎。
房門沒有關,千寧站在門邊看了看,隻能看到尹白的背影,她抬手在門上扣了扣。
“尹少主。”
“進來。”
聽到尹白的聲音,千寧抬腳進屋卻看到屋中還有兩個人,他們坐在尹白的對麵,千寧方才沒看到。
一位是顏公子,他依舊戴了半邊麵具,另一位千寧不認識。
“打擾了,我一會再來。”千寧尷尬地笑了笑。
尹白沒有轉身,隻是輕聲道:“過來吧。”
千寧看著顏公子嘴角帶笑,遂也回了一個淺笑,至於另一個人,千寧雖然不認識,可依舊表達了自己該有的素養。
千寧來到尹白的身邊才發現他竟然戴著麵具,難道尹白在見外客。
千寧複又看向眼前的人,此人眉眼深邃,亦是用陌生的目光打量著千寧。
尹白側顏看了看千寧,似是在等千寧說話,可千寧沒啥好說的,她就是來還東西的,現在有旁人在場,她也不好意思說起鐲子的事。
再有就是,她想謝謝尹白以身誘蠱,她才能少吐幾口血。
人太多,她亦是不好表達謝意。
尹白看千寧不打算說話,他緩緩開口:
“介紹一下,這位是棋城城主慕敬。”
千寧心下有一萬匹某某馬奔騰而過,那叫一個洶湧彭拜。
靠,尹白一定感知到了她的驚訝。
完犢子。
她露出一個假笑看向慕敬:“慕城主近來越發帥氣逼人,我竟沒認出來。”
慕敬恍然,他忙起身,動作稍有些僵硬:“嗬嗬,哪裡話,飄飄近來亦是……亦是,”慕敬乾笑了一聲,“我竟也沒認出你。”
尹白點著頭,他十分欽佩眼前二人的反應能力,委實卓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