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雲霧繚繞,不遠處的瀑布傾瀉而下,可湖麵卻沒有漣漪,怪哉。
千寧覺得她同一個人十分有緣,現下二人正被困在一起,北境自然是沒去成。
若說與一個地方有緣,那必然是現下所在的竹山。
千寧早在天煞出手前就封印了霓裳珠,就是怕白熙感知到霓裳珠的結界現身於此,白熙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
“認識那人嗎?”千寧說著用胳膊磕了磕坐在她身旁的司命。
現下二人都被華發束縛著,千寧的胳膊能勉強動一動。
“十分熟悉,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
司命說著抬頭看向天空,看似平靜的天際似有隱隱暗雲浮動。
“二位將我們帶來此處作甚。”司命看向黑衣人。
“自然是赴死。”
天煞正坐在司命的身邊,手中拿著司命的折扇把玩著。
千寧知道他們在等魔星現世,而千寧亦是他們用來牽製白熙的人質。
魘鼎裡的人就是化魔的命星,命星本該先為人而後化魔,但是鬼道利用瘟疫掩蓋化煉西融人的目的,現下便隻等著魔星吞掉羽鱗的神力。
“我看你們還是彆費力氣了,白熙是不會來的。”
天煞瞬間移到了千寧的身邊,千寧隻覺縛住自己的華發收緊了一些,她有些喘不過氣。
“彆急,我早晚讓你屍骨無存。”
天煞一雙眼睛注視著千寧,千寧明顯聽到了美女咬著後槽牙的聲音。
好大的仇好大的怨。
“天煞?”
當司清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千寧的耳邊時,千寧有些驚訝,司清怎麼會來竹山。
天煞閃身移到了黑衣人的身邊,二人齊齊看向不遠處的人影。
不隻是司清,他身旁還跟著玉笙。
千寧皺眉:“司命,鬼王可有什麼死穴?”
“啊?”司命一頓,定定看著千寧,“鬼王已死,此言何意呐?”
“那個就是鬼王伏朝。”千寧用目光點了下黑衣人。
“伏朝?那……約莫是心。”
“心?”鬼也有心嗎。
千寧看向司清,心下想著對策。
“鬼道四煞還真是命長,誰放你們出來的,還敢綁了公主。”司清嘲諷道。
“九尾狐。”天煞媚眼如絲,卻攜了一抹寒光。
“司清,那黑衣人是龍主岐吾,”千寧才說完忙改口道,“不不不,嚴格說來也不算是岐吾,他是鬼王伏朝。”
千寧的話音才落,身旁的司命則是一臉驚訝之色,司清亦是不明所以,幾人皆將目光投向黑衣人。
片刻間,林中卷起了陣陣陰風,竹林裡的雲霧被層層打散,薄霧中的落葉飄然而起,片片輕盈盤旋,實則暗藏沉重的殺氣。
黑衣人緩緩褪去外衫和遮麵,果然是龍主岐吾。
司清看向千寧,你個老六當真有事瞞著我們。
“本君十分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本君身份的。”岐吾說著看向千寧。
“很好猜嘛,”千寧收了收發麻的腿,身上的破頭發卻越束越緊,“當年是龍主奉了帝君的命令超度惡魂並負責看管鬼王,自西融人出現的那刻起,就是你們計劃的開始。”
說到此處,千寧點了點頭,表示誇讚:“鬼王好計謀。”
一陣笑聲打斷了千寧的話:“你說本君是伏朝?天大的笑話。”
“幻元術。”
千寧的話才說出口,林中的肅殺之氣仿佛凝固在了一處。
岐吾的目光深沉,忽而嗤笑一聲,與往日裡謙和有禮的樣子截然不同。
“白熙告訴你的?”
千寧垂眸,白熙才不會同她說這些,不過是千寧自己猜的。
此處局勢複雜,千寧被華發縛住恐有危險,司清甩出素練攻向岐吾,玉笙則是攻向天煞。
攜了殺氣的竹葉本該隨著天煞的詭術將司清團團圍住,可不知為何忽而調轉方向,層層疊疊衝進了千寧身後的湖底。
就在一瞬間,天地間被一片黑暗吞噬,司清收回素練飛身落至千寧的身邊。
湖底迸發出一陣炫光,所以人皆抬手結陣,炫光好似攜了鋒利的劍氣攻向每一個人。
霜頂火鳳顯現的一刻瞬而幻化出焰盾護主玉笙,天煞的華發被火鳳的焚天火海化為陣陣青煙。
天煞怒吼一聲,那聲音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千寧掙脫了層層斷掉的華發被司清扶起。
此時,竹山陷入地動山搖中。
“霜頂火鳳?”司命看著黑暗中翻滾的火浪,手向前一指。
“司命,拿出你的看家本領。”司清說完反身攻向岐吾。
“哎!”司命一歎氣,“我的扇子還在那娘們手中。”
玉笙幾個起落來到了千寧的身邊,現下火鳳正在與天煞火拚。
“千寧,你沒有受傷吧?”玉笙抓住了千寧的手腕,“湖底是什麼東西?”
千寧搖搖晃晃站不穩:“是魘鼎裡的魔星就要現世了,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我繡了那塊帕子,上麵施了法,如果你有危險,我的鮫人珠會有感應。”
千寧抬手握了握,就是袖中的那塊帕子,司清說過有特殊之處,千寧也沒有留意,原來如此。
千寧還在思索著應對之策,人界出了這麼大的事,想來天宮很快就會知曉,白熙若是來了,會如何。
千寧剛想說什麼,身後的湖底衝出一股魔力向著岐吾而去。
司清未停手,隻見岐吾好似被魔力俯身一般,天地之氣仿佛凝結在一處。
“哥,停手。”千寧喊著飛身而起。
倏忽間,千寧還未靠近司清,便被一股強大的魔力縛住狠狠向後甩去。
玉笙飛身接住千寧,二人齊齊墜向身後的湖中。
司清甩出手中的千葉蓮,千葉蓮一瞬間化作巨大的蓮花盤旋在岐吾的頭頂。
司命見狀結法陣現出星輪,星輪中折射出數道炫光透過法陣攻向岐吾。
火鳳閃現在湖麵將千寧與玉笙雙雙接住,千寧遠遠看到司清的星輪顯現,竹山中一陣清透一陣黑暗,四麵八方地動山搖,火鳳衝天而起,卻被一個大大的光網罩住,連同千寧與玉笙也罩了進去。
“千寧,是鳳族的法陣,他們定是來找鳳凰的。”玉笙本想收了鳳凰,奈何使不出法力。
千寧施法給霓裳珠解除封印,霓裳珠瞬間將千寧拖住拽出了法陣中。
魔星已然現世,竟與化作岐吾的伏朝合二為一,若是白熙現身,魘鼎必然會化掉羽鱗萬千神力,屆時,想要滅掉伏朝就難如登天了。
司清一口鮮血洋洋灑灑地落在了司命的身上,二人恐不敵魔星的威力。
鳳族的人接連趕來,現場一片混亂,鳳族亦不知狐族為何攻擊龍主,隻知道霜頂火鳳現身了,現下玉笙也被鳳族的人困在法陣裡。
千寧手握靈玉,眼下地動山搖,不如再讓它晃上一晃,在這麼下去,司清有危險,靈族更是暴露無遺。
千寧再一次集全身所剩無幾並且是白熙給的靈力於一處:
“哎。”
千寧虛弱得跌坐在地,她還是第一次感知到時光倒退的嘈雜聲,忽而明滅,萬物歸於靜謐。
“你說命簿的事情啊?無妨,不知者不怪。”司命一邊說著一邊飲了口茶。
千寧看著司命,現下二人還在千寧的寢殿裡。
“誒?你怎麼了?怎的麵色如此蒼白,方才還好好的。”
司命的話音才落,千寧一口鮮血徑直噴到了司命的折扇上,一副山水畫就轉變了畫風。
司命自然是沒時間理會手中的折扇,看到千寧嘔血暈厥,他慌了。
不知過了多久,千寧置身於夢中,她想睜開雙眼,可是怎麼也掙脫不了束縛在周身的夢魘。
她隻爭取了一點點時間,再這麼睡下去可不成。
奮力掙脫了周身的束縛,千寧猛然睜開了眼睛,許是身體虛弱,入眼處是床榻邊的帷幔,千寧都看不甚清。
“醒了?”
是白熙?
千寧渾身無力起不了身,遂轉頭看向站在床榻邊的人。
“司命呢?”
白熙的目光落在千寧蒼白的臉上:“自是回了司命殿。”
千寧了然,算算時間,魔星即將現世,鬼王定會來尋千寧引白熙去竹山,可現下白熙同她在一處,鬼王下一步會怎麼做呢。
對了,手帕。
千寧掙紮著坐起身,看來又讓白熙破費了,否則千寧哪裡有力氣支棱起身子。
千寧取出袖中的帕子看了看,不能讓玉笙感知到她有危險。
白熙就這麼看著千寧將一方手帕塞進了枕頭之下。
“白熙君怎會在此。”千寧抬眸看向白熙。
白熙未回答隻是看著千寧。
罷了罷了,千寧早就習慣了。
“你的結界好好的,我可沒出去。”
千寧低下頭整理著衣袖,隻是整理衣袖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握拳將手藏在袖中。
師父說過,靈玉是她的靈元,來自澤海歸墟,若是可以用靈玉封印魔星,六界會免除一場浩劫,貴星的用處方可凸顯。
千寧想著,她決計不是因為白熙。
“你數次逆天改命,我都知曉。”白熙語氣平淡。
千寧驚訝抬眸,眼中的水霧讓白熙的麵容更加清晰了。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狐主是你的師父,想必同你說過,不可隨意逆天改命,你可知道其中的因由?”
“所以,一開始你就知道,”千寧看向白熙,“你將我留在身邊不過是為了查探我的身份,根本不是為了浮光玨?”
“是。”
“那你查到了什麼?”千寧雙手握拳,可還是控製不住有些顫抖。
“你與鬼道之事無關。”
千寧吐了一口氣,合著她像個小醜一樣在白熙麵前奮力表演,真是夠了。
算了,沒有時間討論這些了,千寧歎了口氣。
“我是貴星,命星化魔我自然可解,你帶我去竹山,我有辦法。”
“若是有辦法,你何須再次逆轉時間。”
“還不是因為鳳……”千寧差點說出鳳凰的事情,主要是靈族不能暴露,司清不能有危險,“過程複雜,我自有我的考量。”
看白熙不說話隻是看著她,千寧又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必藏著掖著,想必帝君已經知曉幻元術的事情。”
“你是人族,為何要插手神界之事。”
“話是這麼說的嗎?”千寧索性轉過身麵向白熙,“你確定我不插手神界的事,那化魔的命星就不會尋我的晦氣?神界亦不會通過我尋找滅掉魔星的法子?”
白熙自然回答不了千寧的問題。
“我來猜猜,岐吾因為某些事情對你銜恨在心,於是在你收了鬼道之後便與鬼王結盟,他們一手打造了西融人,為的就是給魘鼎助力。”
“是。”
千寧點了點頭:“可岐吾不過是伏朝手中的棋子,待大局已定,伏朝便施展幻元術與岐吾換了身體,那位魂石俱碎的鬼王實則是真正的岐吾,你本想趕去救下岐吾,誰知沒來得及還被伏朝反咬一口,更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計,讓你百口莫辯。”
說到“百口莫辯”,千寧頓了頓:“你本就沒打算解釋,不過是將計就計,你想看看伏朝究竟想做什麼,可對。”
“你怎知幻元術。”
“聽狐族前輩說起過。”
二人皆沉默下來,千寧垂下眸子,她想看看白熙,亦或是同他多說上幾句話,可是她沒有。
害怕眼中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千寧將頭再低了低。
白熙微微抬起手,想觸碰千寧的頭,手懸在半空中,就見千寧的眼淚自眼中徑直跌落在錦被上,一滴又一滴。
白熙不著痕跡地吐了口氣將手收回。
“你有克製魔星的法子?”
千寧點頭。
“我帶你去竹山。”
千寧再次點頭,兩個耳墜子也晃了幾晃。
白熙俯身靠近千寧,轉而將千寧打橫抱起。千寧的目光落在白熙纖細的手指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千寧隻感到腰間傳來的溫熱。
九天星辰璧是厲害的寶貝,想去一個地方不過須臾之間,可現下,時間卻像停滯了一般。
白熙,你再不走,我就舍不得死了。
白熙看著懷中的人,惟願時光慢些,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