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城,竹山。
清冷的月色下,竹山裡一片孤寂,甚至沒有一聲蟲叫,更沒有瀑布聲。
千寧來過一次,她跟在司命的身邊緩步走著。
“若是讓司清知曉我將你帶來這裡,他定會和我拚命。”司命話中帶笑。
“多謝,隻因關乎西融命星一事,我便想來看看。”
司命率先停下了腳步:“你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千寧知道司命說的是命星墜魔,貴星可化解此劫一事。
千寧也停下了步子:“我自然知道,有神界四族相護,人界斷不會生了什麼亂子。”
正在說話間,四周傳來了很多聲音,好似是沙沙聲,這聲音千寧聽到過。
司命甩出袖中的折扇設了一個結界,無數銀絲伴隨著沙沙聲攻向二人。
青絲華發,是天煞。
司命飛身而起衝出結界尋著銀絲而去。
“勿動,我去去就回。”
司命的聲音未散,人已不見蹤影。
千寧凝眉,就連司清都著了他們的道,司命亦是危險,千寧飛身而起衝出結界,幾個起落來到瀑布邊,眼前的景象讓千寧一驚。
四周的竹子皆傾斜向瀑布的方向,水中有成片的鬼藤,好似石頭,可石頭上的紋路如同盤臥的蜈蚣,正在緩慢地移動著。
瀑布自山中傾瀉而下,山上歪歪斜斜長出了好些奇怪的莖葉,月色下正泛著陣陣紅光,像極了吸食了血液的藤蔓,這些藤蔓向下延伸到了水中。
千寧本想靠近看看,誰知鬼藤瞬間泛出刺眼的光芒,千寧無法靠近。
水底有異。
竹林裡突然顯現出一個巨大的法陣,千寧再次飛身向著法陣而去。
天煞竟是女子,現下正用一頭青絲縛住了司命,千寧控製無數砂石攻向天煞,隨即用砂石凝成短劍,施法斬斷了天煞的頭發。
糟糕,華發吸食人族精血才會化為青絲,方才的華發現下已然變為青絲。
難道天煞傷了司命?
司命自空中跌落,千寧喚出星辰璧帶著司命消失在了竹林中。
看著千寧消失的方向,天煞一頭青絲卻漸漸變回華發,此時她眼中含笑,隻是那種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千寧自是沒有看到身後妖冶女子的眼眸,她帶著司命回到了司命殿。
“司命,你醒醒。”千寧使不上力氣,才進司命殿的大門,就隨著司命倒在了地上。
千寧雙手擼了擼袖子,想把司命扶起來,奈何使不上力氣,隻得作罷。
司命此時雙目緊閉,還有氣息且沒有外傷。千寧不知道怎麼辦,看來隻能去找白熙了。
司命的周身好似結了一層冰霜,泛著陣陣寒意,千寧四下看了看,也沒有床榻什麼的,隨即將桌案上的卷本放到了地上,忙扯了覆在桌案上的寶相花桌布蓋在了司命的身上。
白熙應該在哪裡呢,先去崇翕天宮看看,千寧喘了幾口氣,隨即晃到了崇翕天宮。
殿內有人聲,千寧靠近殿門將耳朵貼了上去。
“帝君,本不該深夜來崇翕天宮打擾帝君。”
這是堯織的聲音,千寧沒有聽到白熙接話,現下又看不到裡麵的情景,遂將身子又向前探了探。
堯織結結巴巴,繼續道:“帝君,令儀姐姐不過是擔心哥哥才會這般頂撞帝君,絕非有意,是心急罷了。”
依舊未聽到白熙接話,千寧心下焦急,司命還等著救命呢,這要如何是好。
“帝君恕罪,莫要責罰令儀姐姐。”
“此事與你無關。”
終於聽到白熙說了句話,這半晌你是在用眼神接話嘛。
千寧整個身子伏在殿門上,怎麼聽不到聲音了。
就在千寧將全身的重心都用在一處時,殿門竟然毫無征兆地打開了。
還好千寧眼疾手快,手握星辰璧晃到了殿內。
“咚”的一聲,千寧麵朝下摔倒在殿內,身後是合上殿門的聲音。
堯織好似聽到了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四下看了看,崇翕天宮並無異樣,身後的殿門已然緊閉,堯織抿了抿嘴轉身離開。
“嘶……”痛死了。
還好沒摔到臉,千寧爬坐起來,看向坐在正麵的白熙。
白熙著一身白色衣袍,雙手交握放在桌案上,看向千寧的眼中帶了些許無奈之色。
“夜闖崇翕天宮,你是覺得本君不會責罰你,是嗎。”
千寧擺了擺手,表示否定,隨即掙紮著起身走向桌案邊。
白熙側顏看向來到身邊的人,隻見千寧徑直握住了白熙的手腕。
“帝君,司命殿,快,救人。”
白熙微微皺眉,他未動。
千寧強行拽著白熙晃到了司命殿。
白熙看到躺在地上的司命,此時身上正蓋著命簿。
白熙俯身查探司命的傷勢,隨即拂了拂衣袖,司命就消失在了大殿內。
千寧左右看了看,人呢?
“帝君,司命呢?”
“醫宮。”
千寧點頭:“他傷得重嗎?”
“還好。”
“還好?那是重還是不重,什麼時候可以醒。”
看千寧一臉焦急,白熙轉身準備離去。
“帝君,”千寧一把拽住白熙的衣袖,“你就這麼把司命送去醫宮?不需要向醫仙交代幾句嗎。”
白熙看向千寧:“他沒有傷到舌頭,醒了自會交代。”
“那便好。”
千寧心中大石落地,她怕司命會像司清那般,可天煞真有那個能力斷司清九尾嗎。
千寧就這麼思索著,手依舊拽著白熙的衣袖。
“帝君可查看了司命的傷勢,他轉醒後會否傷痛過度。”
“會。”
“啊?如我一般心口疼痛?”千寧想知道天煞的殺傷力有多大。
“是會心痛,因為某人隨意將命簿扯下當被子蓋。”
千寧一驚,隨即看了看方才放置書卷的桌案,不會吧……
“那你不早說,我鋪回去便是,這麼裹著司命送到醫宮去,不妥的。”
白熙看千寧拽著他的衣袖不放,二人索性晃回了崇翕天宮。
千寧尋了把椅子坐下身來,白熙不語,她也不語。
殿裡燃了無塵,香氣氤氳流轉。
千寧從袖中拿出一個錦囊放在身旁的桌案上,白熙就坐在旁邊,隻隔了一個桌案。
“東海蒼雲,帝君收好。”
“你是人族的公主,神界之事與你無關。”
千寧看向白熙:“帝君,我知道魘鼎在哪。”
白熙眸光一沉:“你怎知魘鼎之事。”
千寧注視著白熙的眼睛,不知怎麼回答,她想告訴白熙事情的原委,可這個話題繞不開靈族一事,千寧說不得,遂移開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香爐。
“我從前聽狐族的前輩提起過,便當個故事聽聽。”千寧隱在袖中的手輕輕握住,“星辰塔曾有卦象,言說人界命星墜魔,唯我能解此劫。”
白熙依舊看著千寧的側顏,他沒有說話。
“所以我一直留意西融的事情,聽司命說起,近來星辰塔命星有動,便是那顆墜魔的命星降生了,是嗎。”
“還未尋到。”
千寧看向白熙:“你早就懷疑鬼道用魘鼎化煉人族增強魔力,還妄動了妖界的陣法,也知道他們的目的是對付羽鱗,亦或是吞噬羽鱗的萬千神力。”
看白熙不語,千寧繼續道:“你沒有證據,亦沒有查到魘鼎的蹤跡,所以才將計就計,借著畢律香的死想查看鬼道的動作。”
“你是人族,你想如何?亦或是你能做什麼?”白熙道。
看來她猜對了,千寧抿了下嘴。
“世間之事因緣際會自有其道,不必強求。”白熙聲音輕柔了許多。
“所以呢,那個墜魔的命星就在魘鼎裡,現下已然現世。帝君打算以一己之力封印魔星嗎。”
“魘鼎在哪。”
“帝君隻要回答我三個問題,我保證告訴帝君魘鼎在哪,並且不再插手神界之事。”
白熙不語,隻是看著千寧。
“怎麼,帝君不想回答。”
“什麼問題。”
千寧站起身走了幾步來到白熙的麵前站定,她居高臨下看著白熙。
“第一個問題,帝君可曾有過殺我之心。”
白熙下顎稍揚,抬眼與千寧四目相對:“沒有。”
“第二個問題,帝君討厭我嗎。”
白熙不語。
“很難回答嗎。”
“厭惡至極。”
千寧點著頭,眼中蕩起了一層薄霧,吐了口氣,繼續道:“最後一個問題,帝君修為精深,可知鬼王伏朝能否斷我師兄九尾?”
“伏朝魂石俱碎,不複存在,自不會斷你師兄九尾。”
“這麼說,若是他活著,便有這個能力?”
“九尾狐的神識藏於星輪之內,若是遇險便可自斷一尾逃出升天。”
“若是我師兄九尾皆斷,可有活命之法。”
“本君未曾聽聞你師兄九尾皆斷,你為何有此疑問。”白熙定定看著千寧。
“我的夢境而已。”
白熙向後靠在椅背上:“隻是夢境罷了,九尾狐族,豈會輕易被人斷了尾巴。”
“魘鼎在無量城竹山,那裡有個瀑布,就在水底。”
“你如何知曉。”
“我去了段氏,”千寧拿出九天星辰璧握在手中,“在那裡遇到了司命,我們去了竹山。”
“司命是在竹山受傷的?”
千寧點了點頭:“一個女子,一頭華發,襲擊司命後變成了青絲。”
白熙忽的站起身來,千寧忙向後退了一步,二人離得很近。
白熙抬手間,九天星辰璧就回到了白熙的手中,千寧眨眼的功夫,他們就來到了一個千寧十分熟悉的地方。
千寧無語:“你怎麼知道我的寢殿在這。”
千寧看向白熙繼續說道:
“老大,我本該在國寺誦經念佛的,你把我送回皇宮做什麼。我怎麼和父皇說,怎麼和司清說。”
白熙忽略千寧的表情:“我管你怎麼說。”
“你一個人去竹山嗎?”
“忘掉天宮發生的一切,留在皇宮,在這裡有狐族相護,你不會有事。”
“好。”千寧看著白熙,臉上掛著笑容,“你是帝君,六界安危才是你心係之事,旁的不足掛齒,我懂。”
千寧本是微笑著,笑著笑著嘴角就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搞不清是鼻子酸還是心上疼。
“菱花玉和霓裳珠。”千寧的聲音很低。
“傳言罷了,本君的生死不會牽連到你。”
“成。”千寧提高了聲調。
片刻,二人沒有言語,千寧看著白熙消失在她的寢殿中。
千寧眼中依舊霧蒙蒙的,看來白熙早就想好用一己之力壓製魘鼎,如同他的母親一般,為了壓製澤海歸墟的妄動之力,神隕在澤海歸墟。
白熙帶走了九天星辰璧,還在千寧的寢殿設了結界,千寧連殿門都靠近不得。
“厭惡至極?白熙,你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