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舟知道,今天宮裡會來人,宣讀皇帝賜婚的聖旨。皇帝迫不及待想要斬斷自己兒子的孽緣,甚至在聖旨上寫明了婚期。
聖旨禦令,無可更改。
霍小舟一大早就收拾好,帶著龍藜氣衝衝找上寧王府。本來她還想多帶幾個護衛,以免輸了氣勢,但被龍藜拒絕了。
所以當她與龍藜出現在寧王府大門前,沒見過世麵的侍衛立即攔住兩人,表示府上世孫已經定親,還請姑娘另尋良人。
霍小舟拍拍手,本指望龍藜替自己解釋一下,豈料腦子轉不過彎的龍藜成功誤會了她的意思,轉而和寧王府的護衛打起來。
敢在寧王府動手,這可不得了了!沒過一會兒,大門裡湧出一大波護衛,將前後左右所有退路都封死。
看著前麵打得火熱的龍藜,孤立無援的霍小舟簡直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當初就不該聽龍藜的鬼話,叫紅漣跟上來都好過現在。
幸好此時,一道聲音喝止住了欲要動手的護衛們:“住手!”
李愚安站在朱紅銅門前,不得不說,很有神兵天降的架勢。但他要是神將,霍小舟就是小妖精,還是會被天雷劈得連灰都不剩的那種。
這麼一想,那張好看的笑臉就變得討嫌起來。霍小舟咬咬嘴唇,一把推開龍藜,站到李愚安麵前,冷聲冷氣道:“你讓你府上的人退下,我有話給你說。”
李愚安瞧了瞧她身後的大街,和氣說道:“這裡不適合談事,小舟,你進來說吧!”
但這一聲“小舟”又激起了霍小舟的怒氣。是啊,她怎麼能忘了,當初就是李愚安趁人之危,逼她同意這個要求。
“不用!”霍小舟憤然拒絕。
李愚安無奈,隻能屏退眾人。隻不過危險解除,護衛們八卦的心就冉冉升起,退是退了,就是沒退多遠,紛紛聚在門後仔細聽外麵的動靜。
霍小舟等人散乾淨了,見龍藜還杵在原地,不免長歎一聲:“龍藜,你也給我退下!”
龍藜很沒眼力見,竟直接問道:“小姐,可你一個人的氣勢比不過李大人。”
他還記著小姐說過的,決不能輸了氣勢的話。
雖然李愚安神色未動,但霍小舟就是覺得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不禁回頭咬牙切齒道:“龍藜,你之前動手的時候怎麼不見問我一句!現在問我乾什麼,趕緊走呀!”
這下龍藜知道小姐生氣了,默默退到一邊。
霍小舟清了清嗓子,重回高冷狀態:“總之,我之前告訴過你,會在六月前告訴你婚期。所以現在我隻會你一聲。”
“婚期就定在八月十四!”霍小舟繃著一張臉,眼中寫滿得意,一副壞事得逞藏不住笑的模樣,“而且必須在今日申時前,差媒人把聘禮與婚書送到我們家去!”
霍小舟知道,母親不會準兒女的婚事撞在同一天,所以她必須挑好時機,任誰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為此,她在說完後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你要是沒按我的要求做,我霍小舟死都不會嫁給你!”
李愚安眼底的笑意染上幾分溫柔,輕輕道了一字:“好!”
那麼輕,卻能讓人感受到其中認真。霍小舟不由得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又惱羞成怒般叫上龍藜快速離開此地。
其實寧王府早就備好了一切,隻不過因為李愚安的要求,才一直沒有表示。等到霍小舟前腳邁進霍家,後腳寧王府的媒人就來了。
她微微一驚,沒想到李愚安動作那麼快。不過霍母倒是高興,一直拉著媒人說個不停。霍小舟百無聊賴坐在旁邊,看著母親開心至極的模樣,沒由來冒出一句:“娘,你就那麼想女兒嫁出去嗎?”
霍母隻顧著高興,下意識回道:“你能尋到一樁好姻緣,娘當然高興!”
可為何這就是一樁好姻緣,明明母親隻見過李愚安一麵,就憑他家世便認定這是一樁好姻緣。以前在泠南陶州,郡王府裡的婆子們私下常說,寧做富人妾,不做窮人妻。這和母親教導的不一樣,霍小舟好奇,問過她們兩句。
那些婆子飽嘗生活的酸苦,歎著氣說:“嫁到有錢人家,就算是哭,那也是抱著綾羅綢緞哭。可若嫁到窮人家,連頓飽飯都吃不起,再開心也沒力氣笑了。”
當時,她覺得那個觀念有些稀奇。如今重生這麼多次,心裡也冒出個疑惑:為何一定要抱著綾羅綢緞哭呢?
霍小舟記得係統提起過,冷秋參以前待的世界,女子不用成婚,也能養活自己。她便覺得,這樣才好。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不管是哭,還是笑,總歸是自己決定的。
隻可惜她被釘在書裡,是一個必死的結局。
霍小舟參與不進堂上的熱鬨,隨便找個理由回屋去了。按照書裡的情節,皇帝命魏王之子李紹英平定梁州叛亂,又在金城公主的建議下,命駙馬重新送賑災糧。
最後事情圓滿解決,李紹英與莫家得到重用,隻有個倒黴皇子被遺忘在皇宮中。
恰巧是因為這份遺忘,才給了李辰商蒙麵搶親的時機。
於是所有的一切,又開始重複,哥哥黑化,與魏王合作。李辰商取得最後勝利,霍家覆滅。
霍小舟眉頭一蹙,可不能讓這樁婚事成功。
等到下午聖旨傳來,還沒高興多久的霍母便留意到兒女的婚事恰巧撞在了同一天。一個是寫好的婚書,一個是天賜的聖旨。霍母哪個都拒絕不得,隻能下去準備了。
能與心上人成就良緣,霍宴山自是欣喜不已,他忙著去找冷秋參,也對霍小舟鬆了一分警惕,聽她說要去江少維家,想著都是自己人,便讓她一個人去了。
可等霍小舟出門,又是幾天後了。再次來到江家,家中的女主人和小主人都不在,隻有江少維呆坐在門檻上。以前有些擁擠地院子,因為少了兩個人顯得額外空曠。
霍小舟瞧著這狀況,輕輕邁入院子,小心問道:“江主簿,你妻子還沒回來嗎?”
江少維笑了笑:“她領著夠兒去鄉下了。”接著又看看空蕩蕩的院子,略含歉意道:“抱歉,家中連條凳子都沒有。”
霍小舟趕緊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站著就好!”
但江少維的神情實在不能叫人放心,於是她走近一步,又問道:“江主簿,你有什麼事嗎?”
江少維隻望著天空,今日太陽被雲遮住了,灰蒙蒙的天色像是染了一層淺淺的墨。上麵什麼都沒有,江少維卻看得格外認真,許久後才歎出一句:“小姐,你喜歡安陽嗎?”
“當然不喜歡了!”霍小舟立即回答。
一說起這些,她就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順勢坐在江少維旁邊,伸出雙手,一樁樁清點住在安陽的壞處:“你看,這裡的人都不喜歡我們,哪像陶州人那麼熱情。這裡做什麼都有人盯著,一不小心,連自己怎麼下獄的都不知道。還有街上那群青羽衛,看見你,也不管有事沒事,都要過來盤查......”
這都有些冤枉青羽衛了,他們總是留意霍小舟,倒不是覺得她可疑,而是存著保護的意思。比如今日來江家遇見的孫逸飛,就是想關心一下未來表嫂子,奈何霍小舟刺拉拉幾句話就把人攆走了。
江少維一言不發地聽著,等她快說完了,才笑著歎道:“其實,我也覺得安陽不好。可是當初我爹總覺得,來了安陽,機會都多些。”
“可安陽的機會再多,那也是安陽的,和我們這些泠南人毫無關係。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泠南的豪情壯誌早已被消磨殆儘,隻剩下一副軀殼,渾渾噩噩地混日子,今夕不知何夕,靠著父輩的餘蔭,混得個主簿當當。家妻罵我是庸才無用,可是罵對了。”
霍小舟聽得可憐,立即反駁道:“江主簿怎能這麼說,是他們安陽人沒眼界,使得明珠蒙塵!”
聽她這般肯定,江少維卻是笑笑,依舊望著天空:“我真的是明珠嗎?”
“當然是了......”話到最後,霍小舟原本肯定的語氣也猶豫了。按照書裡的劇情,建議兄長和魏王合作的江少維確實算不上有腦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丞相田懷恩倒後,天下一定是李辰商的了。
就連一向站在魏王這邊的楊家都打算另投明主,若不知家中的二世祖,楊祖佑非得去調戲女主,把李辰商得罪的死死的,他們怎麼也不至於落得和霍家一樣的下場。
然而書中的江少維卻一直看不透這點,用各種理由把兄長往魏王那邊推。連天下大勢都看不明白的人,能有幾分本事!
霍小舟不太確定,江少維回首看見了她的猶豫,不介意地笑了笑:“少維沒什麼本事,連累妻兒跟著我受苦。無怪乎安陽人瞧不起泠南人,原是我這個先來者實在無用,給泠南人丟了麵子。”
“這有什麼麵子!”霍小舟緊接著說,她把雙手搭膝上,看著前方的大門,正色道,“難不成安陽人個個都是經天緯地之才?還不是有一大堆廢物豬玀,哪來的眼睛還敢瞧不起我們!”
江少維笑笑。從霍小舟進門起,他似乎一直在笑,可怎麼笑,臉上的神色都沒看好幾分。他突然站起來,有些認真道:“之前街上有人放暗箭,青羽衛來調查。我發被發現,便把弓箭藏去了彆的地方。小姐,你跟我來吧!”
霍小舟沒有多想,跟著跳起來,欣喜道:“這一次,多謝江主簿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江少維又笑了,苦澀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