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1 / 1)

霍小舟剛踏進家門,就見著跪在院中的龍藜。再往前一看,又見哥哥陰沉著臉守在大堂。

她頓時提起萬分小心,輕輕邁著步子,走進去軟聲問道:“哥,你還沒睡呀?”

霍玉上端坐於上位,何管家就立在旁邊,不斷向霍小舟擠眉弄眼。霍小舟看懂了,心也涼了。完了,大事不妙了。

果然,霍宴山沉聲問:“你白日去哪兒了?”

霍小舟不想暴露自己被調戲的事,背起雙手,平靜道:“沒去哪兒,就在大街上逛逛。”

“隻是逛逛,為何要特意甩開龍藜?”霍宴山提高聲氣。

霍小舟趕緊辯解:“我沒有甩開他,是他自己跟丟我的。”

於是霍宴山盯著外麵,又道:“龍藜,你聽見了嗎?”

龍藜還跪在地上,垂首一拜,擲地有聲:“是屬下的錯,跟丟小姐,請王爺責罰!”

霍小舟一聽,以為兄長真要罰龍藜,幾步跑到霍宴山麵前,心急道:“哥,是我引來青羽衛,龍藜才跟丟我的。你用不著罰他!”

卻沒想霍宴山甩來一個冰冷的眼神:“為你的頑劣損我一個心腹,你哥還沒那麼蠢!既然你承認是你自己特意甩開龍藜,那就自己領罰吧!”

“跪下!”霍宴山一聲輕喝。霍小舟當即雙腿一顫,還沒反應先跪在了地上。

小時候,老泠南郡王及其寵愛幺女,無有不應。霍母又是安陽貴族那一套,就會慢悠悠說教。因而霍小舟從小不怕父母,哪怕父母威脅要上家法,她也依舊笑嘻嘻的。

後來老郡王估計覺得幺女實在無法無天,便把霍小舟的管教權交給了兒子。從此霍小舟有多喜歡哥哥,就有多害怕哥哥。

就好比眼下,霍宴山什麼話都還沒說,霍小舟就已經心驚膽戰了。

霍宴山盯著自己的妹妹:“何管家說,是李愚安送你回來的。你今日出門是不是為見他?”

滿堂無聲裡,霍小舟輕輕說道:“不好嗎?”

她抬起頭望著自己的哥哥,像是在詢問:“反正我早晚都要進寧王府,不該提前和李愚安培養一下感情嗎。”

霍宴山目光微震,隨即暗淡下來,許久後才歎:“你是該喜歡他......卻不該與他私會!”

霍小舟心跟著一顫,不知道哥哥會怎麼懲罰自己。是一年不準踏出霍家大門,還是伸出雙手挨幾十下藤條,又或是抄幾本詩詞、背幾篇女德、寫一封聲淚俱下的懺悔書......或者這些懲罰統統一起上?

然而都不是,霍宴山身上籠罩著一層寒意,語調平靜又透著無情:“不過,你有你的道理。你已長大,馬上就是彆家的人,哥哥確實沒資格管你了。今後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聽完這席話,霍小舟當即愣在原地。怎麼都沒想到兄長的懲罰,居然是拋棄。她心裡一慌,想要求哥哥原諒,可是哥哥已經走了。想追過去,又怕打擾哥哥休息,更激怒哥哥。

紅漣走來,小心扶起失魂落魄的小姐,欣喜安慰道:“小姐,沒事了,王爺沒有怪你!”

可這結果,比怪她、怨她、責她、罰她,還要可怕。霍小舟後悔起來,自己不該衝動的,自己應該考慮哥哥的感受。就是因為自己三番兩次令哥哥失望,才會被拋棄。

她回到閨房裡,想起今日種種,委屈酸楚,統統湧出來。她縮在被子裡,不停地哭泣,直至哭睡過去。

然而說出那番話的霍宴山同樣後悔。今日曲府,他不忍冷秋參委屈,走去安慰幾句,卻沒想被李辰商撞見。說實在的,當看見李辰商氣急敗壞那一幕,霍宴山心裡多少有些高興。

後來冷秋參更是與李辰商大吵一架,當著所有賓客的麵,甩出一句“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隨即瀟灑離開。

他又覺得幸運,一路相送,卻換來冷秋參一句“對不起。”

冷秋參說,她所有的愛都給了李辰商,就算恩斷義絕,此生再不相見,白發蒼蒼躺進墳墓前最後念的一句也是“辰商”。

這般深沉、至死不渝的愛,根本不是霍宴山能撼動的。哪怕李辰商另娶他人,冷秋參也不會選擇霍宴山。

霍宴山得到這樣一個結果,隻能笑笑。然而回來,又得知自己妹妹千方百計,隻為和李愚安相見。

為什麼!李辰商奪他所愛,李愚安又搶走他的妹妹。為何他在乎的每一個人,他們都要搶走!

霍宴山氣極萬分,說出一番氣話,又覺得後悔。母親說的沒錯,嫁給李愚安,是霍小舟最好的選擇,他該高興。妹妹能喜歡李愚安,他更該高興。

夜幕重重,藏儘人心。

等到天光大亮,昨日種種都回歸平靜。

霍小舟還在為哥哥的話傷心,垂著一顆腦袋沮喪推門,卻見春光燦爛裡,哥哥正對著自己笑。

她當即振奮精神,開心地喊了出來:“哥!”

霍宴山手裡拿著一架風箏,對著妹妹搖了搖,清俊的臉上掛著明亮的笑,聲音更是好聽:“小舟,昨夜是哥哥錯了!哥哥今日請你放風箏,你原諒哥哥一次好嗎?”

霍小舟怕的,是哥哥拋棄自己。如今見哥哥還是和從前一樣疼惜自己,自然感動萬分,立即衝過去抱住兄長,喜極而涕:“我還以為哥哥不要我了......”

霍宴山輕撫著她的秀發,目光清得像一汪春水,柔聲道:“小舟放心,哥哥永遠是小舟的哥哥。”

聽到這句話,霍小舟這才鬆開兄長,幾下擦去眼角的淚珠,仰起小臉兒,笑著說道:“哥,我們去放風箏吧!”

“好!今日小舟要去哪裡玩,哥哥都陪你去。”

......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第二天迎來一個美滿的結局,即便他們享受著同樣燦爛的陽光。

陰暗的房間裡,門窗緊閉,不見一絲陽光。梁柱上垂著蛛絲,桌椅上鋪著舊灰,哪怕地上也是一踩一個腳印。

這裡原是一個驛館,因為位置太偏,被舍棄了。後來有人吊死在裡麵,徹底無人光臨。如今它又迎來新的客人,一個不願露麵的客人。還有一個江少維。

江少維全程低著頭,沒有看前麵的人,隻聽一道沉悶的聲音說:“霍宴山不願和王爺聯手,你又被青羽衛盯上,就連今日前來,還需我們幫你引開探子。江少維,你說,你還有什麼用?”

話音剛落地,江少維便撲通跪在地上,決然說道:“少維無用,沒能助王爺成就大事。但請王爺放心,少維已經處理好所有痕跡,青羽衛絕對查不到王爺身上。”

然而神秘人卻是一笑,意味深長道:“這不還是有一條痕跡嗎?”

江少維渾身驟冷,咬牙說道:“王爺放心,少維自會決斷!”

潦倒半生,他還是放不下自己兒子。即便那個孩子身上沒一丁點聰慧,總是光著腳,拖著鼻涕四處亂跑。但總會在他鬱鬱而歎時,貼著他靜靜坐著。

那個時候,江少維居然從幾歲小兒身上,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理解與安慰。

他不怕死,所以願意用自己換兒子一條生路。

但神秘人又是笑笑:“放心,你的命怎麼用,王爺已經計劃好了。”

聽著這語氣,江少維頓覺不妙,終於肯抬起頭看向神秘人,卻隻看見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

神秘人繼續說著:“江少維,王爺命你去抓霍宴山的妹妹......”

刹那間,一顆驚雷在江少維心裡炸響,轟得他大腦一片空白,四肢發木,耳邊嗡嗡作響。

對呀!他怎麼能忘了。四殿下與冷秋參再無可能,霍宴山就沒了和四殿下針對的契機。魏王想要拉攏泠南勢力,就必須另想它法。

江少維忽然想起了當年在泠南的光景,美好如夢。接著又是自己兒子的麵孔,安靜如昔。他左右掙紮一番,最後無力垂下腦袋,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在哀歎:“少維領命!”

此時,霍小舟剛放完風箏回來,正開開心心地計劃著下午接著去哪兒玩,絲毫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

霍宴山跟在她身後,麵帶微笑地聽著妹妹的宏偉大計。街上人聲嘈雜,行者匆匆,唯有這裡能感受到絲寧靜。

隻是忽然間,霍宴山停下步伐,轉身對龍藜悄聲說了些什麼。霍小舟還沉浸在自己美好的計劃中,一連問了好幾聲,也沒得到兄長回應。於是她回頭一看,卻見哥哥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盯著更遠處如天仙下凡的女子,蹙眉暗歎一聲:嘖!自己怎麼能忘了,今日哥哥也會遇見冷秋參!

但已經相遇了,再阻止也無用。霍小舟的目光越來越沉,盯著遠處正聲道:“龍藜,你去幫我問問金棠院在哪兒?”

有些事,女子不方便問,但男子一定清楚。

當初敲暈她的強盜發現她是女子後,說起過金棠院。如今再想找到那群強盜,也隻有金棠院這個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