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1 / 1)

大雨一直下著,直到天黑後才小了些。霍小舟換回女裝,獨自坐在西窗前,望著雨中的夜空。外麵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紅漣走來,低聲提醒:“小姐,雨夜風涼濕氣重,還是早點休息吧!”

然而許久,霍小舟都沒反應。紅漣向來猜不透自己小姐,更不敢忤逆其意思。見小姐沒回應,又乖乖縮回原位了。

霍小舟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中,按照書中情節,之後就是曲家孫兒滿月酒,哥哥帶著冷秋參向李辰商討要說法,反而激怒李辰商,導致男主女主誤會更大。

“唉——”她趴在了窗台上,心中愁鬱難解。什麼都不做,實在難以甘心。可要做什麼,又不知到底該怎麼做,才能乾預這個情節?

想當年,曲家長女豆蔻年華,嫁給還是二皇子的魏王,差一點就成了皇後。可惜丈夫不爭氣,為女色斷送太子之位。幸好她後來自己生了爭氣的兒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從小跟隨舅舅們在軍中曆練。

曲家祖父憑借早年的軍功,被封為平國公。安陽不是泠南,需要一個爵位來穩定人心。國公死後,曲父隻承得個侯位,變成平侯。

正是因為這個,曲家才會全力支持魏王謀反。隻有成為未來皇帝母族,曲家的爵位才不會消減。他們不想逐漸失去權利,落到山穀與鼠輩爭食。寧願賭上一切,再度回到權利的山頂,俯瞰眾生。

可惜他們遇見了男主,最後輸得一敗塗地,還拉了個霍家墊背。

想到這些,霍小舟不免再歎一口氣。沒幾天就是曲家小孫兒的滿月酒了。她忙活到現在,除了改變自己婚事外,可以說一事無成。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改變未來呢?

窗外的夜色越拉越長,越來越淡。等到天光漸漸明朗,雨也停了,世界被洗的乾乾淨淨,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清香。屋簷偶爾落下一滴雨水,隨機挑選一位門前路過的幸運觀眾砸中。但更多的是砸在門前鋪的青石上,長年累月,都有了一個小坑。

現下正是吃早飯的時候,賣早點的鋪子前蒼霧蒸騰,摩肩接踵,叫賣聲不斷。可不是所有人家都有錢在外買吃的,更多的百姓端著碗清粥坐在桌前,桌上擺著昨夜的剩菜,再嗅嗅外麵飄來的香氣,像是啃下一口肉包子般,喝一大口清粥潤喉。

不過今日,孫少維是沒心情品嘗外麵的香氣了。他和自己兒子正對著坐在桌前,外麵火灶邊上,孫夫人還在罵罵咧咧:“孫少維,老娘當初瞎了狗眼才會嫁給你!人家當官不說往上走,也能往家裡送點什麼!就你!一大把年紀,天天守著個庫房,彆說給老娘拿點銀子來,還要老娘天天給你送飯!”

“昨天人家泠南的郡王爺好不容易來一趟,老娘也不指望你去問他要個官,或是彆的什麼!可人家要給夠兒留點讀書錢,你有什麼資格替夠兒拒絕!難怪不得你昨天非得讓老娘出去上香,原就是為這個......”

屋外的罵聲越來越激烈,孫少維懼內,不敢懟回去。兒子又不肯好好吃飯,不斷挑著粥裡的米粒。孫少維越看越心煩,一摔筷子怒斥道:“孫夠,放下碗!不想吃就彆吃了!”

小兒子猛地被罵,頓時抱起碗大哭起來。一聽兒子的哭聲,孫夫人立馬提起火筒衝到屋子,抱著兒子繼續大罵:“孫少維!你慣會在家裡使威風呀!你怎麼不出去逞逞能......”

孫少維聽得越發心煩,乾脆扔下碗筷上班去了。當年孫家搬到安陽後,便逐漸落敗,輪到孫少維掌家時,就隻剩下這間小院。孫家在泠南也算大戶人家,孫少維自然想找個書香媳婦。但安陽城裡稍微認幾個字的姑娘,誰會看上無錢無權,沒背景沒本領的孫少維?

然而孫父更在乎孫家的香火,隨著孫少維年歲增長,硬是逼著他娶了安陽城外一戶大字不識的農家女。

新進門的孫夫人沒見識,不知禮。嫁給孫少維也是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居然被城裡當官的看上了。等到她明白時,又開始嫌棄孫少維沒用,嫌棄來嫌棄去,逐漸變成了罵仗。孫少維讀過不少聖賢書,但論罵架來,卻說不過鄉下出身的妻子,隻好忍氣吞聲。

後來兒子出世,孫夫人秉著鄉下人的習慣“名越賤,命越長”,非得給兒子取名“孫狗”。孫少維一聽,難得與妻子爭執起來,把“狗”字改成了“夠”。

隨著兒子慢慢長大,已經完全不見仕家子弟的影子,和街上的野孩子沒什麼兩樣。

孫少維徹底絕望了。

街市還是那個熱鬨的街市,隻是與孫少維無關。他出來太早了,又不想去校場,便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走著,走著,忽然撞到個百姓。孫少維下意識說了句“對不起”,轉眼就感覺手裡多了個東西。

他心中一驚,維持著慢悠悠的步調繼續前去。來到校場,便立馬鑽入屋中,趁彆人還沒來之際,趕緊攤開手掌查看小紙條。

越是看,眉頭越是緊,心底越是涼。原來青羽衛還是查到他頭上了。孫少維扯開嘴角,輕輕笑了下,又將紙條揉成一團,吃入腹中。

如今這條賊船跳不跳,該怎麼跳,已經由不得他了。

......

耐不住孫少維的勸,曲家孫兒的滿月酒,霍宴山還是去了。當然,霍小舟肯定是不能去的。

霍宴山是想走個過場,送個禮就回來。可霍小舟知道,一旦哥哥遇見冷秋參,就不可能離開了。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去拚命阻止,或者想法頂替哥哥的戲份。但今天,她隻是乖乖待在屋中,寫字畫畫,平靜得不行。

紅漣十分意外,總覺得自家小姐在籌劃什麼大事。果不其然,隨著筆下墨蘭完成,霍小舟立即擱筆,起身笑道:“坐了這麼久,也該出去活動活動了!”

她眼裡精光閃爍,顯然埋著什麼壞事。紅漣有些小心:“小姐,你又要出府?”

“當然了!”霍小舟朝著門外走去,“哥哥不是說,今後都準我出去了嗎?”

就是必須帶一個龍藜。

霍小舟可不願多一個會打報告的跟班。她瞅著滿大街的店鋪,眼珠子骨碌一轉,便是一個主意,對紅漣說道:“紅漣,你知道安陽哪家的胭脂好嗎?”

莫名被點名的紅漣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什麼?”

“我們去買點水粉吧!”霍小舟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前走去。

龍藜是個死心眼,收到命令跟隨小姐,那便是寸步不離。即便霍小舟去買水粉,他也要擠進胭脂店裡,惹得店裡的姑娘們惱怒不已。龍藜雖然被罵得臉紅,卻還是不肯接受店家的提議,站在外麵等自家小姐。

霍小舟眼見這招行不通,乾脆見到什麼都買,並讓龍藜幫自己拿著。卻沒想龍藜直接拒絕。

“小姐,王爺吩咐在下保護小姐安全。若是拿著這些東西,定不方便拔劍。”他十分認真地說道。

霍小舟很是不高興地撇撇嘴,暗自嘟囔:“這下你腦子倒是轉得快!”

抱著一堆東西的紅漣支撐不住了,顫顫巍巍說道:“小姐,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霍小舟看了一眼紅漣,歎道:“算了,你自己回去吧!不用跟來了!”

紅漣欣喜不已:“那小姐,紅漣就先回去了!”

隻是紅漣好打發,龍藜就沒那麼容易甩掉了。長街熱鬨,人流如織。霍小舟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很是無奈地盯著龍藜:“喂!你有必要跟這麼緊嗎?”

龍藜板著一張臉,認真解釋:“王爺說,必須緊跟小姐!”

霍小舟不高興起來,雙手比劃著兩人間的距離,嚷嚷道:“那也用不著這麼近呀!你當押送犯人呢!”

龍藜不為所動:“王爺說——”

“我不用你告訴我,我哥說了什麼!”霍小舟氣極打斷龍藜的話,胸前一起一伏,雙眸恨恨盯著他。正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時,眼角的餘光忽然飄過一抹墨綠。

她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還沒等龍藜想明白她這笑意是什麼意思,就見她突然大喊起來:“來人啦!搶劫啦!”

這一吼,人群立刻騷動起來。龍藜神色一變,趕緊去捉自家小姐。卻沒想霍小舟突然後退,往人群裡鑽。龍藜啟身去追,又被幾個青羽衛攔住。打頭的常垣吼道:“好呀,居然連我們老大的未來夫人都敢搶!你膽子可真不小!”

龍藜不善言辭,隻見人群外的小姐輕輕眨了右眼,得意一笑,轉身跑去。他眉頭一皺,幾招打退常恒等人,就要去追小姐。可沒想到又冒出來幾個帶麵具的青羽衛。

司徒琅本不想出來的,奈何見自家兄弟被欺負,不得不出來。

周圍的百姓見青羽衛抓人,一溜煙地,全跑了。不過片刻,街上就隻剩下龍藜和青羽衛們。還有些想看熱鬨的,紛紛躲在旁邊鋪子裡,伸出一排排整齊的腦袋,靜侯著事情發展。

常垣從地上爬起,來到司徒琅身邊,一邊揉著胸口,一邊警告龍藜:“我告訴你,識相點趕緊束手就擒。司徒兄可不是我們這些混飯的!”

顯然他對自己的認知十分清晰。

卻不料龍藜一根筋,不僅沒聽常垣的警告,還直接和司徒琅幾人打起來。他們這一打,霍小舟早就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