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下起來前一刻,霍小舟終於守到了自己的目標。她毫不猶豫,舉弓搭箭。“咻”的一聲,利箭飛出。卻因為她心急的緣故,射高了,也不知落到何處。
霍小舟沒有沒有遲疑,再度搭箭。這一次,她沒有著急射出去,而是微微喘著粗氣,平複心境,靜靜凝視著街上的如玉公子。那正是新任的泠南郡王——霍宴山。
沒錯!她真正要埋伏的對象是自己兄長。隻有哥哥腿受傷,不能行走了,才不會去見冷秋參。
不過是斷一條腿而已,總比失去性命的好。她不斷地在心裡安慰自己。
前世,她也想過很多阻止哥哥選擇冷秋參的方法,可沒有一種會傷害哥哥,也無一例外,所有方法都失敗了。今生,她一開始想的,也是自己代替哥哥與冷秋參相遇,可還是徒勞無功。
她能想到的辦法都用儘了,隻剩這最後一種,最決絕的一種。
“哥哥,對不起......”她默念著,鬆了手中的箭。利箭再次飛出,正對著毫無設防的霍宴山。也是,誰能想到在這天子腳下,人煙稠密處,會有人放冷箭呢?
然而就在箭支飛入街道的那一刻,“錚”的一聲,被什麼東西彈開了。眼見哥哥馬上就要走出視線範圍,霍小舟來不及細想,立即拔出一支箭射出去,卻再一次被人用刀鞘打落。
正當霍小舟疑惑之際,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步入視線。她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李愚安!每次都是你壞我好事!”
可沒想到李愚安像是聽到這句話般,突然抬頭一望,正好與霍小舟的目光撞個正著。
霍小舟心裡一跳,趕緊收拾作案工具跑路。當初她會選擇這裡,正是考慮了逃跑路線。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泠南郡王居然身中暗箭,必然會引起轟動。她這個手提長弓,背著箭囊的無名小卒簡直是最佳懷疑對象。倘若扔了弓箭,哥哥以後定不會再給她新的了。
這裡沒幾步就是江少維的家,都是泠南舊交,他定會幫自己隱瞞,更不會懷疑自己。隻是霍小舟沒有想到,箭也有地域之分。
她射出的第一支箭越過青牆,射中李愚安身邊的柳樹時,李愚安隻看一眼便知這是她射出的箭。他心裡有些失落,以為她是不滿婚事,想要殺掉自己。
這種行為,確實是那個清冷倔強又聰巧機靈的她會做的事。
然而等李愚安順著箭射來的方向尋去,卻正好見樓上男裝女子瞄準對麵的泠南郡王。李愚安沒有多想,接連打落兩支箭。
他看著空蕩蕩的二樓窗前,俊秀的麵上露出幾分疑惑:為何小舟要傷害自己兄長?
正巧此時,霍宴山也走到李愚安麵前。但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準妹夫可沒什麼好印象,隻是覺得李愚安剛才的舉動有些可疑,便走來問:“李大人,你在看什麼?”
李愚安驟然回神,收回目光自然笑道:“沒什麼,隻是見天上聚起烏雲,怕是要下雨了。在下不湊巧,忘了帶傘,有些擔憂。”
霍宴山手裡正好有一把傘,卻沒有分享的意思,冷冷道:“既然如此,李大人還是早些回家吧!”
說罷,像是有些嫌棄李愚安,特意繞開他離去。
李愚安無奈一笑,這對兄妹,還真不愧是兄妹,性子彆扭起來都是一個樣。
另一邊,霍小舟可是知道李愚安和他手下那群青羽衛的厲害,一路淨是往人少的巷子裡鑽,溜得比兔子還快,不過一刻,就摸到了江少維的家。
早在前世,她就摸熟了書中提及的每一處地點。也知道江少維家,院牆草盛處有個狗洞,是家中小兒為了偷溜出去玩挖的,大人們並不知道。書中,李辰商扳倒田懷恩後,江少維一家被青羽衛監視,便是家中小兒從狗洞爬出去通知霍宴山,趕快離開安陽。
眼下為了不引人注目,霍小舟也從狗洞裡爬進江少維家,卻沒想正好與院裡的兩人撞個正著。
一堆雜草中,霍小舟探著個腦袋,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再佯裝無事慢慢爬起來,拍拍身上泥灰,尷尬一笑:“江主簿,你家來客人了?”
那位寶藍衣的中年客人看上去十分陌生,衣服的料子顯示出此人家境不錯,該是江少維在安陽的朋友,就是看向霍小舟的目光不太妙,似乎馬上就要發難了。
幸得江少維上前一步,橫在兩人中間,為自家客人解釋:“曲大人,這是泠南郡王的妹妹,叫做小舟,向來古靈精怪,不是什麼歹人。”
聽他說完,那人的目光緩和下來,轉而對著江少維冷冷道:“江主簿,適才我告訴你的話可彆忘了!”
江少維趕緊躬身回應:“大人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
霍小舟在一邊看著,眼神越來越暗。朋友可不會這樣相處!她走過去問道:“江主簿,剛才那人是誰?那麼大的氣派!”
江少維笑笑,顯然想糊弄過此事:“那是我的上司,過來問我一些事。倒是小姐,你為何會這般打扮?”
霍小舟麵色一緊,心裡想到:可不能讓江少維懷疑起自己來。便跟著一笑,道:“江主簿又不是沒見過我這副打扮,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江少維慢慢看向她爬出來的狗洞,目光裡滿是疑惑,正要繼續問個什麼時,天下雨了,他隻好先邀請霍小舟進屋避雨。
豆大的雨點一顆一顆往下墜,越來越急,越來越密,砸得青瓦叮當作響。正如書中描述的那樣,在行人都跑去避雨了,隻剩冷秋參在大街上徘徊,形單影隻,看上去頗為可憐。
這個時候,霍宴山舉著傘從後走出,默默為她遮去大雨。冷秋參回望一眼:“世子?”隨即一笑,帶著些過去的機靈,“抱歉!該叫王爺了!那麼郡王爺,你怎麼在這裡?”
未等霍宴山回答,她先說:“又在找你的妹妹?”
可惜就算她說得如此輕鬆,霍宴山依舊一臉凝重,眼中寫滿疼惜。大街上不乏賣傘的,但她寧願淋著雨也不願買一把傘,顯然心裡有事。
能讓她如此傷心的事,也隻能和李辰商有關。霍宴山想要問,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冷秋參收回目光,望著傘外雨霧迷蒙的長街,悵然一歎:“果真,世間最缺圓滿......”
她靜靜往前走去,霍宴山舉著傘默默跟在後。一把寬大的油紙傘本來能擠下兩個人的,但冷秋參心裡已經有了彆人。霍宴山保持著距離,將傘全傾向了冷秋參,自己孤身暴露在雨中。
這番場景,是霍小舟千方百計要阻止的,最後還是沒能成功。但就像落入湖麵的雨滴,再是細小,也能掀起波紋。層層波紋堆起,便是滔天巨浪。那些霍小舟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圈圈漣漪正在擴散,醞釀著新的風浪。
霍小舟毫無知覺,把弓箭暫時放在江少維家,打著借來的傘趕回去。路上還在抱怨今天的事:“好你個李愚安,次次壞我大計!一天到晚,就在街上瞎逛,沒事兒還愛管閒事......”
不過這就屬於她誤會了,李愚安能在街上,還真是有事。大雨下得越來越大,恍如一片片水簾,模糊了整座古城。即便隔著幾步的距離,霍小舟也沒注意到巷口立著的青羽衛們。
反正現下無人,她乾脆指天大喊:“李愚安,你個混蛋!你等著,我霍小舟一定會逆天改命!”
巷口的青羽衛屬於九夜雨,都帶著青鐵麵具,除了領頭的李愚安,隻帶著一臉苦笑。司徒狼取下麵具,悄悄走到首領身邊,小聲問:“老大,你說我們要不要走出去嚇一嚇她?”
李愚安搖搖頭:“算了,讓她說幾句吧!”
司徒琅麵露不滿:“老大,你這不是縱容嗎?”
其餘的青羽衛也湊過來,紛紛讚同司徒琅的話。李愚安當即繃起臉色:“你們要是把這份精力用在追查刺客身上,也不至於現在還沒揪出幕後主使!”
眼見首領認真,司徒狼趕緊帶上麵具,和其他青羽衛們規規矩矩站好,還不忘補一句:“老大,江少維絕對有問題!”
他說這句,是怕首領顧及霍小舟而放棄調查江少維。安陽屬皇城,對利刃器械管理甚嚴。入城者都要嚴加搜查,若隨身攜有利器,需提前向官府申請入城文書,否則就會落獄,嚴刑拷打,直至供出祖宗十八代。
每一個鐵鋪都得定時在官府登記,收了多少鐵砂廢鐵,打了幾把廚具農具,何年何月賣給了哪家哪戶。還要在鐵器烙上鋪子的名兒,方便出了事,官府追究。
那些刺客們使用的都是無名刀劍暗器,若全都是私人暗造,其鍛造的鐵鋪定是規模不小,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若是城外帶入,轉來轉去,牽扯的人難免不少,人一多,風險就大。幕後者小心謹慎,能讓刺客牙關□□,又怎會采取如此冒險方式。
正好,官家的武器也不會烙名。而且,從武庫裡拿武器,隻需要一個開鎖的人就行。
青羽衛查過好幾趟武庫,賬目都能對上,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可若賬目也是錯的呢?
江少維並不是直接管理武庫的人,卻是在武庫中負責清查賬目的。隻有他與看守武庫的統領有武庫鑰匙。這本是一個閒職,隻需要每隔一月,拿著賬本,數數庫裡的武器能不能對上。不能對上,就報上去,能對上就畫個勾。
但就是這麼一個閒職,能進入武庫,也能接觸賬目。
李愚安目光暗了暗,盯著雨色朦朧中的江家說道:“現在拜訪江家,無疑是打草驚蛇,童光已經去追蹤拜訪江家的人了,不如等他回來再議。”
司徒琅又小心道:“其實,老大。在你沒來之前,霍宴山也來過江家。”眼見首領回首盯著自己,又趕緊解釋,“當然老大,我絕對不是在懷疑郡王爺。隻是有點猜測,萬一江少維真有問題,萬一他身後人,對泠南有什麼企圖......”
話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也心虛地轉向另一邊。卻沒想李愚安沉默片刻,居然認同了他的猜測:“倒有這個可能。司徒琅,你帶幾個人去留意霍家!”
“什麼?”司徒叫了出來。顯然不敢相信老大居然要監視霍家。
李愚安平靜道:“霍宴山武功不低,霍家不乏高手。你要多注意一些,不要讓人察覺。”
司徒琅立馬上前提醒:“老大,你確定要監視霍姑娘一家?”
然而就算聽了這句話,首領還是那種沉靜平淡的眼神,像是深山裡的一汪幽潭,深不可測。司徒琅隻得頷首領命:“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