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陽春三月,正適合外出踏青。然而霍小舟選擇的踏青之所,著實算不上風景秀麗。靶場上,江少維又抱來十幾支箭。霍小舟有些意外:“江主簿,你拿這麼多不怕上麵人問嗎?”
江少維錘著自己的腰背,悵然感歎:“誰讓上麵人就是這麼吩咐的呢!”
霍小舟還沒琢磨明白他這句話,就聽見身後突然響起一聲:“你還真來了?”
霍小舟立即回首。輕風悠悠,楊柳依依,李愚安一身簡裝,像個偶然路過的年輕俠客。若有女子在此,定會引起一片尖叫。這倒不是霍小舟猜的,而是書裡就這麼寫的。這些書大抵都這樣,若男主冷酷無情,其身邊定有個熱情洋溢很受歡迎的男配。
不過被他殺了十幾次的霍小舟是笑不出來,反而甩過去一個冷眼,決不再搭理。於是李愚安自己走過來,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欣賞:“世間多少男兒都不及你。”
霍小舟舉起弓箭,平靜道:“那是當然,我們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李愚安問完,很自然地幫她調整下姿勢。
猝然的指間相碰,霍小舟心底一跳,箭歪歪扭扭地飛了出去。她頓時有些懊惱,又拿起一支箭冷聲冷氣道:“世人都說老虎是百獸之王。”
“咻——”的一聲,箭破空而去,卻是擦著靶子而過。霍小舟放下弓,關節處的酸痛讓她堅持不了多久。她轉而看向李愚安,繼續說道:“可在泠南,山裡的獵戶都說,老虎連隻獐子都抓不到。”
“李大人,你知道為什麼嗎?”她輕抬眉眼,水盈盈的眼眸裡是一汪清冷。
李愚安嘴角一彎,爽快道:“請公子賜教!”
霍小舟歇了會兒,又舉起弓,神色凝重而認真,直直盯著遠處的靶子:“那是因為,老虎捉不到獐子隻會餓一頓,而獐子若跑不掉,就會丟掉性命......”
話音一落,利箭飛出,還是沒能射中靶子。李愚安小聲讚了句:“有進步!”
但她隻是輕歎了聲,拿起一支箭,繼續剛才的話題:“儘力和拚命是不一樣的。”
這一箭,她射中了靶子邊緣,卻因力儘,箭掉了下去。李愚安看著箭支掉落,好聲問了句:“所以你是為什麼在拚命呢?”
霍小舟嫣然一笑,兩隻眼睛裡寫滿得意:“不!我隻是想告訴李大人,我比那些男兒更努力而已。”
李愚安剛收回目光,驀然撞見的,便是這樣一雙眼睛,明亮而驕傲,如同天上星子。看見它,就再也注意不到彆的事物。
他忽然閃過一絲心虛,悄然彆過雙眼,說起箭術的話題。
當然霍小舟這麼拚命,還是因為再過七天,就到書中男二英雄救美的情節了。劇情裡,刺殺李辰商失敗的刺客為了擺脫青羽衛的追捕,挾持了路邊一輛馬車,正巧馬車裡坐著冷秋參。然後兄長出現,打跑刺客救下冷秋參,再與趕來的李辰商相見,結下梁子。
當時看到這裡,霍小舟就很想說,李辰商決定有什麼大病,兄長救了冷秋參他不感謝不說,還垮著一張臉,活像兄長欠了他十萬兩銀錢。
想起那個有病的李辰商,霍小舟忽然覺得眼前的李愚安莫名順眼起來。不過馬上她又搖搖頭,甩走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就算李愚安尚有可取之處,也是站在她對麵的!
另一邊,江少維沒想到兩人會再度碰麵。江家在安陽呆久了,早清楚這是個什麼地方。若霍小舟身份泄露出去,隻會引起一大堆的麻煩。首先就是霍小舟的清譽保不住。
於是他送走李愚安後,立馬把消息傳給了霍宴山。而霍宴山也沒猜透李愚安的心思。霍家終歸不是安陽人,萬事還是謹慎些為好。他這樣想著。次日便不準霍小舟去校場了。
為了防她鬨,還另準備一副弓箭,讓她在家裡玩耍。這些弓箭原本就是從泠南帶來的,隻不過怕霍小舟拿出去惹下什麼麻煩,便沒拿出來。
霍小舟隻要能練箭,在哪兒都是一樣。就是可憐遠在寧王府的李愚安不知道這一點,在校場上守了兩天都不見霍小舟來。
他不知道霍小舟姓名身份,隻能去問江少維。然而他自己去問就算了,還不知道挑好時候。偏偏趁著清查武庫時,帶著幾個跟班去問,儼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江少維被嚇得不輕,更不敢說實話。隻說校場上射箭的公子是自己遠房親戚,現下已經回老家了。
李愚安不想刁難人,便放過了他。
孫逸飛卻是不理解,湊過來說道:“表哥,他明顯就沒說實話,我們乾嘛要走?”
李愚安望著前路道:“這是彆人的私事,不礙律法,說與不說,取決於他。”
幾個青羽衛中,有個嘴快的追上來問道:“老大,你真喜歡那姑娘?”
李愚安頓時覺得意外,轉身好奇道:“不是,常垣,你從哪兒聽來的我喜歡那姑娘?”
常垣悄悄瞥了眼孫逸飛,不再說話。李愚安又把目光放在孫逸飛身上。孫逸飛倒是坦然,笑嗬嗬道:“難道不是嗎?要不然我們乾嘛來找江主簿?”
李愚安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小飛,聖旨還在你手上。我們是奉聖上禦命,來檢查軍備的。那位姑娘的事,我隻是順便一問。”
孫逸飛卻是不信,挺直腰杆問:“你就說,你在不在意她。”
李愚安想了想,那個扮成男子的小姑娘,乾淨的眼裡總寫著不服輸,清冷而倔強,膽大機智。又像一陣風,來無影去無蹤。若真要尋個相伴一生的人,李愚安定會選像她的人,但不可能是本人。隻因她每次看向他時,眼裡都裝著濃烈的憎惡和戒備。
他不知道自己在何處得罪了她,不過人家連名字都不願告訴,也隻能是有緣無分了。
李愚安輕輕歎了聲,懶得和孫逸飛計較這些,獨自往前走去。可他那聲釋然的輕歎,卻讓孫逸飛等人完全誤會了。
幾人擠做一團,蹙著眉頭看向李愚安逐漸遠去的背影,由孫逸飛先感歎道:“看樣子,表哥是真喜歡那姑娘!”
其餘幾人紛紛點頭,司徒琅還來句頗為浪漫的總結:“老大這次真受傷了,傷在心裡!”
“作為兄弟,怎能坐視不理!”孫逸飛神色激動,轉頭對其他人說道,“兄弟們,天下沒我們青羽衛抓不到的人。傳令下去,務必找到那女子!”
......
七天的時間眨眼而過,霍小舟全副武裝,誓要在今天替兄長救下小美人,成為一個乾脆利落的男二,放下女主,最後率領全家回到泠南,安然渡過餘生。
一想到美好燦爛的未來,霍小舟就充滿鬥誌。看著眼前熱鬨喧囂的街道,她滿懷信心道:“係統!引路吧!”
藍色光屏出現:“再次提醒玩家,搶戲可是會遭天譴哦!”
霍小舟單手叉腰,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這次敵在明,我在暗。除非旱天降驚雷,否則還有什麼能阻止我!”
她順著係統的指引走在大街上,沿途都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偶有幾個轎夫抬著一頂軟轎從人群中擠過,領頭大喊著:“讓讓!麻煩讓讓,小心衝撞了貴人!”或是不知何處響起一陣嬌笑,如銀鈴般,很快消失在熱鬨的街道裡。
然而還是那句老話,做人不能太得意。
就在遠街道儘頭拐角處,還有幾個巡邏的青羽衛。霍小舟眉頭一皺,美好的心情蕩然無存。她還背著弓箭,若叫當官的看見了,定不好解釋。
想到這裡,她悄然轉個身,打算讓係統重新指路。可就在她轉身的空檔,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厲喝:“喂!那個背弓箭的小子,你站住!”
這誰要站住呀!霍小舟撒丫子開跑,身後青羽衛緊追不舍。幸好今日人多,青羽衛不好行動。
霍小舟一邊在人群中穿梭逃命,一邊對著空氣抱怨:“怎麼每次都能碰見這群煞星!還沒到我們結仇的時候呢,乾嘛追著我不放!”
這麼追逐一番,又不知過去多久。身後青羽衛是甩掉了,然而係統也提示路偏到天上去了。現在走過去,也不知能不能趕上英雄救美的橋段。
霍小舟單手扶著青牆,大口喘著粗氣,再看看周圍。這裡百姓少了許多,右邊是一座豪華的宅院,門上牌匾用金漆刷了三個鬥大的字“公主府”。
“這裡是公主府?”她微微皺眉思索,聖上三位公主,銀城公主遠赴遼國和親,玉城公主年幼尚在宮中。隻有金城公主早年嫁與探花郎莫樸,在皇城邊上修了座公主府。
書中女主冷秋參就住在金城公主府上。
公主府大門前不知何時停了輛馬車,幾個丫鬟來來往往,看樣子是有人要出門。原書裡沒有寫冷秋參的馬車長什麼樣兒,霍小舟便以為門前馬車裡坐著的就是冷秋參。
車夫已經跳上馬車,悠然蕩著腿兒,一甩手中馬鞭長喝道:“駕!”
霍小舟沒有猶豫,連忙跑過去摔倒在馬車前,一副被馬車撞了的痛苦表情。趕車的車夫有些意外:“公子,這馬車才剛動呢!”
“那我不管,總是就是你撞的我!”霍小舟坐在地上,開始耍起無賴。隻要拖過這段時間,冷秋參就不會遇見刺客,兄長也不會和李辰商結梁子。
車夫要趕時間,手裡捏著韁繩,無可奈何道:“公子,馬車裡可是貴客,我給你點錢,你先讓開下行不?”
霍小舟把頭一甩:“不行!我動不了了!”
就在這時,車裡的貴客說話了,卻是一個男聲:“是誰不長眼睛,趕攔公主府的馬車!”
霍小舟一驚,趕忙轉頭看過去,馬車裡走出兩個男子。年紀稍大的她不認識,但旁邊年輕點的少爺,她可是一清二楚。這不就是上次投壺主動認輸的莫家公子嗎!
還真是冤家路窄,又讓他們撞見了。
莫子期也認出來,麵前碰瓷的人就是上次讓他在同僚麵前丟臉的假泠南郡王世子。
“是你!”莫子期眼神沉下。他身邊中年男子問道:“子期,你認識他?”
霍小舟趕緊跳起來擺手:“不認識!不認識......”
卻沒想莫子期截斷她的話,盯著她肩上冒出來的弓箭道:“爹,他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在和清苑假冒泠南郡王世子的人。如今還背著弓箭,定不是什麼好人。”
霍小舟乾笑幾聲,好聲道:“俗話說人不可貌相,莫公子怎能如此武斷?”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街上慢慢退去:“俗話又說,相見即是有緣。莫公子,我們下次有緣再見!”
“站住!”莫子期一聲厲喝。霍小舟的身影頓了下,然後跑得更快了。
公主府的侍衛立刻追上去。住這裡的,誰還不知道飛揚跋扈的金城公主。百姓們一見公主府的侍衛,就驚慌失措地往兩邊撤去。沒了阻礙,侍衛們很快抓住霍小舟。莫家父子悠哉走來,莫子期更是冷笑一聲:“怎麼,你倒是跑呀!”
霍小舟很不服氣:“有本事放開我,你看我跑不跑得掉!”
莫父倒是沉穩許多,盯著霍小舟沉聲道:“子期,莫要鬥氣。私持兵器,已是大罪,把他交給官府處置吧!”
正當霍小舟想他們會把自己交給哪個官府時,前麵百姓堆裡就嚷嚷起來。一瞧見那熟悉的墨綠色官服,霍小舟頓時感覺大大不妙!
老天爺,您所謂的天譴不會就是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