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抬起右手,看著微微發亮的草鐲。
“可是得益於這顆樹?”她問道。
草鐲停頓片刻,隨後又繼續光芒閃爍。
“更得益於你。”
“降真樹天地初成便已存在,你機緣巧合下引水灌木,讓降真樹‘死而複生’,吸儘了山中毒瘴,因而引得靈氣動蕩、天雷再降。”
“雷也屬水,水木相生。這一來二去,不僅是它,連我也受了益。”
幾句話說完,草鐲失了光芒,又恢複了常態。
雲瑤摸了摸手中“生木”,感受著與巨樹相同的觸感。
降真樹?
萬千世界中,花草靈植數不勝數,她作為一個法修,自然聞所未聞——如果不是月見草解惑,她可能永遠都不清楚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思來想去,在進入黎山前,她就得到了齊鷲給予的“輕均”來抵禦木瘴,後又有言自清贈予的“煩仙草”來滋養元神。似乎此行的順利,都少不了旁人的“幫助”。
但今後呢?
若離開宗門,去向更廣袤的世界,大道當前,她又該如何?
——她應該更加主動。
她需要自己掌握自己的“路”。
雖然這並不意味著要完全拒絕彆人的幫助,但在此之上,努力地爭取心中所想,能給如今的她帶來更多的安心。
月見草作為草木妖修,對靈植的了解與生俱來,出山之後,若想繼續養活煩仙草,他也不可替代。
所以,雲瑤想要讓月見草繼續留下。
思索過後,她認真地說:“我生來單水靈根,而你天生屬木。出了黎山之後,你若繼續跟在我身旁,不僅能得到煩仙草的溫養,我的修煉也會對你的修為大有助益。”
草鐲光芒一閃,似乎並不反對雲瑤的話。
“倒不如,待出山之後,你我簽下靈契。”雲瑤繼續開口,“自然,還是和先前一樣,同意與否,皆取決於你。”
日光透過降真樹,在地上投出了片片斑駁影子。周邊木瘴一散而空,蒼白的霧氣煙消雲散。
——雲瑤作為一個純粹的法修,自然不懂獸修之道,因此若當真想要簽下靈契,也隻能出山後再說。
隻是一語落地,草鐲卻沒再閃光。
其中的妖修,並沒有及時給予她想要的回應。
但雲瑤也不急切。
她心如明鏡——先前用煩仙草吸引月見草留下,隻是權宜之計,對於那性子“蠻橫”的妖修,動之以情自然不妥,曉之以理才更有所為。
好在,取得生木的過程也對月見草的修行大有裨益,此時,倒是讓她多了幾分把握。
過了許久,草鐲才重新閃爍起了綠光。
“我隻有增長修為,才能早日結成妖丹,修得真正的人形。”
“等變成‘人’後,隻要隱藏妖氣,我就能在世間正常行走,不再被莫名其妙得被抓走賣掉,或者被囚禁取樂……”
雲瑤一愣。
她也曾想過,在殺死尚知辰後,這妖修逃竄也許隻是不願再受拘束。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所渴望的“自由”,竟然隻是修得人形,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更廣闊的天地中。
雲瑤一時語塞,大道理哽在喉頭,半晌又被她直接咽下。
安慰?作為一個人族修士,似乎太過虛假。
可憐?按照這妖修的性子,怕是會把她大罵一通,然後撒手離去。
好在,就在雲瑤舉棋不定時,她手中的草鐲又一次發出了光芒。
先是幾圈淺淺的綠色轉瞬即逝,隨後,光芒大盛。
雲瑤隻覺眼前一綠,光芒退去後,就見那妖修已站在了她的麵前。
他閉上了雙眼,一抹淡綠色的光芒在眉心閃過。
隨後,光芒竄出,由小變大,繞著兩人結結實實地飛了幾圈,伴隨著絲絲微風,最終停在了雲瑤身前。
妖修睜開了眼,墨綠色的瞳孔流光熠熠。
“無需出了黎山!”
“這是我的元神,你隻需同樣引出元神相觸,就能與我心神一體,靈契結成!”
他聲音透露著難以掩飾的喜意,綠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出了勃勃生機。
雲瑤驚訝不已——因為眼前的畫麵與她的認知大相徑庭。
除靈氣之外,妖修往往還會吐納日月精華來增長修為。它們誕生於天地,與人族修士相比,體內雜質更少、修行更快,也更能引動靈氣。這就形成了一個局麵——妖修的實力,往往遠超同階人修。
再加之它們生性灑脫,一旦修為增長到一定程度,從靈智轉變為具有真正的意識,就鮮少再會與人修簽下靈契。
因此,如禦獸門之類的獸修之所以被稱為獸修,正是因為他們大多會選擇靈獸,在它們初開靈智尚未擁有意識時來簽訂靈契。靈植不在他們所選之中,因為一旦成為具有意識的妖修,它們斷然不會輕易同意簽下靈契,而初開靈智的靈植,也比靈獸難以溝通得多。
但眼前……
這月見草作為已擁有半人形的妖修,竟不僅同意簽下靈契,甚至還主動元神脫殼,把生死安危儘數拋之腦後。
淺綠色光芒不斷閃爍,極為耀眼。
雲瑤盯著它,並未遲疑太久,不多時,也同樣閉上了眼。
白光在她眉心閃過,一絲元神隨之飛出,纏在了綠光之中。
隨著白光與綠光緩緩交融,一種心意相通的感受突然生出。
雲瑤驚訝地發現,在白晶周圍,竟多了一點綠光圍繞。
而月見草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
他湊近雲瑤,看著她的雙眼。
“你身上,有什麼秘密?”
“我能感覺到你的識海與旁人不同,好像有個白乎乎的影子,我還能看到許多花,白的紫的都有……”
雲瑤一時驚訝,心跳加快。
並非是因為妖修的靠近,而是她完全沒有料到,靈契的簽訂,居然能讓月見草隱約看到自己識海中的秘密。
但好在,白晶似乎有意隱藏自己的存在,並未被月見草看清太多。
雲瑤伸出一根手指,點在月見草眉心,把他推遠。
“我的煩仙草和水靈根均能助你修煉,同樣,你也需儘好職責,悉心養護煩仙草,在碰到你能感知的危險時,也要護我周全。”她說道。
月見草看向雲瑤的手指,綠油油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這是自然,誰還會和修為作對?”
說完這話,他一把抓住了雲瑤的手指。
雲瑤直接甩開。
他哼了一聲,說道:“既然簽下了靈契,今後隻要在蘭謝洲中你我自然是要長相廝守的了,不如給我起個名字?”
聽了這話,雲瑤頭疼了起來。
“你我隻是簽下靈契,談不上長相廝守。”她停頓一下,“你想要名諱……既然你我是在黎山之中、降真樹前成的契,那你就叫黎真吧,也算有名有姓。”
月見草聽完這話,麵上頓時冒出了喜色。
他“黎真黎真”念叨個不停,興衝衝地說道:“你真好,這名字可真像個人。”
“待我修得真正的人形,你我一同行走在蘭謝洲中,倒也算一對佳侶。”
雲瑤完全沒了耐心。
“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她一揮右手,直接把“黎真”收回了草鐲之中。
在雲瑤和黎真簽下靈契後,降真樹似乎分外開心,枝葉無風自動,嘩嘩響個不停。
雲瑤摸了摸這顆蒼天大樹,視線掃過樹心的小瀑,又看向流入它腳底的水流。
不多時,小瀑就在樹底的錯落大石中凝成了一汪泉水,在不斷灌注的水流下,泉水外溢、毫不停歇。
林中也不再“安靜”,隨著奔流泉潺潺流動,山中鳥獸喳喳,紛紛聚在了溪邊。
相信不多時,這山中所有枯竭的溪流都會重現生機。
雲瑤心情大好。
如今,在先前那兩個獸修的幫助下,奔流泉和生木均已尋到,自己的修為也到了築基中期。
這樣看來,黎山之行就隻剩下尋找“陣法”這事了。
但說到底,這“陣法”,本可以不去尋找,因為此行十分圓滿,她的收獲也已足夠。
隻是,隨著重獲新生,她的心態早就發生了改變——她不想逃避,也不想得過且過。
前世曾有容遊“英雄救美”的陣法,對於黎山外圍而言,的確太過凶險,因此很難不去揣測,被這陣法保護的,究竟是什麼“寶物”。
——她記得很清楚,前世為什麼誤入陣法。
當時依照雲景的吩咐,各峰均派出了出色的弟子跟隨左右護她周全。隻是畢竟前世沒有白晶的幫助,她對周遭的危險做不到警醒機敏,所以當時路遇猛獸,她慌不擇路,直接逃進了密林深處。
結果,不僅和眾人走散,還險些喪命。
雲瑤抬頭環視一圈。
她記得齊鷲曾說過,山中的上古妖修往往會借木瘴布下幻陣,以保洞府無虞。先前為了尋找奔流泉,她已經深入了黎山外圍木瘴最為濃鬱的東南部,此時此刻,倒正好可以在此一探究竟。
當然,林中木瘴已消。她也應該在這一片區域尚未有太多來人的情況下,儘快找到布陣之處。
思索間,雲瑤已做好了判斷。
她閉上了雙眼,回到了自己的識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