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雲瑤準備轉身離開時,元神的倦怠讓她的舉止遲鈍了一瞬。
言自清發現了她的反常,急忙問道:“那秘法莫非有損機體?”
在高階修士麵前,隱瞞反倒並不明智。
於是,雲瑤實話實說:“搜魂之後……我的元神會很疲憊。”
聽了這話,言自清似乎想起了什麼。
她在乾坤戒中左翻右找,半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瓷瓶——隨著瓶子打開,一股清香彌漫在了小小房中。
這正是她兩人方才嘗過的靈酒。
言自清把酒推向前,雲瑤看了她一眼,也不推辭,拿起小瓶一飲而儘。
不多時,她便感覺自己的神思恢複了清明,疲乏竟也消失了大半——和簡單的休憩相比,這靈酒的效用的確好了數倍。
“從琢風洲尋來的‘煩仙草’,我全都用來釀這酒了。”言自清笑道,“隻有你才有口福。”
聽到這話,雲瑤心中一動。
“我能養這‘煩仙草’嗎?”她問,“若隻是多加了煩仙草靈酒便能舒緩元神,那倒對我很有益。”
“我自小修習木係功法,五年也才養活三株。”言自清看向雲瑤,搖了搖頭,“入門十年、識記草植花卉又十年,你若半路出家,沒個二十年,定然是養不活的。”
雲瑤犯了難。
雖說這靈酒十分有效,但眼下事務繁多,她的確無暇顧及。
畢竟煩仙草也是珍品,雲瑤不願人儘皆知,所以私下種在竹園中,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但靈草嬌貴,養活它又需要“基礎”,思來想去下,也隻有白盈算合適的人選——畢竟她會煉丹,自然懂草植。
隻是那女子夜半煉丹,想來也並不想這事外傳,讓她幫忙“養草”,的確有些唐突。
見雲瑤不說話,言自清突然想到了什麼:“方才那個叫‘桑無塵’的弟子,似乎修習過丹道,你倒不如讓他試試。”
差點忘了他!
隻可惜,在查明桑無塵的身份前,雲瑤對他並不放心。
於是,她隻能說:“等從黎山回青珩山後,我會考慮。”
言自清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她反手拿出了一枝小藤遞給了雲瑤,藤上墜了幾片翠綠小葉,泛著陣陣清香。
“回去休息休息吧,也快到黎山了。”
雲瑤從善如流。
……
三日轉眼已過,飛舟即將到達黎山。
緩緩下降的過程中,眾弟子們都跑出了修煉室,紛紛站上舟頭,打量著下方山脈。
畢竟,除了宗門任務外他們鮮少出遠門,這般風景十分罕見,難免驚歎連連。
隻見那山脈連綿不絕、河水纏繞其間,數條支流如穿針引線般,將巨大綠色帷幕連成一片,氣勢恢弘,一眼無邊。
雲瑤也同樣在向下看。
隻是,她的周身空出了大片區域,弟子們左看右瞧,都不敢靠近。
有的是因為羞澀、有的是因為畏懼,但雲瑤也不在意,畢竟兩世皆是如此,她早已經習慣。
正當她以為就要這樣平靜地抵達黎山時,她突然察覺到有人靠近。
回頭一看,雲瑤就見到了容遊和桑無塵兩人正一前一後地朝她走來,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大師姐,無塵把事情都告訴我了。”容遊看了一眼身側的桑無塵,隨後朗聲說道,“之前大師姐給無塵祛了毒,這次言長老也沒追究我的罪責……我兩人著實欠了大師姐的情。”
他一語落地,雲瑤整個人都警醒了起來。
又要作什麼怪?
雲瑤立即回答:“我隻是為青珩宗著想,不必放在心上。”
她根本不想跟這兩人扯上半塊靈石的關係!
但容遊並不氣餒,他從桑無塵手中接過了什麼東西,朝雲瑤遞了過來。
“大師姐於我兩人有恩,但我們自知修為低微,不配在黎山中陪伴大師姐左右,因此無塵做了些能清心明目的丹藥,想贈予大師姐。”他繼續說道。
雖說自稱“卑微”,但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羞怯,根本不像寒門子弟。
桑無塵卻是臉紅一片,眼神閃爍。
弟子們自然發現了這邊的動靜,一時連風景都顧不得看了,紛紛投來了目光。
——那外門小子,竟然敢和大師姐獻殷勤?
怕不是瘋了!大師姐能看得上他?
然而,前世的雲瑤還當真吃這一套,甚至還覺得容遊雖然出身鄉野,但十分“氣度不凡”。
隻不過,如今的雲瑤卻是聽著一口一個“大師姐”,幾欲作嘔,分外惡心。
她自然不會接受這兄弟倆的贈藥。
“不必,山中情況我心中有數,你二人修為不高,顧好自己便是。”雲瑤淡淡說道。
倒不是看不起煉氣期的丹藥,隻是容遊和桑無塵一個賽一個般身懷秘密,誰知那丹藥中有沒有下毒、有沒有玄機?萬一他們想借此害她性命該怎麼辦?
容遊吃了癟,一時略有些尷尬。
桑無塵則是根本掩飾不住眼中的失落。
人群中不住傳來笑聲,所有人都在嘲容遊和桑無塵的“不自量力”——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若誰都能攀得上,那全青珩宗的弟子恐怕早就把竹園的門檻踏破了。
但雲瑤卻不會像前世一樣照顧容遊的“自尊”,連帶著桑無塵也包括進去。
畢竟,旁人難堪又與她何乾?
她掃視了一眼那兩兄弟,隨後便不再搭理,轉過身繼續看風景去了,人群重歸平靜。
而此時,同樣參與黎山之行的林音音看著眼前的畫麵,不覺冷哼了一聲。
隨後,她湊到另一男弟子耳邊,竊竊私語。
飛舟終於落了地。
此時,已有許多宗門在場。
除此之外,還有零星散修三兩相聚。他們沒有宗門、沒有師父,雖說修為較之宗派弟子們稍遜一籌,但十分灑脫隨性。
黎山前有一片巨大的廣場,此時人頭攢動,已經熱鬨至極。
青珩宗眾人下了飛舟後,便在言自清的指示下站入了人群。作為蘭謝洲第一大宗門,弟子們不論服飾還是麵貌都分外出挑,引得旁人不斷側目。
“青珩宗的又是最後才來?”
“好大的陣仗……那飛舟我還沒坐過呢,真是財大氣粗。”
“瞧著怕是來了幾十人?他們一抱團,誰又能爭得過?”
“咱們還是早去早回吧!”
青珩宗的弟子們自然不在意這些“指指點點”,他們靜立不語,倒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意味。
眾人站定後,就見一長者上了廣場高台。
他白發白須、白衣颯颯,看起來頗為“仙風道骨”。
雲瑤此前見過,這便是淩傷山掌門——靈清道人,季伯溫。
“眾宗門早已聯合布下了禁製,將黎山山腹與外圍分隔開,因此外圍不會出現高階妖獸。”
“雖說各憑本事,但嚴禁傷人性命。”他的聲音有如鳴鐘,在場中不斷回蕩,“一旦被我等得知,受罰事小,逐出宗門事大,諸位還需謹慎對待。”
語畢,他袖袍一揮,一個物件如流星般落入了在場每一個人手中。
“若遇到危險難以應對,捏碎木牌,宗門便會得到消息,前往救助。”
雲瑤跟在宗門眾弟子身後,看著手中木牌,心思流轉。
此行按照齊鷲的指示,她需要找到“奔流泉”旁的“生木”,隻有這樣,巍明鏡才能被修好,自己才能得知父親死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借此了解寧如月是否“清白”。
但問題在於,她並不知道“奔流泉”的具體位置。
不過,齊鷲能把這個任務交給她,必然證明那泉水在她的活動範圍中——因此,她必須在黎山外圍中儘力尋找。
隻是黎山外圍同樣廣袤,在叢林中找一處泉眼如同大海撈針,著實不易。同時,她還希望能找到前世曾困住她的陣法,探明它到底保護了什麼東西。
所以對她來說,規避風險就成此行了最重要的事——她必須爭取充沛的時間來達成所願。
這也意味著木牌對她來說用處不大,畢竟捏碎木牌後雖然有人施救,但這也意味著行程結束。在找到想找的東西前,她斷然不會這樣做——黎山之行十年一次,她等不起。
理順思路的過程中,她一直緊盯木牌。
這一舉動本身十分尋常,但雲瑤外貌出眾,落入旁人眼中,不覺引人注目。
隻見一人穿著一襲白衣,施施然湊了過來,張嘴便道:“我見仙子隻有築基初期修為,不如與我同行?”
雲瑤拒絕:“不必。”
但那人並沒有識趣離開。
“我是淩傷山的劍修,已有築基後期的修為。”他的語氣頗為得意,“見你是青珩宗弟子,你我攻防相守、內外結合,豈不是所向披靡?”
他上下打量著雲瑤,見她排在隊伍最末,身上穿的也是宗門的弟子服,於是眼睛一轉,繼續開口。
“淩傷山的燼羽,知道吧?”他大聲說,“那是我同門師兄!我和他一道修習劍法,你跟著我可是十足十的安全!”
“仙子可彆害羞啊!”
說完,他便伸手想拉雲瑤。
誰知,這弟子還沒觸到雲瑤袖擺,一個劍鞘便淩空襲來,“啪”得一聲,將那隻手直接挑飛。
而雲瑤方才一直捏在手中的法決也恰時放出,化作水流兜頭撲了那人滿身,還把他試圖抓劍鞘的胳膊整根凍在了半空。
寒冰刺骨、有如針擊。
“你這娘們不識好歹!”他一邊惡聲罵道,一邊手忙腳亂地試圖化去手臂上的冰,那渾身濕透的模樣狼狽至極,恍如被拽住翅膀要扔入鍋中的拔毛雞仔。
青珩宗的弟子們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見那人語出不遜,分外窩火。
“不識好歹的是你!”
“她是我們掌門的胞妹,你是哪來的畜生!”
雖說平日裡不敢和雲瑤走得太近,但此時的青珩宗門人卻是分外團結,險些把那人噎死。
眼下求愛不成反碰“硬茬”,他倒是不敢再對雲瑤口出惡言了。
於是,他立即轉口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用劍鞘打我!躲在人後算什麼英雄。”
“我倒不知,你是我師弟。”
男聲清冽,穿透層層人群,淡然傳入了在場所有人耳中。
聽到這個聲音後,那淩傷山弟子瞬間呆愣在了原地。
隨後,眾人就見一白衣青年款款而至。
他的模樣一如聲音——明明麵容俊朗,卻一副凜然表情,給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冷肅之氣。
好像一柄出鞘的劍,能殺人於無形。
“燼……大師兄?”那弟子見到來人,嚇得抖若篩糠,竟是再也不敢言語。
而那被喚作大師兄的男人卻是沒看他一眼,收回劍鞘後,目光落在了雲瑤臉上。
“好久不見。”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