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鷲的話,讓雲瑤一時怔愣。
“我不懂。”她說道,“哥哥、師父、諸位長老……都鮮少和我談及爹娘。這麼多年,隻告訴我他們是突破境界時隕落的……”
所以,她爹的死,和她會有什麼關係?
齊鷲沉默。
見狀,雲瑤攥緊了手,指甲掐得掌心發疼。
“從小到大,和爹娘有關的事,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她聲音微微顫抖,“我也料到,如果不是我來燁旭峰,您也不會……”
不會一時失言,進而被她步步“逼問”。
雲瑤感覺自己心跳加速,口中發澀。
“我早已不是三歲孩童了,雖然修為低微,但到底也到了築基期。”雲瑤繼續說道,“假以時日,我也能獨當一麵。”
——從前,她沒有契機知道一切,而當機會終於擺在麵前時,她隻要抓住,就絕不會輕易鬆手。
雲瑤長呼了一口氣,目光堅定:“這樣被所有人‘護著’,我不快樂。”
“我希望能知道一切。”
“請齊長老告訴我。”
日光透過枝葉,在她的臉上投出了細碎的影子。
齊鷲轉身,看著麵前的雲瑤。
他的臉上褪去了往日慣有的不悅與煩躁,眼神極為複雜——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開口。
“你爹的確是衝擊合體境時在雷劫中受了傷,但那時他卻沒死。”
雲瑤一驚。
“因為你娘給他擋下了致命一擊……所以產下你後,她便撒手人寰了。”
“而你爹……”齊鷲歎了一口氣,“為了保你一命,耗儘修為……隨後也長辭人世。”
短短幾句話,徹底讓雲瑤僵在了原地。
她以為齊鷲之前的話也許隻是誇張,如今看來,竟然都是事實。
但此時,她心中的迷茫卻大於悲戚——畢竟和雲景不同,她從小就沒見過爹娘,隻是靠著旁人的隻言片語,才將“雲嵐”、“謝梧”這兩個名字和“雙親”的身份聯係了起來。
所以,這種陌生讓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麵對這樣的事實——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但真相當前,她又難以招架——她本可以怨天道、怨命運,卻沒想到最應該怨的,居然是她自己。
看到雲瑤的反應,齊鷲長歎了一口氣。
“而我,也本不該責怪你,畢竟你又何辜。”他語調沉重,似乎說出這短短幾句話,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但一見到你,我就不由得去恨雲嵐的自私、恨謝梧的衝動……但最恨的,還是自己。”
“我恨自己沒能及時發現一切……本來,我至少能救下你爹。”
雲瑤渾身失了力。
一時間,她的思緒如一團亂麻,種種情緒擠滿心頭,讓她慌亂無措。
齊聚看向雲瑤,視線略過她的眉眼,似乎在找尋她父母的模樣。
半晌後,他從乾坤戒中取出了一個物件。
——那是一麵鏡子,但木製鏡底焦黑脆弱,鏡麵也同樣斑駁,顯然並非完好無缺。
雲瑤一驚。
巍明鏡?
“這巍明鏡是當年謝梧親手製成贈予雲嵐的,以一絲元神為引,若受贈者性命垂危,它會記錄當時發生的一切。”齊鷲低聲說,“它殘損多年,我一直不敢修複。”
“若你想再了解當年事,這次去黎山,便去奔流泉旁尋來三寸‘生木’交給我。”
“我會修好它。”
雲瑤自然見過這法寶,否則不會知道它的名字。
但是,她卻不知道巍明鏡曾這般殘損,也不知道它一直被保管在齊鷲手中。
因為前世,巍明鏡是寧如月親手交給她的。
且交給她時,那鏡子光潔非凡,必定早已經修複完好。但是,煥然一新也意味著鏡中空空如也,根本沒有父親殞命時應有的畫麵。
雲瑤渾身發涼。
難道,寧如月和父親的死也有關係?
她不敢再胡亂猜測下去——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一切。
而現在最能幫她達成所願的,就是按照齊鷲所說,去黎山尋得“生木”,修好巍明鏡。
於是,她對著齊鷲點點頭,語氣篤定:“我會尋來。”
黎山之行,她不會掉以輕心,哪怕這“生木”再怎麼難以尋到,她都不會半途而廢。
緊接著,雲瑤便回到了竹園。
她拒見任何人,推掉了所有早課,開始了近兩月的閉關——日日潛修、不問外物。
受到築基期修為的限製,此時的她還處於由凡體脫胎換骨的過程中,靈脈中的雜質留存下,難以容納更多的靈力,因此許多法術受限,施放不出。
她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更進一步——築基期修為,著實太低太低。
所幸,和前世相比,雲瑤已經提前領悟了上清經第二層,這得以讓修煉速度進一步加快。
築基中期,指日可待。
……
轉眼間,兩月已過。
在前往黎山的這一天,青珩山下人頭攢動,煉氣、築基境的弟子們加之有五十餘人,聲勢浩大。
青珩宗派出了棲影峰長老言自清帶領眾弟子,乘飛舟駛向黎山——她雖是一峰長老,看起來卻不過少女模樣,修為則是深不可測。
弟子們皆傳,言長老已達化神期,但她素日平易近人,沒有分毫齊長老的“樣子”,此行有她坐鎮,所有人歡欣鼓舞,倒也十分心安。
黎山在蘭謝洲東北側,與青珩宗遙遙相隔,需要三日才能抵達。於是,宗門為供弟子休憩調息,以兩人一組,給他們分了修煉室使用。
當然,雲瑤因為身份不同,和言自清擁有同等待遇,獨享一間。
此時,夜色正濃。
飛舟在靈石的驅動下平穩行進,於雲層中穿梭不息,一時靜謐。
言長老並未修煉,眼下,她正拉著雲瑤,在房中小酌。
“瑤兒從元銘洲回宗之後日日修煉,倒不見擺弄花草了。”言自清揚聲說道,“難道當真是中了邪?”
她的手中舉了個看不清材質的黑色酒杯,搖搖晃晃下,不時撒出幾滴,在桌上洇出一圈酒漬。
雲瑤十分無奈:“勤修不好,閒懶不好,那我該做什麼?”
她低頭看著手中靈酒,見那酒液上漂了片翠綠小葉,鼻尖一嗅,傳來一陣清爽味道。
“這是加了什麼?”雲瑤淺嘗了一口。
隨著酒液入喉,一絲暖意頓時從喉間蔓延至了全身,竟把她近日疲乏一掃而空。
言自清嘿嘿一笑:“自然是我從琢風洲尋來的好東西。”
“琢風洲?”雲瑤十分驚訝,“那可大多是化神期以上的靈材,竟拿來佐酒?”
言自清食指在唇上一比,“噓”了一聲,隨後將酒一飲而儘。
“不是小瑤兒,旁人我是一杯不讓喝的。”
她笑得隨性,將酒杯放下,準備續上。
誰料,門口卻在此時突然了一陣敲門聲,瞬間讓她“破了功”。
她麵色不悅,脆生生喝道:“哪個弟子這般沒有分寸……”
話音未落,就聽“嘭”得一聲,一人竟直接踉蹌著跌了進來——他身上一襲靛藍色服飾,顯然是淨幻峰下弟子。
“言長老,不好了!”那人匆匆說道,“有人暈倒了!”
雲瑤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來人十分眼熟,正是曾被她救了一命的外門弟子——桑無塵。
此時,那少年活蹦亂跳,顯然與兩月前病懨懨的模樣大不相同,身量也拔高了不少。
他十分情急,沒顧得上被摔疼的雙膝,便急匆匆地爬了起來,抬頭眼中就撞入了雲瑤。
“大師姐?”桑無塵遙遙喚道,“阿遊他在房中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