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鷲落在了燁旭峰廣場上,眾弟子們看向他,齊齊行禮。
雲瑤收回了滄霄琴,掏出幾顆丹藥直接送入口中——她必須及時恢複靈力。
畢竟,誰能料到又會有什麼“考驗”等著她呢?
齊鷲眉頭緊皺,似乎對雲瑤的舉止極為不滿。
但這一次他沒再說什麼,而是一指木獸,示意雲瑤上去——那是一隻高大的靈鹿,鹿角纖長、皮毛生動,雕得十分精巧。
雲瑤從善如流,飛身上了木獸。
眨眼間,兩人已來到了燁旭峰頂。
與淨幻峰巔不同,這裡似乎受到了特殊陣法的影響,滿目鳥語花香。隻不過景色雖好,偌大的燁旭峰頂卻是除了一個質樸小亭外,沒有任何其他建築。
雲瑤探眼望去,發現那亭中有一石桌,桌上放了副棋盤,但奇怪的是,棋並沒有下完。
齊鷲注意到了雲瑤的視線,卻似乎並不願意講述殘局的來曆。
於是,他問道:“你告訴我,你想修習陣法之道的原因。”
雲瑤一愣,思緒飛速流轉。
說到為什麼,一開始,她隻是不想再被容遊“英雄救美”罷了——為了避開這種可能,她寧願一開始就不步入陣中。
但幾天過去後,她不僅在築基初期便領悟了上清經第二層,還意外發現了白晶的新作用。
如今的她能清晰地認識到,在這一世,存在著許多有彆於前世的轉機。
她修習陣法的目的,也從一開始的“避”,變成了如今的“趨“——她學得越多,就能掌握越多,更能先危機一步做出應對。
而危與機往往相伴相生,仔細想想,前世曾經在黎山中困住她的陣法如此凶險,裡麵如果當真存在什麼“秘密”,這秘密定然大有玄機。
於是,雲瑤說道:“世人皆傳黎山中曾經有許多上古妖修存在過,往年也有不少弟子帶著法寶秘器回宗。寶物不像野果,能任人采擷,必然有重重陣法保護……”
“你也想奪寶?”齊鷲問。
雲瑤點頭。
“這次黎山之行,除了青珩宗外還有諸多宗派的弟子參與。”齊鷲繼續開口,“若你奪得寶物,懷璧其罪,你又當如何?”
雲瑤看著齊鷲的雙眼,堅定地說:“修仙本就是與天爭命,在機緣麵前各憑本事,若這寶物有益於我,我定會爭上一爭。”
齊鷲拈了拈胡子,沒再說話。
他將那棋盤收回,隨後在乾坤戒中翻找一番,取出了一個東西。
雲瑤一看,發現那是一個形狀不規整的白瓷盤,盤中有一顆渾圓的黑珠,兩兩結合,頗有幾分太極陽極的模樣。
還沒等她繼續詢問,就見齊鷲袖袍一揮,瓷盤飛速旋轉,黑珠在其中叮當作響,上上下下晃出一圈虛影。
眼前的畫麵突然扭曲,緊接著出現了形態各異的山石草木,如同鬼魅殘影一般,一一掙紮流逝。
雲瑤的意識模糊了起來,繼而眼前一黑。
再次睜眼,她就發現自己周身的景象已然發生變化——她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裡是一片昏暗的叢林,高長的枝葉將日光遮得嚴實,不見天日。
雲瑤茫然無措。
——這是哪裡?
她感覺自己眼皮發脹、神思昏沉,整個人頭重腳輕,站在原地幾乎搖搖欲墜。
就在快要跌倒時,她突然感到一股灼熱之氣從腕間襲來。
雲瑤被燙得痛呼了一聲,低頭一看,才發現原本暗淡的“輕均”竟然正散發著橙紅光芒。
暖意越來越盛,迅速從手腕傳至四肢百骸。
雲瑤用力眨了眨眼——在這種暖意的作用下,她似乎恢複了清醒。
借此機會,她立即環顧四周。
周遭所有與方才迥異的景色無不證明一件事:這裡並不是燁旭峰。
也許,是齊鷲布下幻陣。
種種陣法裡,幻陣最為特殊,因為它不會傷及修士的軀體,而是會困殺元神。若不能及時找到出口,那元神可能就會被永久束縛在肉身之中,讓修士非死非活、形如枯木,再難在大道上更進一步。
雖然在宗門中,齊鷲也許並不會借幻陣傷害於她,但如果連長老的考驗都無法破局,那她的確不必再奢望去黎山中“化險為夷”了。
雲瑤極力按捺住自己的忐忑,深深吐息一口,凝神細看。
山中樹木如同銅牆鐵壁,帶著濃重的濕氣,讓她無法呼吸。
好在,靜下心來後,雲瑤能發現在整個森林中四處都浮動著星星點點的木行靈氣,隻不過,有的地方更濃、有的地方更淡。
按理說,淡處樹影稀疏,存在出口的可能性更大,但靈氣形成的星點卻並不會一直固定在原地,反而時漲時歇,總是在她剛要辨出方位時立即移開。
一時無解,雲瑤隻能隨意找了個方向,繼續向叢林深處走去。
沒有蟲鳴和鳥叫,更沒有妖獸嘶吼,這裡極為安靜。天地間,似乎隻剩下雲瑤一個活物。
也就是在這種極度的寂靜中,一旦有聲音出現,就會分外清晰。
——她突然聽到耳邊響起了“叮”的一聲。
這並非輕均發出的聲音,因為那細鏈在把她“燙”醒後,就徹底再無反應。
雲瑤以為自己在幻境中出現了“幻覺”,隻能暫時無視,繼續兜兜轉轉。
“叮叮……”
“叮叮叮——”
誰料,叮當聲不絕於耳,大約在走向西北方時,更是愈加頻繁——它似乎在指引著什麼。
但抬眼望去,西北方觸目可及的是更加可怖的畫麵——仿佛山火作祟,那裡樹木焦黑發枯,不見一絲綠色。
她該繼續走下去嗎?
雲瑤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所幸,她哪怕被困於幻境中,識海中的白晶依然存在。於是,她嘗試呼喚那顆晶體。
隨著神識不斷牽動,白晶再一次產生了回應。
眨眼間,許多白色星點從她眉心飛出,瞬間布滿了周圍,泛著熟悉的白色暖光。
雲瑤突然發現,原本紛繁的木行靈力似乎發生了變化,它們不再雜亂,而是齊齊彙聚,開始給白色星點“讓路”。
白光如柳絮又如流螢,朝著西北方遙遙延伸。
雲瑤決定聽從白晶的指示——它一直與她共生,不可能害她。
在這種念頭的指引下,她繼續深入。
隨著步步踏入,繁茂的樹木開始乾枯,腳下泥土也變成了焦土。在繞過一顆顆聚滿白色光點的樹後,她看到了一條乾涸的小溪,隨之而上,又出現了一片懸崖。
懸崖幽深,一眼看不到底,崖底不時傳來陣陣風聲,宛如猛獸咆哮。
白色星點幽幽向下,最終在漆黑的崖底,凝結出了一團極為醒目的白光。
雲瑤頭皮發麻。
——這是讓她跳下去嗎?
雖說身處幻境,但麵對如此詭異的懸崖,未知帶來的恐懼還是讓她無比猶豫——下麵會有什麼?
是新的挑戰,還是幻陣的出路?
星點的浮動開始變快,似乎是在進行無聲的催促。
雲瑤握緊了雙手,閉上了雙眼。
所幸,這是幻境,並非真實。
於是,她一咬牙,一頭栽了入黑暗。
失重感極為逼真,雲瑤感到自己不斷下墜,四肢輕飄飄地開始上浮。耳邊風聲呼嘯,仿佛要把她刺穿。
——她並沒有粉身碎骨。
雲瑤感覺自己的元神似乎撞入了一團棉花。
隨即,天光乍亮。
雲瑤緩緩地睜開了眼,看到了麵前的齊鷲。
他雙目大睜,看起來頗為意外。
“快是挺快,倒不顯愚笨。”齊鷲“哼”了一聲,聲音卻難掩喜意。
雲瑤還沒徹底清醒,她輕輕搖了搖頭,注意到了識海中的白晶旋轉速度由快變慢,最後回複如常。
——隻有她自己清楚,如果不是這顆小小的晶體全力幫她,她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找到出路。
“黎山地勢複雜,其中樹木高長,木行靈氣極為濃鬱,久而久之就會形成木瘴。”
“上古時期,山中的確有許多妖修存在,但除了凶獸所修成的大妖之外,其他小妖往往避世生存,因此會借木瘴布下幻陣,以免被世人尋到蹤跡。”齊鷲說道,“黎山中的法寶秘器多藏於妖修洞府之中,陣法,也多為這類。”
“我給你的‘輕均’乃是由十方離火澆築出的玄金鑄成,其中極為濃鬱的金靈氣能助你抵禦木瘴。”齊鷲又把那瓷盤推到了雲瑤麵前,黑珠叮當作響,“這是‘陰陽盤’,你若入陣,其中的‘太陰珠’會指示你吉門方位。”
“但具體該如何出來,還是得靠你自己。”
鳥聲啁啾不絕,山風吹拂,給小亭中帶來一絲涼意。
雲瑤拿起了陰陽盤,感受著指尖白瓷溫潤的觸感,向其中注入了些許靈力。
一時間,無數紛雜文字蜂擁而至,她從其中截取片段,發現正是陣法詳解。
“多謝齊長老授陣法之道!”雲瑤朗聲道,“齊長老贈予的‘陰陽盤’,雲瑤定然謹慎使用!”
齊鷲一拍桌子:“你爹都一直想要,我卻不給她,你這丫頭倒蹬鼻子上臉!”
聽了這話,雲瑤突然想到自己那素未謀麵的“爹”和齊鷲的關係,又想到了剛才未完的那盤棋。
於是,她試探性地開口問道:“方才那棋,難道是……”
齊鷲神色立即染上了不悅。
“沒有你,你爹還能跟我下棋!”
雲瑤一驚,卻見齊鷲轉過身去,緘口不言。
他原本挺直的背塌了下去,深灰色的長袍在山風中飛揚鼓動,顯出了他的瘦削身軀。